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茶尘封》酷子

2、泛黄照片（孤儿院院长视角）

　　我今天又去看了那个孩子。
　　她死了七年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因为癌症死了。这些年对她和另一个孩子的映象一直最深，这七年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看看她，但我从来没有碰到过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孩子是个患有自闭症的男孩，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在墓地碰到过他。我以为他可能是不想去触碰那那让他伤心的人和记忆吧，毕竟他本身就心理上的疾病。
　　但我错了，前一天去看她时将自己的东西遗落在墓地，我不得不第二天去拿回来。那天下着小雨，我在雨雾蒙蒙中，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她的墓前。
　　“院长妈妈？您好，你是来看她的吗？”那人忽然转身了，看到我并不惊讶。我认真看他，发现就是他。他看起来，似乎比以前要开朗得多。
　　之后，我邀请他去我家吃了一顿饭。跟他聊了聊日常，听说他现在才从一家医学公司出来，说是自己要搞什么研究。他没有给我透露细节，我也就没有过问。
　　提及她时，他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沉默，反而轻声对我说：“院长妈妈，我每天都会去看她，除了一些特殊日子。”
　　他用筷子夹起米饭，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然后斯文地用纸擦了擦嘴，视线一转，看到了家中墙上挂的曾经孤儿院的孩子们的合照。
　　他的视线先是整体地扫了一圈，而后集中到一个人身上。他是看的她，那种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便像是见到初恋情人那般。
　　我忽然意识到他为何每年清明都不去看她了。在他心里，她一直就没死啊。
　　好一会，他才微微偏过头：“您还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吗？”
　　“我应该有十几张吧，其中有几张是你们两个的合照。”
　　“那您可以给我一张吗？我忆不起她以前的样子了。”
　　“你想要的话都可以拿去啊。”
　　“不，院长妈妈，我以后还会拜访您的，以后我每来一次，您给我一张就好了。但我不要我和她的照片。”
　　我不知道他这样做的意图，但还是答应了。他便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长大了，或许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还记得那时因为孤儿院资金实在不够再抚养那些孩子了，我才将孤儿院的那块地卖了，又去央求政府，好不容易便宜买了几个几平米的小房子，把孩子们分成几组让他们去住。
　　我估计所有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住，所以也没准备让他和别人一起住。当时虽然想着让他这样有些可怜，但却也没多想。
　　结果在公布分组后，她找到了我。
　　“我要和他一组！他怎么可以一个人！他会害怕，会难过的！”
　　她一直是个乖孩子，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对我这么说话过。大概是因为平时她对他的确照顾有加，甚至超过了我们这些大人。
　　我知道她平时玩都带着他，但也许只是心疼他，并不是想和他一直待在一起，毕竟生活中我们大人对于这种有心理疾病的人，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更别说这些敏感的孩子。于是我再三向她确认：“你要跟他住？不是住几个月，而是可能要一起住几年或者十几年这么长。”
　　“不管多长，我都要和他一起！”她笃定地回答，让我最终同意他们在一起生活了。
　　她也确实没让我失望。她和他生活的那几年，似乎从没有因为任何事而厌烦他，她也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说：“院长妈妈我后悔了。”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因为疾病这么早就离开人世了……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开始收拾饭桌。
　　此后，他几乎一两个月才来一次，饭桌上，他总是微笑着和我谈论许多关于她的小事，我最开始担心他触景生情，但他的神色中从来没有一丝难过，我也就放心了。
　　“院长妈妈，你可以给我讲讲这张照片的事吗？她和她旁边的那个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你记不得了吧。其实那时还是因为你，照片上的另一个孩子背地里说你坏话，被她听到了动手就开始打架。最后为了让他们和好，才拍下的这张照片呢。”
　　“是啊，她从小就这样保护我。可我那时候却还是太懦弱。”
　　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将碗筷放到了厨房。“院长妈妈，我今天就不打扰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下一次来的时候，就是她最后的一张照片了。”
　　其实还有你和她的合照啊，你为什么不把你们俩的合照也拿走呢？这不是更有纪念意义吗？
　　我当时就想这样问他，他却已经离开，我便想算了，下一次见面时再问他吧。
　　下一次，却是一年后。我见他消瘦许多，赶忙给他夹了去多肉和菜，问他近段时间都去忙什么了。
　　他脸色苍白地回答我：“没事，就是研究取得了很大的突破，这一年加班赶出来了研究成果。”
　　我没多问，突然想起还没有给他照片，于是便起身去给他找照片。
　　只剩一张了。
　　于是我便想起一年前想问的问题，见他拿起照片准备离开了，轻轻对我笑了笑，“院长妈妈，我将要去别的城市工作，不会再回来了。”然后转身。
　　我看着他瘦高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有些疏离，更有一股浓浓的悲伤包裹着他。
　　他怎么可能不难过。我心里一下子冒出这个念头，是我一直没注意到，还是他刻意隐藏？
　　“你为什么不把你们的合照一起拿走呢？”我兀自喃喃。
　　他的动作一下子全部止住了，像一个线崩断的木偶人。许久，他才微微转过头，扯出一个笑容。
　　“那样的我，不配和她站在一起。”
　　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是在听到电视上的报道才回过神。
　　“下面报道一则消息：一位医学者经一年多的研究，终于研制出可以治疗癌症的药。但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甚至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吗……
　　现在的你可以救她，可以配得上她了。
　　但是你如何来拯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