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可攀》晚来风徐

93、能等

　　报道的时候，唐诗百坚决不让宋祠送，她的理由既执拗又古怪：“你总是教我要自强自立，不能总拿你当拐棍，那就从现在，从小事开始啊。以前我上初中高中的时候，都是我自己背着书包去报道，没道理现在都成年了反倒连从前都不如。”

　　宋祠道：“就是因为从前没人送你，所以我才更要送你。”

　　“你这叫过度弥补，我需要的时候没有得过，现在得到再多的爱和陪伴也不能弥补当年我幼小心灵所受到的伤害。”

　　她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道：“再说了，咱俩的关系……还暧昧不明呢，去了被人问，我怎么介绍你？”

　　宋祠毫不犹豫的道：“男朋友。”

　　唐诗百笑出声，双手插兜，道：“还是算了吧，男女朋友的关系太不稳固了，今天还是男朋友，明天有可能就分手了，到时候我还得枉费唇舌去解释。唉呀，就是报个道，又不是龙潭虎穴，你不至于这么不放心吧？”

　　宋祠坚持到最后，也只是应承把唐诗百送N市。
　　他问她：“你是打算住校，还是在校外住？”

　　唐诗百道：“还没想好，先看看再说。到处都是舍友不好相处的报道、贴子，可耳听为虚，我总不会那么倒霉中招吧？”

　　宋祠不明白怎么唐诗百忽然就变化这么大，好像突然就不粘着他了。这是好事，起码证明她对未来新生活充满了希冀和期待，也做好了投入新生活的准备。

　　可仍旧难免失落。
　　她越来越不像个女朋友。

　　宋祠最终也没告诉唐诗百，他在J@N大学附近买了套两居室。
　　这原本是特意给她准备的。但是现在，他有一种直觉，这套房子怕是用不上了。

　　在和唐诗百这段感情里，宋祠从来就不是个主动的人。

　　从前有唐诗百死皮赖脸的粘着，像狗皮膏药似的，他光顾着发愁怎么让她离自己远点儿，压根不会谈恋爱。

　　自从唐诗百进入正常校园生活，他又忙于工作，转眼就是一个多月过去，两人只匆匆打过两回电话。

　　宋祠能感受得到唐诗百生活中的热闹，她永远是匆匆忙忙的接起电话，再在一众舍友、同学的催促下，匆匆忙忙的挂掉电话。

　　次数一多，两人电话越来越少，只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

　　宋祠的大学生活已经是十年前，如今社会日异月进，他那点儿经验不足以应对唐诗百的大学生活。
　　两人没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宋祠工作上的事情，他是不屑和唐诗百讲的。讲了，唐诗百未必能理解，就算她理解，她也只能徒劳的安慰和欢喜，如隔靴搔痒，根本说不到关键之处。

　　而唐诗百的小小烦恼，在宋祠看来又未免太过幼稚。就算他深表同情，可也爱莫能助，就像小孩子打架，他总不能捋胳膊挽袖子，替唐诗百下场吧？

　　渐渐的，两人好像也没了交流的必要。

　　………………………………

　　宋祠难得有时间去酒吧找付楚喝酒。

　　付楚看他神色仍旧一如既往的沉静，却打量着他道：“老宋，你这精神不对劲啊？”

　　宋祠挑挑眉，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付楚笑一声，道：“你瞒是瞒不过我的，是不是你和唐诗百的感情出问题了？”

　　宋祠明知道他在诈自己，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不耻下问：“为什么这么说？”

　　“一看你就不对劲嘛。以前吧，你也静，静的像一泓秋水，现在呢，还是静，但却是一团死水。”他酒也不喝了，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道：“你知道人有三重境界吧？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宋祠失笑，他这样轻浮不重感情的人居然还有这样深沉的时候？他问付楚：“我现在是哪重境界？”

　　“第二种吧。”

　　宋祠否认：“无稽之谈。”

　　付楚也不逼着他承认，就大喇喇的问：“我问你，你们家唐诗百是不是在学校里交男朋友了？”
　　这个宋祠不知情，就算他不计较身为男人的自尊肯去垂询，唐诗百只要不亲口承认，他就不会打破当初他对唐诗百的承诺。

　　付楚嗤笑一声，道：“你别这么天真了好不好？还用她亲口向你承认？只要感情淡了就是分手了。你别还傻了吧唧的在桥上等。你是宋祠，又不是尾生。我再问你，如果唐诗百真的和你分手了，你还会谈恋爱吗？”

