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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筑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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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殇压根不知众人所思所虑,她全程只盯着玄墨真人看,面上表情跟做梦似的。
直到她听玄墨子道出那一句“碧霄弟子与茂山掌门,你只能择其一”时,彻底坐不住了。
但太一宫不是她能肆意之地,只能立时表态:“我……我在碧霄很开心的,我只想做一名普通的碧霄派弟子。那个,法隐你来得正好,我把掌门印传给你……”
谁知法隐立即推辞道:“不不不,这个……这段时间以来,弟子的确在重振茂山,可是无奈人微言薄……”
玄昊当即打断他道:“哎,你接了掌门印就是掌门,这不就名正言顺,位高权重了吗?哪来的人微言薄啊?”
想以这种方式拉碧霄派下水,小子,你还太嫩了!
碧霄派可为你同门倚仗,但拉碧霄派弟子做傀儡挡箭牌的掌门,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法隐急急道:“可是现在茂山最多的是外门弟子,门中势力错综复杂,正处于内讧之中。姑娘乃家师所托……”
玄昊又懒懒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白千殇曾对我们说过,你那玉虚师尊可是托她将掌门之位传给你的。若说玉虚道长真正所托之人,不该是你吗,法隐?况且白千殇不过是偶然路过你们茂山派,你们门中势力倘若简单一些,她掌控起来也好说;可是既然方才你道门中势力复杂,还有内讧?她一个涉世未深没多少修为的小姑娘,心思单纯,整个人还不够你们一口吞的吧?你到底跟她什么仇什么怨?”
法隐也不是傻子,他稍微想一下便明白了碧霄派的立场与白千殇的处境,面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可玄严却另有想法,他巴不能够借机把白千殇赶出碧霄派,立时没好气地瞪了玄昊一眼,不许他再胡说八道:“不是你自己方才说我们两派同气连枝,守望互助的吗?”
茂山此刻正是内忧外患,那内奸叛徒还不知在何处,听法隐所言门中长老也有不平的。如若魔族来犯……白千殇能担得起掌门之责?
玄严并非完全不知变通之人,法隐一番话令他升起了一个隐秘的念头。
如果白千殇能主持茂山大局,那正说明茂山人才凋零,连个御剑都不稳当的外来者都能骑在他们头上当掌门,倘若遇上魔族进犯,如何能抵挡得住?
最好白千殇此去能死在外头,也算是顺理成章地摆脱这个千载祸星了。
玄昊就是来搅浑水的,见大师兄竟松了口,便扬了扬眉,转动手中的长笛不再发话。
白千殇本就是个迷糊不清的性子,谁说两句好话都能将她套去。她见连最严苛的玄严真人都松了口,掌门玄墨则坐在主位上扮着他的白瓷观音不发一言,便鼓起勇气,对法隐道:“好,明日我与你同去茂山。”
太一宫中的一切叶湮羽全然不知,她更不知自己已被五尊之一盯上了。既然锥处囊中,已然锋芒毕露,被人找上门来,那么再装下去也无趣。
正巧半年期限已至,晚上她直接拖着蒲团去了灵璧堂,照常寻了一不起眼的位置修行吐纳。
鸣鸿于她丹田中禁不住道:“经过昆仑山迷阵的打磨和这些天在碧霄派的磨练,你的心境已圆满,有了炼气九层的修为,若再于此地修行下去,便就要筑基了,说不准就不能再留在癸属,你确定吗?”
叶湮羽盘腿席地而坐,紫微星在她头顶上发出幽暗的晕光,她深吸一口灵气,缓缓吐出浊气,轻声道:“离入门试炼还有五个月,他们大约不会再就此折腾什么,不留在癸属便不留吧!”
她不再抑制,默念《天衍真经》心法,头顶再次出现庞大的灵力倒流漩涡,一时竟将周围的灵气抽取一空!
……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
《天衍真经》中所记载的一招一式,缓缓地于她识海中一一演练而来。叶湮羽阖目盘坐,不再压抑自身,身周气势顿时节节攀升,不一会儿周遭风云涌变,竟是即将再次突破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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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林子里白千殇点了香,烧了纸,拜上两拜,然后就坐在树下看着火焰发呆。
碧霄派不但盛产玉石也盛产香料,这香里也不知参杂了什么,味道和别的不同,带着浓郁的愁思和悲苦。烟雾缭绕中,却让人熏然欲醉起来。
她半夜里偷摸着一个人出来,却是因为这日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娘的忌日。
明明平常人都是过得欢天喜地,只有她每年的此日却是最伤心之时。
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所以注定了,她只能永远一个人。孤独如此,寂寞如此。
明天便要跟法隐回茂山了,告别人间半年,再回去不知道会不会有沧海桑田的感觉。
“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小命都去了半条,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来人就立马跪了下去。
“拜拜拜见掌门。”
低下的头,看见他极白的衫拖在地上,沾了几片黄叶,突然想伸手拂去。
“烧纸为何?今天是谁的忌日么?”
