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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主君驾崩的第十六天 ...

  •   时至日中,阳气最盛。

      巫祝简单地为灵枢赐福之后,就由奴隶抬着灵枢入山。

      山里植被茂密,即便提前清理出一条道路,时间稍长,又会长出些野草地衣,平时最多就会让人脚下打滑,可如今,奴隶们抬着棺木,一点不能出差错,脚下越发小心谨慎。

      因此,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前方有奴隶清扫障碍,后方亦有奴隶护送周全,苏七七和巫祝一行夹在中间,缀在灵枢之后,慢腾腾地走着。

      巫祝被弟子一左一右地搀扶,苏七七身边则是草和皎。

      草是走惯了山路的。

      临行前,为了此行顺利,巫祝令人分发了麻布条,让奴隶们都缠在脚上,以免石子沙砾弄伤了脚,耽误了下墓。

      效果还算不错,有一层厚实的布料隔绝,奴隶们走起路来似乎都轻便了些许,或许也有山上的泥土软硬适中、无太多杂物的原因。

      苏七七本就不是人类之躯,这点运动量没什么压力。

      而楚国后宫的姬妾,大多都是民间采选,身体强健。

      即便是真正的皎,也是能坚持长途跋涉的体质,更别说现在这个假扮的“皎”了。

      入山的过程无聊且漫长,除了前方巫祝和弟子偶尔小声说点什么之外,队伍里没有别的声音,安静的如同一队默然前进的士兵。

      哦,对,苏七七突然想起来,随行的大部分是哑奴。

      但也有能说话的。

      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逐渐能感觉到山的高度了,山路越来越狭窄,几乎要贴着山体前行。

      靠近边坡的位置,架着些由藤条、竹子、木板延伸出去的平台,以石钉木柱与山路相连,是为拓宽山路用的。

      苏七七往下看,山下浓雾弥漫,隐约能看到山谷中的潺潺流水。

      能说话的奴隶就是这时候来的,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前面的索道走到一半断了,有人掉了下去。已经派人去修了。”

      也不说掉下去的奴隶是什么情况。

      大概率是死了。就像掉下一颗石头般平常。

      草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身体却更靠近了夫人身旁,将她隐隐护在内侧。

      巫祝沉吟。

      簋一贯是心直口快的,奴隶的生死,他并不放在心上,死了就死了,还有一批新的,只冷漠地问道,“还需要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

      眼见着急性子的簋还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柷抬手拉住了他,让回话的奴隶再去探看。

      “柷你……!”

      两人之间的争吵,苏七七不得而知,她只觉得……

      空气有点闷,呼吸起来却有些湿重。

      苏七七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满腹疑虑。

      “怎么了?”

      身边适时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苏七七没有回答,只是看了过去。

      “皎”依然是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自那天说了容貌的事之后,她就戴着面巾示人了,露出的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抬眼看她。

      “你为何总想知道我的想法?”

      苏七七感觉到了熟悉,每当她安静发呆,或者脑海里闪过什么念头的时候,口粮总能敏锐地察觉到,然后各种提问。

      她就是很普通地在想,有时候都是杂乱无章的,还非要用雅言表述出来。

      但口粮就用侍寝吊着,说她不能说清楚,他就不和她贴贴,不给投喂,久而久之,苏七七也被磨练出了提炼重点的本事。

      “皎”哪能被这通反问问住,她眼尾轻扬,像是在嗤笑,又像是单纯被光晃了眼。也没再搭话了。

      苏七七最讨厌这种说话留半截的人,有种被人拿去逗乐的感觉,她扭头,拉住了草的胳膊。

      对方像是吓了一跳,浑身僵住了,苏七七小声说道,“过来些,待会儿下雨,路滑。”

      “小心掉下去。”

      草下意识抬头看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怎么都不像要下雨的模样,但她比谁都相信夫人的话,因而听话地往山壁处贴近了些。

      “皎”双眼微闪,下雨?

      “皎”的念头还没转过两道弯,山间突然狂风大作,天边飘来了一片乌云。

      “轰隆……”刹那间电闪雷鸣,嗡嗡作响,仿若雷公大笑着在人身边敲打着腹部。

      “快,要下雨了,快找地方避雨!”

