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迢迢》浮世脍

2、第二章

　　无论是否愿意，生活都会不经同意就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除了被动延寻它的轨迹，别无他法。

　　当我把《滕王阁序》背了三遍之后，终于听到休息的命令。狠狠地把自己摔在草地上，我疲惫至极，开始质疑是谁发明了军姿这种鬼东西。
　　杜美凝个子高，一早被叫去前面做方队长了，不和我们一起训练，军训又带不得手机，着实空虚。

　　午后的阳光最是毒辣，能清晰地感到汗水在发根凝集，因着帽子完美的封闭作用，没办法挥发，只好腐朽沉降成油状物。
　　秋老虎的威力席卷大地，苦的这些孩子们直嚷嚷盼着“雨神”敬腾大人能来开一场演唱会。

　　教官是个严苛的人，一直希望他带的连队能在汇演的时候夺魁，所以虽然大家怨声载道，该有的标准他绝不含糊。

　　晚上的时候，我们聚在一起唱军歌，插科打诨打趣教官，他也不生气。

　　最有趣的事，大概就是齐步走的时候，总有一个两个孩子因为协调格格不入。
　　这仿佛是个定律，就像越不会解题的时候越容易被老师叫到一样。

　　那个男孩，圆圆的，高高的，看着软软的，于是教官开始单训他协调左右，男生们戏称他“胖哥儿”。
　　在胖哥儿“一二一”接受操练的时候，我们大多偷懒耍滑，姿势也可以趁机放松。
　　就像团战时前排挡伤害，后排可以快乐跳舞一样，虽然胖哥儿值得同情，但是大家还是把安逸建立在他的劳累上。

　　好几天都是这样，直到有一天，他的脸色不好，休息的时候听到男生那边说起吃药、发烧什么的。

　　年轻孩子的心大多是纯粹直白的，该打趣的时候怼天怼地怼空气，该讲义气的时候也会事无巨细体贴入微。

　　这时候教官开始了每天例行公事地抽查，果不其然，还是胖哥儿，可能是有身体不适的原因，这天也没走好，很可惜，加练时间开始了。
　　那孩子眼睛红红的，汗流浃背，站都站不稳，教官开玩笑:“怎么，今天这么用功啊？”

　　我突然开始讨厌这种无意的中伤，人们大多打着注重内在美的标签以貌取人，有些人什么错都没有，就被平白当做异类，接受排斥和嘲笑，我深刻了解那种滋味，所谓玩笑包围，不得不通过距离保护自己，用恶毒来与世隔绝，我有韩诺，可是他，一无所有。

　　于是我大声反驳:“报告，胖哥儿同学身体不舒服，可以让他休息吗？”

　　自然英雄的结果往往是战败，我幸运领罚，具体罚了什么……我不想说……

　　自古枪打出头鸟，向笙，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圣母吧？虽然更多的可能，你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和这无关紧要的我吧……

　　汇演前一天，我们拥有了一下午的休整时间，我没顾上吃午饭，匆匆冲了凉，就往会场跑。方队虽然休整，但是持枪队、举旗队、军体拳队正在准备明天的汇演排练。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向笙在持枪队。为什么我知道呢？聪慧如我，区区行踪还能难倒我？

　　为了假公济私，我组建了老乡群，按照升学光荣榜，从上往下找到了原来校友的联系方式，把他们拉进老乡群，一边鼓动他们招认识的人进群，一边把徐向笙哄骗进来。
　　前几天见他们聚在一起吐槽，向笙说他那持枪队更累一些，我从未这般近地触碰真实的他，难免窃喜，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过长长的路去找他，是以前的我想都没想过的事。

　　到的时候，果然瞧见队列在排练。我爬到高高的看台上，一行一列细细找寻。

　　他们穿着统一的军装，个头也差不多，帽檐深深遮住眼睛，端着枪，步伐整齐划一，路过中央看台时，突然响起高亢的口号，真厉害，向笙合该是其中之一呢。
　　我坏笑，走的这么齐整，是因为身后的刺刀对着后脑吗？

　　我一眼就瞧见了向笙。他总是那么特别，或者说在我这里，他是那么地与众不同。
　　他偷偷整理了衣襟，哈，真是胆大。他呀，就是个强迫症，又特别爱惜羽毛，不喜别人眼中自己的不完美。

　　他们休息了，我开始紧张，他会发现有一道目光一直追着他吗？要不要给他送水啊？他，还讨厌我吗？

　　心里千肠百结的时候，我发现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我怯懦停下，想起来他把厚厚的本子摔在我面前，一脸厌恶，好看的眉眼皱起，
　　“宋明月是吧？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我甩了甩头，及腰的马尾刮蹭到脖子，一阵窸窸窣窣的痒。

　　徐向笙在和旁边的人聊天，颊边的汗珠晶亮亮的，他也没擦。不知道旁边的男孩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我总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纯粹干净，就像一束光，能封锁阴霾。

　　疏疏落落的间隙里，我矮小的身体掩在人墙影子里，像一只鼹鼠，怎么努力也很难企及太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