“我娘的。”白千殇黯然道。
“是这样,节哀——”
玄墨挥袖以阵法将那一处燃香之地隔绝起来,以免引来山火。
他从来言语不多,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人,看白千殇瘦小的身子跪在地上在秋风中瑟瑟的抖着,这孩子,怎生就这么怕他呢?
“你起来说话。”
白千殇站起身来,仍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掌门找我,是为了明日回茂山的事么?”
玄墨子点了点头:“你明日回去,一路肯定艰险阻碍重重,你要做好准备。”
“为何?不是就参加一个大典么?”又不是回去打仗。
“一方面魔族之人定然会想方设法加害于你,让本已实力大减的茂山更加一蹶不振,从而对仙界各个击破。一方面想要争夺茂山掌门之位之人不在少数,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你回去。法隐自然会尽全力保护你,但是难免会有分身乏术之时,我本不放心想随你们去,只是太多事情牵绊,而且身份不方便露面。所以你得自己积极应对,莫要丢了碧霄与茂山的颜面才是。”
若是叶湮羽在此,她定会腹诽一句你有个毛的事情牵绊。但白千殇万万不敢如此放肆,只乖乖听着他这一长串的叮咛,把头又往下埋了埋:“弟子知道。”
玄墨顿了顿又道:“你还不会御剑?”
白千殇心中一惊,忐忑不安又惭愧内疚的点了点头。心道掌门一定对自己失望透顶。心中不由又是懊恼又是难受。
玄墨却突然指尖一挥,一道银虹从他腰间闪电一般的直掠长空,盘旋了几周后停在半空中,剑身薄如蝉翼,剔透如琉璃翡翠,五色流光华丽的在剑身上流淌着,发出悠长的剑鸣。
“我教你。”
说着向白千殇伸出手来。
白千殇震惊的抬头,望见他颠倒众生的模样,一刹那只觉得他身后月光的清辉瞬间暗淡失色。整个人痴了般,什么都抛却脑后,只是呆呆的伸出手去,任他握住,冰凉如水,整个人似乎都浸没了,她没了呼吸,没了出路。只突然预感自己此生再也逃不开了。
玄墨看着小小的她:“不要忘了口诀和心法,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和剑融为一体,感觉他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想往哪飞就往哪飞,自然就不会掉下来了。”
说着犹如天外飞仙一般,携着白千殇缓慢而轻盈的腾起,飞立于剑上,那剑长不过三尺,却因为白千殇个子太小,倒也不嫌挤。
白千殇摇摇欲坠中感觉玄墨在身后扶着自己,心下安定不少。
“调整呼吸,别怕,现在剑交给你控制。”
正说着剑在空中上下摇晃了两下,便开始“之”字型的向下滑去。
啊,白千殇在心中尖叫,看见前面有棵大树眼看就要撞上去,连忙闭上眼睛,突又想起掌门在身后,连忙凝神聚气,用力把剑拉到一边,树叶擦身而过,她满头大汗。
“很好,现在,再让剑稳一点,慢慢拉上去。”
白千殇只感觉剑在空中完全没有章法的曲线乱转,忽上忽下,离地不过一两米,实在太过惊险。
不过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一是因为这把剑非常好御使,二是身后有掌门像是吃了定心丸。
在大树间绕来绕去,实在有够危险。白千殇凝神望着月亮,心里一个劲叫着向上向上向上。终于一个仰冲,跃出林子,剑载着二人飞向如水的月光里。
迎面的清风吹得她好像要飘起来,剑逐渐开始飞得平稳。
白千殇深吸口气,空气中香的味道混合着花香草香十分的让人舒畅,原来,这就是飞翔的感觉,而她的翅膀,不是剑,是掌门。
白千殇慢慢掌握了要诀,又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她发现自己终于可以飞得好高好高,甚至俯瞰了整个碧霄派和五峰。
正当她陶醉在如此美景中时,四周灵气忽然一空,适应了如此灵气浓度的白千殇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条失了水的鱼,心口沉甸甸地喘不上气,任她如何吐纳都积不起半点力道。
瞬间剑身就像失去了控制,连“之”字也不走了,垂直往下落去!
白千殇吓得连声儿都叫不出,耳畔的空气呼啸而过,刮得她脸生疼。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她怕得闭上了眼……
忽地下坠的趋势一缓,那尖利的呼啸声也停住了。白千殇睁开一条眼缝,却见玄墨真人已掌控住了剑,带着她缓缓地落在地面上。
“灵璧堂,”她听到他微沉的声音道,“这么大的灵力异动,有弟子突破了么?”