      随行的奴隶中,自然也有类似管事的角色,正好附近有山洞能避雨,她忙而不乱地安排着前后的奴隶,将灵枢先安置进去。

      撑开了遮风挡雨的蓑衣,罩在了主人们的身上。可即便一行人反应迅速,这雨来得突然,众人还是难免湿了大半,索性巫祝经验丰富,准备充足,指使着几个年轻人换了衣裳,又点起了火堆。

      自己也在女奴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喝着煮开了的热汤。

      至于同样淋了雨的奴隶,却是没人管的。苏七七也换了一身新衣,却没有穿外衫,她本想要将衣裳给草的,却被草死死按住了。

      似有若无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手上,苏七七自然是不怕的,她回看过去,跪坐在地上的哑奴们依然低眉垂首,仿佛她感觉到的视线都是错觉。

      “皎”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对一个女奴未免太在意了些。”

      当然,那是她的糕点啊。

      没等她说出口,女子收回了视线,声音沙哑,“若是为了一时欢喜,也做得隐秘些。”

      说着,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只扭头落下一句,“省得害人性命。”

      苏七七可从来没听说,对人好也要避着的,但草又是拒绝,她只好抱着衣裳气闷。怎么对人好反而还这样艰难。

      草并非害怕自己会因此被其他奴隶排挤,只是担心夫人会生病。

      在她贫瘠朴素的观念中,夫人就像高山枝头上的桂花,高贵圣洁,却又是极为脆弱的,风一吹就散了。因而要细心照顾。

      但是,看到神女般的夫人眉头微蹙,神色淡淡,却也没有如她所想穿上外裳,反而只是抱着。

      草惶恐又后悔,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拒绝似乎做错了。

      夫人的话无论是什么都要听从,她又有什么资格替夫人决定赏赐的去留?

      草几乎又想要俯身大拜,但地方太小,她动弹不得。除了这些,她又能贡献什么呢?她本就是夫人的财产。

      卑微的女奴甚至在想,夫人鞭打她,哪怕踹她几脚,或许她心中尚且好过一些,但至纯至洁的夫人,是绝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徒留她一颗心,像被扔进了烈火油烹似的,若是,若是……

      苏七七敏锐地闻到了气味的变化,原本还是欣欣向荣的小草,如今像被刀割霜打似的,充满了愁苦。

      她心里哀叹,人实在太奇怪了。

      但这也是她养着的储备粮,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于是,苏七七又一次将外衫递给了草,这次草却是难掩希冀地接下了,仿佛那是穿肠毒.药,她也会欢欣鼓舞地接受。

      “皎”将一切尽收眼里,心里升起难言的情绪,她对每个看中的人,都这般费尽心思吗?

      簋自然也是看到了,他嘴唇轻勾,稍显阴鸷的三白眼微眯,俊俏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讥讽,“竟然……”

      与奴隶厮混,不知轻重。

      “簋。”目不能视的巫祝声音淡淡,却叫桀骜难驯的少年彻底闭上了嘴,她静默而坐,被锦绣绸缎遮挡的双眼,不知看向何方。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稍作休息,吃了点干粮,一行人再次上路了。

      未免路滑,抬棺的奴隶被赐予了草鞋,至于大部分奴隶们,还是光着脚,踩在泥泞里,经过狭窄的边路时,还是会有奴隶失足落山,却也是连个浪花都没声。

      只走着走着,就少了人,奴隶们麻木的脸上,逐渐多出了几分惊惶,死亡是如此的近,像风,像云,像落叶,只是眨眼之间,它就到来了。

      身份尊贵的人,却不会体会到这种恐惧。

      很快,到了索桥。奴隶们修得很快,粗壮的绳索,拴在两边的铁柱上,中间有铁锁钩连,上边是一块块整齐的木板。

      有奴隶抬着木箱先过去了,那是楚国王都的土。陪葬品是早就下墓了的,如今是零零散散的一些小物件,以及,最重要的灵枢。

      直到灵枢也安全过去,巫祝和苏七七两拨人,才轮流过去。

      索桥两侧有奴隶拉着,因而还算稳当,有惊无险。就在苏七七踏上对岸的时候,“皎”脚下一滑,倏地往后倒去。

      苏七七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女子惊愕睁眼,没等她发力把人甩上来,脚下的石块一个松动。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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