　　“不会了……”

　　“这不结了？”

　　宋祠有心解释：“我并不是……”

　　并不是因为这么一段无稽的恋爱就要死要活，还搞什么心理伤痕，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他就是觉得，他这个年纪，恋爱不恋爱的已经不是必需品。

　　他没有年轻人的那种全身心投入，非要毁天灭地的热情。
　　如果有中意的，就直奔结婚而去，如果没有，他也不觉得遗憾。

　　付楚怪笑：“我没说你是。”

　　“……”宋祠辩驳不过付楚，也觉得这种辩驳怪没意思的，只朝他举了举杯，喝了口酒。

　　付楚又问他：“你和辛秦还有没有可能？”

　　宋祠一皱眉：“辛秦怎么了？”

　　付楚啧了一声，道：“有时候吧，我真觉得谈恋爱的人都是疯子，爱是用来做的，是用来享受的，是用来身心愉悦的，谈来谈去有个鬼用？伤身伤心，伤大劲儿了能耗掉半条命，不不，有的是搭上一整条命，图什么啊？辛秦也是脑子进水了，以前那么温顺乖巧，也不怎么遇上那么个玩意就跟吃错了药一样，看这两年她折腾的，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和十五六岁刚谈恋爱的怀春少女一样。”

　　宋祠多少知道一点儿辛秦的情况。

　　她怀了孕，两人的感情始终和坐过山车一样，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交恶的时候反目成仇，孩子也在跌宕中顽强的生存着。

　　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固然同情辛秦，也没落到非要用婚姻来同情她的地步。

　　宋祠很是坚决的道：“你别胡乱歪派，我和辛秦如果有可能，当初就不会分手。”

　　“嘁，虽说当初是辛秦主动提的分手，可难道不是你有了分手的心思才分的？”

　　宋祠不否认这个观点，但他讨厌付楚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他和辛秦之间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和唐诗百没关系。

　　他正色道：“所以我才说如果我和她有可能，当初就不会分手。”

　　付楚笑了两声，不正经的道：“你该不会是又等着你们家唐诗百主动提分手呢吧？我说你这可就够渣的了啊，还是个男人呢，总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我要是唐诗百，我就不分，我拖死你，反正她年轻，拖得起，可你禁不起啊。男人也有青春，别总说什么七老八十还照样有生育能力，过了三十五，你玩都没那个兴头了。”

　　宋祠：“……”又在这危言耸听，他没好气的道：“你这是经验之谈吗？”

　　付楚大叫一声：“草，我有什么经验？我还没到三十五呢，我告诉你，我就算四十五，五十五，我也照样行得不行不行的。”

　　………………………………

　　转眼就是十一，宋祠安排了工作，特意腾出几天时间想陪陪唐诗百。他提前给唐诗百打了个电话。

　　唐诗百照样那几句说词：“我很好，放假安排啊，学校有集体活动，我已经报名了，现在再反悔不大好吧。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宋祠想，付楚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棰，虽然看似没什么道理，可他还是听了进去。他问唐诗百：“小唐……”

　　他想问她：你不想我吗？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你还拿我当男朋友吗？”

　　唐诗百低声笑起来，毫不隐晦的道：“确实哈，你这男朋友就是鸡肋一样的存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宋祠沉默。

　　有时候感情的确是受地域和时空限制的，一旦有了地域上的距离，心与心之间也会产生隔阂，要不异地恋怎么会那么辛苦和艰难？

　　唐诗百感受不到他的陪伴、关心、照顾和理解，有很大可能会嫉妒同龄人之间那种整日耳鬓厮磨、长相厮守的爱情。

　　他试探的问唐诗百：“那怎么办？你打算放弃了吗？”

　　唐诗百沉默。

　　宋祠那颗从来不受外物所扰的心脏居然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也觉得可笑。

　　有人说，青春期太过顺畅的人，会在人生的后一时期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逆反。就像人生始终是平衡的一样，总要找补回来。

　　他从来没被感情和恋爱困扰过，所以现在受到了报应。

　　不过是恋爱或是分手最简单的两个决定，他居然如此的惊惶和恐惧。

　　唐诗百站在宿舍阳台，望着远处鱼肚一样的天空。云层很厚，一团一团的铺满了大片天空，偶尔露出点儿灰蓝，就像她的未来一样，不那么分明。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宋祠，两年时间，其实，不长的是吧？”她低眉笑了下，道：“你也一定能等的，是吧？你要真等不了了……”

　　她轻吁了口气，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