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不可攀》晚来风徐

61、分手

　　宋祠想过会有这一天。
　　他对这一天也并不排斥和意外。

　　但辛秦接二连三的追问终于让他察觉出点儿不对来，他有点儿奇怪的问：“辛秦？你是不是……”
　　他换了个方式，问：“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

　　她怎么一劲儿追问他？他已经做了肯定耐心诚心细心的回答，她却还是不断重复不断逼问，是对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他不满意？

　　辛秦道：“宋祠，你总这么装，有意思吗？”

　　宋祠不解。
　　他没装。

　　辛秦谑笑的道：“都说越一本正经的人，越有一颗闷骚的心，以前我是不信的。”

　　宋祠沉默，疏离之意却陡然显现。
　　显然辛秦的话，他十分不爱听。

　　辛秦微仰下巴，笑着道：“你知道唐诗百和我说什么？她说我和你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宋祠眼里闪过愠怒，问辛秦：“你信她的胡说？”

　　“我不信，可我能信你吗？”

　　宋祠微微叹息：“辛秦，你最近怎么了？”
　　如果他和她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样的恋爱和婚姻还真的大有问题。

　　他开始自我检讨：“最近B市公司的事太多太杂，等过两个月上了正轨，你要是不愿意两地分离，我找好负责人就回S市。”

　　辛秦叹息的比他还浓重，她问宋祠：“宋祠，你对我有欲#望吗？”

　　宋祠明显的更诧异了，好像不相信这样“不要脸”的话是从“正经”的辛秦嘴里说出来的。
　　他克制的容貌下是微微的愠怒，很不适应当众讨论这种太过隐密的话题。
　　他连“当然”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他很快的恢复了情绪，试图解释：“辛秦，我以为我们已经心照不宣。”

　　辛秦嘲弄的笑起来道：“是啊，你是正人君子嘛，怎么会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做这种放浪形骸的事。我也默认不管是婚前婚后，你都可以去找野花。”

　　“辛秦……”宋祠不解辛秦这是怎么了，语气里带着无奈。

　　“宋祠，是不是你们这样的正人君子，都喜欢唐诗百那样的妖精啊？”

　　“辛秦……”这回他声音大了点儿，不知道在愤怒什么。

　　他平缓了一下情绪，道：“我知道小唐的性子不讨喜，她言语无状，得罪过你，但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应该把她牵扯进来。”

　　辛秦尖刻的质问：“我说错什么了吗？从古至今，书生都爱妖精，为什么？我一直以为你不一样，我们不一样，我们修的是正道，可人性如此擅变，沿途过分殊异的风景终于还是使你入了歧途。”

　　宋祠沉下脸，问：“小唐和你说什么了？”

　　辛秦实话实说：“没说什么啊？”

　　宋祠不信。
　　能让辛秦误解，且误会的这么深，还专门针对唐诗百，只能说明唐诗百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添油加醋，把当初在S市两人之间的纠葛告诉了辛秦。

　　他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解释，我和小唐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啊，从她回了B市，你们连联系的次数都少，更不用说见面了。”

　　辛秦的态度并没有和缓，她眼里带着嘲讽道：“如此完美，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可你不觉得，你做得未免太完美了，反倒更像是心虚吗？”

　　宋祠：“……”

　　他自认行的端，做的正，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当然，他心里会有一个隐秘的角落是阳光照不见，也不能照见阳光的地方。

　　曾经，也只是曾经，在不受控制的梦里，有过短暂的放浪形骸。

　　有违他做人做事的原则，但他控制住了，且自认能控制得很完满，一辈子都不会偏离轨道。

　　但这并不代表他有二心，也不代表他不忠心，更不代表他就有多龌龊有多渣。

　　谁心里会一点儿绮思、邪念都没有呢？
　　法律上还规定不能有罪推论呢。单纯只是臆想，并不付诸行动，这并不犯法。

　　宋祠道：“辛秦，你不用这么含沙射影，我并不心虚，也不敢说完美无缺，但我自认问心无愧。”

　　宋祠很小就对自己有明确的规划，什么时间段做什么事，他不需要别人给他引导，他自己能够制定出翔实的目标，并且完成的很好。

　　明恋、暗恋他的人很多，他并不仗着被爱就肆意伤害人，但也从不粘粘忽忽，因暖昧伤人。
　　他和辛秦从小青梅竹马，打从少女芳心初绽，他就知道了辛秦对他的爱意。

　　没有很强烈的反感，辛秦自己也很优秀，两人知根知底，且家世相当，因此宋祠也就默认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和辛秦结婚、生子、白首、偕老。

