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御乐

28、二十六、千年神樂

　　「庸醫！」在電梯口傳來一道怒吼。自遠而近，出現的是一個聲音與其外表完全不乎的年輕人。來人外表高瘦，溫文爾雅，帶著明顯的書卷氣，臉的輪廓有點像是成熟的男版秀，驟眼看上去，就像一個教書或考古的好好先生。

　　「大哥……」情緒極度激動的秀，一看到來者，立刻平復過來，只是紅了眼眶的看著來者。

　　「沒事了，大哥在這裏。」男子摸了摸秀的頭髮，安慰的道：「一切都會好起來，也是時候結束了。」

　　男子轉頭，看著坐在一旁的歌遠，問道：「妳就是聖城歌遠嗎？」聲音毫無起伏，聽不出男子是高興、傷心、還是生氣。

　　「……是……」歌遠的眼，似乎有一瞬間，回復了清明。一個字的回答後，卻又再垂下頭去。

　　「唉，妳們都跟我來吧。」男子嘆了口氣，就要伸手去推開急救間的門。

　　「先生，請問你是誰！你不能這樣闖……」白袍醫生被眼前人罵了個「庸醫」已然是非常不爽，復又看到這個看上去像斯文人、實際上是野蠻人的傢伙正要闖進急救間去，盛怒之下，一箭步就搶到男子和急救間的大門中間，誓要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男子。

　　「讓開，你們這些庸醫！再這樣讓你們醫下去，我妹妹原本不死也要變死了！滾！」男子怒眼瞪視著這班醫務人員，對他們的頑固不能理解。不理會那個擋著的醫生，男子大手一揮，便把這個醫生扔出五、七步遠。

　　只見急救間裏甚麼也有，幾十百團沾滿血的棉花、巨大的急救機器、正在收拾卻被男子嚇得手足無措的醫務人員，還有，顯示著只剩下微弱心跳、連接著魅那殘破的身軀的心跳顯示機。

　　「魅……」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為甚麼要保護我、為甚麼要做到這樣……

　　「小魅……這樣子多難看啊，妳這樣子還算是神樂家的後人、還算是御學園的『皇』嗎？！」看得出，男子很難過。

　　「先生，你不能在……」

　　「住嘴，你們這些人懂甚麼！讓你們救，除了浪費時間、也是浪費生命！」男子再次大吼道。

　　只見他抬高雙手，一置於魅的頭、一置於她的小腹，雙手散發著溫暖的白光。「以女之名、以神之名，頌之以舞、歌之以樂。世代以神官之能，祈歷世。今以天宇姬命之後裔之命，引生魂，懇求安康。祈樂！」

　　神樂家一族，可以說歷代是官廷的神官長，通過祈舞，能夠達到保佑該年安康富足。而眼前的男人，施展的正是類似的能力。是千年以來一直傳承著的能力。

　　「呼，這樣就可以了。」男人擦了一下額角的汗，看著連接著的脈膊顯示機重新出現平穩的跳動，終於放心的扯開一抹微笑。

　　「放心好了，大哥在這裏，小魅一定沒事的，妳也少擔心好了。」男子虛弱的笑了笑，摸了秀的頭一下後，再次將視線對上歌遠，嚴肅的道：「聖城小姐，聽說妳是小魅的女友。如果事情真的是這樣，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男子把歌遠帶到一間像是院長會客室的房間，而秀亦一直亦步亦趨的緊跟著男子。會客室雖然不算大，但還算得上寬敞，放置了一組曲尺沙發組和一張雙人座沙發，而兩組沙發中則隔了一張矮茶几。落地玻璃窗並未有拉上簾子，不太猛烈的陽光灑進來，並未有給人灼眼的感覺。

　　歌遠一臉戒備的看著男子，難道他會像是那些電視劇情節一樣來個拆散鴛鴦嗎……果然，一放心下魅的事，歌遠就開始亂想了。

　　「請放心，不需要用戒備的神情看著我。我只是覺得，有些關於神樂家一族的事情要讓妳知道罷了。」男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坐下，看著歌遠臉色驟變，立刻溫和的解釋。同時不禁在心中苦笑著，看來自己在這位小魅的認定者心中留下了一個極度不好的印像。

　　「別阻著小魅休息了，妳們都跟我出來吧。醫生們，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敝妹就有勞各位照顧了。」任何人也會有惡魔的一臉，當事情回到掌握之際，男子也回復成跟外表貼切的溫文模樣。

