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56、第十五章 林暗草惊风（五）

　　认识雷电以前，赵峥认为艺术家的生活都是多姿多彩的，结果合住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艺术家每天的日子都是大写加粗的枯燥和单调。没有交际圈，雷电白天就一个人抱着吉他在屋里纵情写歌，文思泉涌时甚至连泡面都会忘记吃。晚上则会去大排档或者酒吧走街串巷，唱点口水歌挣钱。整个人被割裂开来，像是膨胀燃烧温度极高的白矮星，内心燃着熊熊烈火，表面看起来却只有枯萎和熄灭。
　　雷电的黄毛因为他的歌曲而变得有腔调了起来。于是在一个平静的晚上，雷电惊讶地发现赵峥也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黄色，还美其名曰什么“向艺术家致敬”。
　　赵峥陪着他串过几次场，偶尔帮他唱一下和声。两个人多是音乐方面的神交，少有生活层面的接触，彼此默契地不问来路，不探前程。夜市嘈杂，台下的客人们不是专注于盘里的烤串，就是忙着推杯换盏升温情谊，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听众。雷电好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接过表演的费用时候也往往低眉顺目，没有一丝抱怨。赵峥从心底里觉得他这样挥霍自己的才华和时间，是唱不出什么名堂的。无奈自己的境况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根本谈不上什么助力。
　　转眼已是秋天。B城最美的季节就是秋天，蓝天澄澈，行道树上的叶子黄灿灿的，每阵风过，灰暗无情的城市被金黄色点燃，让人心生暖意。这天赵峥刚到店里就开始胃痛，请假后，也舍不得打车，只把胃药吞进肚子就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晃晃荡荡，穿城而过。赵峥的出租屋在行车线路的终点。他趴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正欲闭上眼睛休息一下，突然被坐在前面女孩的长马尾扫了一下脖子。他惊讶地抬头，发现女孩身着素净的白色衬衫，右侧耳骨那枚圆小的痣是那样熟悉。赵峥觉得头痛，眼睛也跟着发胀，随手拿起保温杯就是一大口。结果舌头整个被烫红，他又手忙脚乱的对着舌头扇风散热。
　　车厢里又开始报站了，女孩从座位起身。赵峥狠狠揉了揉眼睛，终于从无可辩驳的侧脸确认了那就是楚倩。赵峥又仔细分辨了下电子女声报的站名，这才恍然大悟——那是秦安的大学。赵峥趁自己后悔之前抢先下了车，杵在站牌前假装流连。楚倩不小心撞了赵峥的肩膀，刚欲道歉结果发现是他，便惊喜的叫了他的名字。赵峥猛地一回头，不经意看见她额头包着一块纱布，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怎么来秦安学校的这个问题便未加思索，脱口而出了。
　　楚倩望着赵峥的头发明显愣了一下，视线低垂，露出长翘的睫毛，“我……就想来看看他呆过的地方……你们可能也知道了……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是不相信……”
　　楚倩的泪不断地滑落，赵峥也没法再把戏演下去了。川流不息的车子从身边呼啸而过，他看见自己的手臂环抱在楚倩的肩膀，“都过去了。”他的声音藏着哽咽的音调，更激起怀中楚倩的泪，濡湿在他的胸膛。
　　赵峥陪她在操场的草坪坐了坐。有人在踢球，场外坐着几个神色紧张的女孩，不时对打偏的射门发出感慨。
　　楚倩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灰败，凄楚满面。赵峥蜷起右腿，拿烟的胳膊搭在上面，在阳光下静默地陪伴。
　　“赵峥，听我劝，以后别抽烟了。以前秦安不听我话，现在……他再也听不到我唠叨了……”
　　赵峥低低地应了一声，迅速把烟甩在脚下，用脚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