白千殇虽有打算来灵璧堂修行的,但种种机缘巧合之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此。见玄墨真人收了剑往前而去,她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哪怕赞她一声好呢……
见掌门驾临,原本围成一团的弟子们纷纷散开,正待行礼,玄墨抬手道:“不必,不要惊扰已入定的同门。”
他说着便朝那些围起来的弟子们看去,却见他们正中有一少女正盘膝而坐,身周灵气已被她席卷一空,如鲸吞水般吐纳着。
玄墨认得她,她是来自灵犀派的叶湮羽,与白千殇同为癸亥十九。他也听师弟玄昊提及过,此女心志不凡,沉稳又不失圆滑,天资看似薄弱,实则极有潜力。因其被有心人以特殊手法遮掩气机,便是如他师弟这般的半仙修为,亦不能彻底参透她未来命途。
倒是与千殇略有些相似之处。
她正进行到关键时刻,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水,似是陷入梦魇,正与什么拼搏的模样。
玄墨在她周围布下结界,以防她之能为影响到周边围观的弟子。做完这一切后他便负袖而去。修道人与天争命,逆天而得长生,如她这般,筑个基都如此费劲,恐怕心魔不是一般大,很可能仙途多舛,不可长久。
白千殇看不明白这一切,她担忧地扫了叶湮羽一眼,小步跟在玄墨身后离去了。
而此时的叶湮羽,也正陷入了一场搏命之战。
一个个面目模糊不清的人身着灵犀派弟子的服饰纷纷围攻上来,口中唾骂不止。而刀剑加诸于身,她却一动也不能动,更不能反抗,只能固守灵台清明,以期挨过这一轮。
这都是幻觉……若她当场拔剑予以反击,可能会伤到周围灵璧堂的碧霄派同门……心魔会因她的怨愤之气愈发壮大……不可……不可……
“刺啦”一声,周遭的弟子被吓得跳将开去,指着叶湮羽脸上突然出现的血口子小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摇头,不知所以然。
“……我悔不当初……不该收养你……你……命格凶煞……我早知有这一天……看你为门派……招来如此……弥天大祸……”
叶湮羽猛地睁眼,眸中却混沌未明,丹田中蕴养的灵气蠢蠢欲动——
“湮羽!”
……是谁在唤她……
她费力地仰起头,眼前却是一道轮廓模糊的虚影,轻飘飘的笑声传到她耳边:“湮羽,尔既入玄门之正教,必通夙世之善根。一证今生之善果,二修屡劫之不堕。若有向道之真心,当遵太上之法律。”
那是……清净真人。
她微笑着朝血海中的叶湮羽伸出一只手:“我笃信这世间无不可教化之人,但看施教者是否用心施教罢了。湮羽,你随我来吧。”
在她身后,又现出了芩绥、白千殇、颜绾、唐湘君、还有玄昊真人等人的模样,寥寥数人,却默默地望着她,目光殷切,不发一言。
周遭的利器再度砍下,叶湮羽长啸一声,挣开幻象,撑起护身气罩,迎着头顶漩涡而去!
我,绝不会殒命于此!只不过是区区心魔,究竟能耐吾何!
瞬间她头顶的漩涡骤然增大了一辈,将她整个人包裹于其中。
天顶劈下一道紫色的惊雷,叶湮羽丹田内涨得发疼的浓郁灵气骤然应声坍缩,凝聚成一滴灵液。
鸣鸿不由发出畅快的刀鸣声,在她墟鼎内连连打转。叶湮羽只觉得像是又死过一次,不敢放松,忙又坐正了开始巩固境界。
这天晚上癸亥十九只有芩绥一人伴着阵阵不安入眠,她既不知道白千殇已在掌门玄墨子的亲身教导下学会了御剑,亦不知晓叶湮羽已突破了屏障成功筑基。
丑时刚过,白千殇一脸醉醺醺地抱着一把剑回到起居室。她轻手轻脚地没有惊醒芩绥,自顾自地爬回床上,抱着双膝对着那把美丽的剑看个不停,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笑容满面。
这是掌门赠给她的绝尘剑,是为她庆生的礼物,亦是希望她日后能不必仰仗法隐才能御剑或腾云,若是遇见门人刁难也会有个说法,即便魔族来攻亦有自保手段。
他一直在五峰之巅看着自己啊……
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生日送礼物给她。因为娘亲的缘故,爹也总是避开不谈的,更别说庆祝了。
他竟是为她着想至如此之细微,可他又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赶离碧霄呢?
回想玄墨的背影渐行渐远,飘如云起风生,白千殇心中的酸楚和感动激荡胸臆,却再说不出多一个字,只能趴在床上默想心事。
也就将回来路上袁孟朗赠予她的古玉珩弃置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既入玄门之正教……当遵太上之法律。”出自《丘祖垂训文》。
在山林中点明火祭祀缅怀先人,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祭祀上了,好孩子不要学哟!
御剑这段基本上出自花千骨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