　　「聖城小姐，我想妳應該有聽過神樂家一族吧。」男子這已經不是詢問句，而是假設答案為「有」的敍述句。

　　「是有聽過一下。」抹乾了眼淚，但淚痕仍在，歌遠現在的像子，有點像是惹人憐愛的可憐紅眼小白兔。

　　「嗯，那在下先介紹一下。我是神樂明，為當代神樂家一族的家主，是小秀和小魅的大哥。」

　　原來是當代神樂家家主，魅的大哥……「神樂先生你好。」

　　「呵，不用這麼拘謹，叫我明大哥就好了。其實，我是想說一下關於神樂家一族的秘密。號稱『千年神樂的詛咒』的故事。」

　　「『千年……神樂的詛咒』？」歌遠吃驚的看著神樂明，不明白他所說的是何事。

　　「嗯，這是一個悲劇，源於千年以前。

　　千年以前，神樂家還是作為神官家族的存在而生活於日本王廷。當時的神樂家家長，在長男誕生後的三年，又再得到一對雙胞胎女生。奇怪的是，在該對雙胞胎誕生前，家長的妻子看見一藍一紅兩道光飛進自己的肚子，然後，就是那對雙胞胎的誕生。當然，這件事的可信性有多高我們不知道，畢竟是千年以前的是，但我們跟據族冊的記載，卻知道了這對姐妹天生異能，能分別使用冰和火的力量。」

　　「難道……」歌遠吃驚的叫了一聲。作為千年神樂，其能力也傳承千年。

　　「嗯，就是現在小魅和小秀分別使用的『冰蓮』和『火舞』之異能。本來異能在我們本族並不罕見，然而，自這兩位最初的使用者死後，我們本族卻一直再沒有出現過使用『冰蓮』或『火舞』的異能者。直至小秀和小魅的誕生。這是我們神樂家一族對八大家族及王廷公開的共知情況，而我接下來要說的，則是未曾於八大家族或王廷公開的事實，那是只記載於本家秘冊中的詛咒。」

　　神樂明換了個坐姿，顯得更加嚴肅深沉，緩緩的開口道：「最被的『火舞』和『冰蓮』異能使用者，神樂葵和神樂明樹是對雙胞胎姐妹。由於當時她們的大哥被視作接班人般培育，而神樂本家跟支系旁系又一向壁壘分明，基本上，葵先祖和明樹先祖，打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只有對方，漸漸，她們之間的感情有點變了質，且有別於尋常姐妹……」

　　「難道……？！」從神樂明的片言隻字，歌遠推測出一個叫人震驚的可能性。

　　「是的，兩位先祖之間的感情超出了一般姐妹愛，那是一種變質扭曲的愛情，一種當時並不容許的畸型愛情。但是兩位先祖的大哥，已繼承家主之位的神樂曉發現時已為時已晚，兩位先祖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曉先祖當時大怒，恥於兩個妹妹淪為其餘七大家族的笑柄，下令處死葵先祖和明樹先祖。」說出了家族過去一段不堪一提的黑暗歷史，神樂明嘆了口氣。每一個家族都有其秘密。這些秘密，就如龍的逆鱗。龍之頸下有逆鱗，觸之必怒而殺人。像神樂家這種龐大的家族，為了守住這些秘密，又有多少人知道歷年為此而犧牲的人有多少……家族的榮光往往建立在黑暗之上。

　　「抱歉，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容易感觸了一點。」看到歌遠很好奇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神樂明有些歉意的道，復又續說：「也許是出於對命運不公的宣洩、又或許是出於對自家大哥的殘忍的不滿怨恨，葵先祖和明樹先祖，在被處死前，以血作媒引，對神樂家，下了一個長達千年的詛咒……『凡後代者，神樂族人，櫻降雙生，姐妹逾越；非得血濺，隨血脈延，冰蓮火舞，永生雙隨。』這是一個非常歹毒的咒，其咒性，對神樂家一族而言，沒有任何一個詛咒能與之相比。

　　「果然，自葵先祖和明樹先祖在神火中相擁而死後，她們的大哥，神樂曉先祖在繼承人神樂流誕生後的三年，果然得來一對雙生女。曉先祖為此大為震驚，抱著姑且一試且愛女心切之下，決定把其中一個女兒送到神樂家其中一個支系去，然而，這並未能避開這個詛咒。在不知是血緣、詛咒還是命運的牽引下，曉先祖的兩個女兒還是相遇了，而且相愛。面對先祖的怒火，兩人情願血濺大殿也不願分開。

