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14、第四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三）

　　赵峥从一个一直下坠的黑白梦境里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透过慢慢清晰的视线，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楚倩不在。
　　感到手臂的僵硬，他扬了扬手，却发现自己右手插着细细的针管，这里是…….医院？
　　“诶？小伙子你醒啦？我给你叫护士。哎呀你老婆…….”一个中年妇女两只手麻利地给隔壁床躺着的那位发色花白老太太揉着四肢，头却侧过来打量着赵峥，嘴巴不停，操着一股浓重的方言口音快速的说着。
　　赵峥的头昏昏沉沉，冰凉的药水顺着血管一点点进入他的体内，激起了他残存的一丁点清醒。好心大姐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漂浮在雨夜深海里的零星沉船碎片，赵峥尝试了几次，终于能够集中精力，在层出不穷地跳出外语般方言的长篇大论里面拈取到自己在餐馆昏了过去，然后楚倩现在因为去干了什么所以不在的信息。
　　门外是杂乱的脚步声、交谈声，和轮椅滑动的声音，屋内则是隔壁床大姐开了闸的滔滔不绝。赵峥稍稍侧过身来换了个姿势，亮出了汗湿的黏腻后背，瞬间冰凉一片。
　　到底还是让她担心了。
　　赵峥有些懊恼，让她幸福的能力自己一个没有，让她伤心的理由却是一大堆。
　　这时有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查房。她简单问了下赵峥有没有产生不良反应，然后把一袋满满的药水吊在挂钩上。药水一滴一滴有节奏的落下，周遭的一切渐渐模糊，赵峥再次闭上了眼睛。他疲倦得想，也好，该歇歇了。
　　楚倩从缴费处出来，又在药房排了很久的队，回到病房时看到赵峥还没醒来。她凝视着昏睡中的赵峥，看着他从前那样鲜活的生命被病魔一点点蚕食，生生从皮肉割开血口，挤出鲜红，最后只留下他毫无血色的脸在雪白的枕上。
　　她突然止不住地发抖，寒意和着恐惧一起如飓风一般瞬间席卷她的心脏，如果赵峥就这样安静睡去，如果她的世界以后没有赵峥这个人，如果……
　　她不敢多想，却又忍不住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谁料此时赵峥竟缓缓睁开了眼睛，楚倩的手指就这样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真的不希望他知道自己刚刚的意图。
　　赵峥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全身无力，意识也未完全清醒，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能挣扎出一个完整的词句。楚倩强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泪，俯下身去用嘴唇堵住了他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安慰。
　　多遗憾啊，他们之间的亲吻，他明明是那样热切地期待过，却偏偏总是在这种时候发生，在他这样无力又绝望的时刻。
　　就像他们的初吻。
　　目光越过高高的窗台，他看到了外面灰败的天光。大团大团的雾气从窗外涌进来，阴冷彻骨，堵得人胸口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