《国君亡魂于是选择放任》直到世界尽头

21、埋葬楚王的第一天

　　镇墓兽辟邪，是为守护墓主安宁。

　　看到此兽就到了底，转而横行，沿途有大小不一的石头，形状光滑无棱，色如鸡卵，此为镇墓石，祛凶，作用与镇墓兽相似。

　　穿过长长的过道，又有一青铜门。苏七七抬头看了看，门上有奇珍异兽，统计九数，两侧似是铭文，又像只是特殊的花纹。

　　苏七七只勉强认出了青鸟、凤凰，还有烛龙，像字又像纹的线条，她却是一点不认识。

　　青鸟俯冲而下，传闻祂是西王母的报信鸟，苏七七看了一眼巫祝手里拿着的漆杖，杖首就是青鸟衔珠。或许是祈盼神鸟帮忙，与神灵转达人类的祷愿吧。

　　凤凰，这个她听楚赦说过，楚人崇拜凤凰，很多器皿服饰上都有凤纹，不过这雕画要更特别一些，是九头的，都是仰头沐火。

　　至于烛龙，据说是引起昼夜交替的神兽，开眼为昼，闭眼为夜，门上的却是半睁不闭的，横搁在中间。

　　然而，当巫祝命人推开厚重的大门，本还垂眼的神兽们都睁开了双眼，微光自门间隙中透了出来，随着左右青铜门被完全推开，墓内两侧的烛火不点自燃，整个墓穴亮如白昼。

　　哇。苏七七微微睁眼，这地下比地上有趣多了。

　　墓穴的空间宽敞，甚至有些空旷了，总体呈长方形，长边两百步有余，短边也百半了，中间一块才是墓室，是个下沉的墓坑，是方形的，边长有五十步左右。

　　墓高约莫两丈。

　　苏七七仰头，有些想不通，挖得这样深，怎么就不会塌，难道还有什么支撑着，或者泥土就是这样，压实了就不会掉了？

　　苏七七本还以为，接下来就该是下棺了。

　　然而，到了地方，奴隶们放下了东西，就左右分成两列，跪趴了下来，静默无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草不在其中，却也跟着跪下了，俯身贴地，面朝墓室。

　　这是？

　　苏七七有些迷茫，不期然的，她想起了簋跟她说过的话。

　　‘楚国曾经十分贫穷，祭祀时拿不出祭品，只好到邻国偷牛。未免被发现，首领连夜杀死了祭品用以拜祭，以此流传下来，楚国的祭祀就变成了夜晚。’

　　嗯唔，难道，是为了等时辰？

　　可是，身处地下，无法通过观察天色或者圭表日晷知晓时辰，这又要怎么确定呢？

　　苏七七环顾四周，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青铜门旁有个水钟。

　　从一处洞口流出的黄泉水，流过高低的青铜漏壶，最后的余水，汇集到一处石砌的水池里。

　　池里面有树，树与岩石紧紧相连，池底铺着一层蚌珠宝石，有突起的鱼，栩栩如生，是雕刻而成的。

　　苏七七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她凑近细细观察，感觉这树有些陌生。

　　此树形似柳树，有枝无叶，多杈，外形婀娜多姿，颜色通体发黑，纹理斑驳，此时，看起来有些暗淡。

　　这是什么？

　　“此为铁树，生长在深海之中，有蚌守之，出水有光斑斓，风干后色黑如漆，质地坚硬，水火不入，能辨雨旱，十分难得。”

　　“如今色暗无光，恐有雨。”

　　柷像是看出了苏七七的好奇，如是解释道，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此乃木属。”

　　时有五行之说，世间由五行组成，失衡就会招致灾祸。这样布置，大概也是类似的原因吧。

　　可墓地总不会缺那些东西的，金木水火土，非要说的话，墓室就有其四，如果算上楚国属火，那就全了。

　　但就五行这事来说，苏七七总觉得这铁树不像是树，反而像是什么虫子死后堆积成的石头，只是形状比较特别。

　　这样该是属土？但它质地坚硬，或许属金？可从水里长的，那……属水？

　　苏七七摇了摇头。

　　反正楚赦都死了，就算破坏了五行平衡，难道他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让她啃上几口吗？