　　「神樂家一族本家的命運自此決定。長子先誕，雙女隨後。不管過程怎樣阻止，結果最終還是一樣。苦守著千年家規、在世人的目光之下，每一個世代，雙生之女注定要以血和死結束她們短暫的生命。」神樂明一口氣說完，嘆了口氣又復道：「直至……小秀和小魅的誕生。小秀和小魅，背負了我們神樂家千年的期待，在等了這漫長的一千年後，我們終於得來這對繼承了『冰蓮』和『火舞』能力的雙生女。已去世的父親大人極高興，因為，這千年來，神樂家為此而犧牲的人已經太多，如果能結束這血的命運，父親大人願意用一切交換。因此，他吩咐，不得干涉小秀和小魅的行動。父親大人的本意是，只要這次的『冰蓮』和『火舞』能夠結合的話，應該就能把血咒解除。一直以來，流過血的、犧牲掉的，已經太多，即使神樂家一族要為此淪為其餘七大家的笑柄，也一定要把這該死的命運結束掉……」

　　整個對話之中，這是歌遠第一次聽到神樂明罵出髒話，不知道是他的心情真的如此激憤，還是他只是複述他的父親的原話。

　　「起初……就如以往一切順利，應該說，我們認為一切都這樣順利。至少，自幼時起小秀和小魅就親密無間，但是，令我們意想不到的事，再次發生了……」神樂明很頭痛的說道：「小魅……的個性跟明樹先祖很像，最少，跟有記載的明樹先祖很像，都是同樣的倔強和死心眼。似乎，她是認定了她跟小秀這樣的關係是命運和我們的故意安排。總是決心要爭取和扳倒一切的她，受不了這樣的情況，因此，她決定要對抗。而小秀，則堅定的要堅守著這個詛咒的安排。以後的事……妳應該也知道了吧……」

　　歌遠輕輕的點了點頭，心裏沉重了不少。魅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一切，她一直都不知道，魅她背負了這許多的包袱，只是，為甚麼不跟她說……

　　「別想太多，以我對小魅的認知，她是不希望妳認為她只是拿妳當作救生圈或給予妳接近這樣的感覺。她不讓妳知，只是不想妳跟她一起背負這許多許多。」

　　歌遠楞住了，看著神樂明，湛藍的眸子似乎看穿了她心底最害怕的東西。

　　「總之妳現在甚麼也別想，只要好好守在小魅身邊就可以了。雖然我不知大底她要多久才醒，但既然三尊也祝福了妳們，我相信她為了最愛的妳，一定會康復過來的。至於妳，」神樂明將視線投向了站在他身後的秀：「小秀，我有話想私下跟妳說。聖城小姐，請容我和舍妹失陪一會。」

　　「哦……嗯，請便。呃，叫我歌遠就可以了。」腦袋還沒轉過來，歌遠一下子呆住了，但隨即反應過來。

　　「當然，樂意之極。」神樂明微笑道，然後便帶了秀出去。

　　慘白的走道上，寧靜得過份，人聲、呼吸聲、腳步聲、儀器發出的叫聲，理應在醫院中找到的「生氣」，在這像無限迴廊的走道上，是那麼的缺乏。唯有那兩道人影，點綴了一下無人境界。

　　「小秀，我想妳也該放開一下了。小魅已經找到了她真正的幸福，大哥也希望妳找到。也許父親大人希望能藉著妳們兩姐妹解開神樂家千年血咒，但妳們的大哥，我，是個很自私的人，我只希望我最疼愛的兩個妹妹能得到她們真正的幸福。其餘甚麼的，都可以不管。後代會否仍受血咒詛咒，那是後代的事。所以，小秀，聽大哥說，放開懷抱，去尋找自己真正的幸福吧。這裏，還是有很多關心妳的人。」神樂明大膽的說出自己當大哥的想法。是的，他夠自私。兩個妹妹是他從小看長大的，亦兄亦父，所以，他只要兩個妹妹幸福就夠了。其他的，管他去死。

　　「大哥……我也知道。小幽有跟我說過同樣的話，但我愛魅已經這許久了，一直都這麼努力。這一時間，你叫我要如何立刻接受啊……」秀聞言，不禁悲從中來，埋首進神樂明胸前，嗚咽道。

　　「小幽……哦，是那個花季家的丫頭嗎……」神樂明在心中回想了一下，總算想起了秀口中的幽月是誰：「好像是這一代花季家的巫女吧？可惜了……」神樂明結束了自己的默想，輕順著秀的髮絲道：「大哥也不是要逼妳一下子就把一切忘記，只是希望妳以後能夠多為自已設想一點，別老是做甚麼都為了小魅。要知道小魅固然是我的親妹，但妳也是啊。所以妳要是出了甚麼事，大哥也會很心痛的。」

　　「大哥……」秀又是哭得一塌糊塗。為甚麼，她老是這樣，總是忽略了身邊還在關心她的人……

　　「妳們都要幸福，可以的話，所有人都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