　　从前是辛秦要求学，这两年是宋祠创业分心乏力，但对于结婚，他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他不是一味推脱找借口的人，并不会以“我现在给不起你想要的生活”就拒绝承担责任的人。

　　他一直认为，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不管怎么样，他想要的一定会实现，辛秦想要的，他一定能给。

　　是以对辛秦的“主动”求婚，他毫不意外，甚至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道：“我想我多少能理解你，求婚这件事，本来应该由我来计划。”

　　辛秦有些对牛弹琴的愤怒，她道：“这不是根本问题。”

　　“那么，根本问题是什么？”

　　“根本问题是，你到底爱不爱我？”

　　宋祠是真的迷惑了，他考虑了一瞬，谨慎的问：“你觉得，我不碰你，就是不爱你？”

　　辛秦脸微微涨红。

　　宋祠比她强不到哪儿去，他微露窘态，道：“我以为我们心照不宣。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让你很难堪，我们可以换成另外的相处方式。”

　　辛秦是真的出离愤怒了，她怒极反笑，道：“宋祠，我们分手吧。”

　　…………………………

　　“？”宋祠再聪敏，也无法理解辛秦的脑回路。刚才不是还说十一结婚？怎么又要分手？
　　他茫然的道：“辛秦，如果你有什么误会……”

　　他可以解释。

　　“我没误会，就是觉得没意思。以前以为和你结婚是正果，现在发现不是。我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和感情了，虽然我快而立了，可还有四十年的人生呢。男人耽误得起，浪费得起，女人不行，我要为自己负责。”

　　前一句还说结婚，下一句就是分手，这样的落差太大，饶是宋祠自认冷静理智，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

　　但辛秦反应这么大，宋祠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和她争辩。

　　况且，宋祠只是脾气看起来温和，不代表他没脾气。
　　他可以宽容忍让，但不代表他没有一点儿傲气。

　　本来两人恋爱、预结婚，都是水道渠成，十分自然而然的事，如果辛秦不愿意了，那就分开好了。

　　宋祠抿紧了唇，尽管受到了巨大冲击，也隐隐有点儿被抛弃的愤怒，可他还是很绅士的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辛秦不由得弯唇一笑，道:“谢谢……”
　　你肯和我分手。

　　她低头上了车。

　　这是成年人的理智，也是成年人的无奈和悲哀。

　　即使分手了，两家关系和情份在那儿呢，两人的过去也一直都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剪刀剪断的。所以即使分手了，辛秦还得和宋祠像没事人似的，该干吗干吗。

　　以前觉得宋祠是温和、儒雅的君子风范，可现在觉得怎么这么让人寒心？

　　她说分手，他就毫不挽留，就一句“尊重她的决定”。
　　是真的尊重，还是压根没感情？

　　俩人从小青梅竹马，近水楼台，因为彼此优秀，双方父母有意无意的赞同，所以两人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人人都羡慕他俩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可从分手往回看，他俩的感情真的牢固？不，他俩真的有感情吗？
　　不对，他俩真的有爱情吗？

　　辛秦一手撑着太阳穴，作势揉了揉，然后疲惫的闭上眼。

　　两人交往这么多年了，少年时宋祠就始终克制而自制，俩人在最该头脑发热的时候也没犯下什么错误。

　　从前觉得是他对自己的尊重，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冲动？

　　女人是由爱到性，男人则由性到爱。
　　不是充分必要条件，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她要是一直这么明白就好了，或者，她要一直这么糊涂就好了。
　　为什么在该明白的时候糊涂，在该糊涂的时候她又忽然明白了呢？

　　宋祠并没有跟着上车，一向冷静自持的人还是有点儿懵。他面上冷静，但心里乱了一团麻。
　　二十多年的感情，不是爱情也是深厚的情份，冷丁一刀斩断，他得好好捋一捋。

　　抽出枝烟，点着，宋祠深深吸了两口，才借着吐烟圈的功夫吐了下胸中浊气。

　　辛秦要分手。

　　因为觉得他不爱她。

　　她说他不爱她，是因为他不碰她。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以为只有唐诗百那样的小姑娘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完全没想到辛秦也会有这样的逻辑。

　　可让宋祠问辛秦：为什么分手？是他不够好吗？他问不出口。

　　车窗摇下来，辛秦看向宋祠。宋祠回看她，道：“马上。”
　　他晃了晃手里的烟。

　　他一向都觉得，分手没什么，毕竟这世上从来没有谁离不开谁这样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