　　苏七七还真就认真地想了想，死掉了的口粮，还有完好的血肉能让她啃吗？

　　正常是不行的，但不是说，那灵枢有特别之处，能让尸身不腐？

　　不过，他都变味了，还是……

　　正想着，水钟突然发出一声闷响，水池集满，积水从一个口子流了出去，水流尽后，口子又合上了。

　　水钟又有流水自上而下，重新汇集在水池里，周而复始。

　　本来还跪地静默的奴隶，像得到了什么指令，有条不絮地动了起来，一个个竹笼打开，里边是被迷晕捆绑的猪牛羊。

　　在祭祀仪式中，有两种东西是很重要的，一种是祭品，另一种就是血。

　　祭品多种多样，诸如珍贵稀缺的物什，如金银玉帛，或者某些精美佳作，也会有五谷杂粮，美酒佳酿。

　　还有就是活祭，祭品需要是新鲜的，通常是猪牛羊。

　　关于祭祀，周礼也有规定，按照重要程度，分为四个祭祀等级，等级不同，祭品多少与种类不同。

　　但自从某个楚君喊出“我蛮夷也 ”这般愤懑之言后，楚国早就不遵中原的做法，寻常的祭祀是全凭心意，能力所及即可。

　　但国君送葬，显然是必须用到最高规格的厚礼，三畜同祭的。

　　人当然是更贵重的祭品，在牛之上。祭祀神灵通常会用战俘和奴隶，但因楚王极力反对，所以，这次祭礼是没有人祭的。

　　至于血。血和祭品是密切相关的。

　　既然是活祭，自然少不了流血，但从哪里流，又是有区分的。

　　血被视作是力量的源泉，沟通身体和灵魂的枢纽。

　　战士上战场前，会往额头抹血，以获得勇气和力量。

　　有种祭礼叫衅鼓，用牲血涂抹战鼓，祭祀神灵，以求获得胜利。

　　战争结束，胜者通常也会杀俘取血，以此震慑敌人。

　　而换做此时，就有奴隶将牲畜拖到墓坑旁，割开它们的耳朵，牲畜因为疼痛从昏迷中清醒，发出了些许声音，却又被堵住了。

　　墓坑三侧分别有多个奴隶在放血，鲜血如同水流般落下，渗进了泥土。

　　这样放血无疑是缓慢的。但割耳采血，也是祭礼的一部分。

　　又有奴隶，将成捆的香草放在墓坑三周，留着的一面则是放上了菁茅。

　　菁茅曾为楚国进贡给周天子的贡品，用以缩酒，缩酒是种祭礼，浇酒其上，酒渗透菁茅而下，视作神灵饮之。

　　巫祝披上了色彩斑斓的羽毛大氅，戴上了青面獠牙的面具，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祝文，奴隶亦和之，回声如洪。

　　有奴隶呈酒，巫祝上举下泼。

　　“轰”的一声，酒泼火燃。

　　苏七七心头一跳。

　　四周生起了烟火，淡淡的芳草香弥漫，夹杂着厚重的血腥气。

　　苏七七感觉有点头晕目眩的，那忽远忽近的人声却是越来越响。

　　“轰！”又是一声，火堆往上又窜了一截。

　　有女跪坐在地，宽衣深服，双手平举，手臂上刻着铭文，渗出了血，苏七七迷迷瞪瞪地嗅了嗅。

　　闻之如水般寡淡无味。

　　直到，女子双眼微阖，并指沾血，抹在了额头上。

　　“轰！”

　　火光大作，鼓声阵阵，斧盾交错，柷悍然踏地，灰尘弥漫。

　　金戈杀伐之气，冲天而起。

　　此为，武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