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兹与巴特芒》幕森果果

49、名侦探顾北怂

　　顾北其这时候在外面敲门喊他：“去洗澡哇，有热水。”

　　一开门，周杰桌上摆着一小壶茶，他自己正襟危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倒一小杯就张嘴抿一口，怕烫似的。

　　那一把紫砂壶是顾之霆以前自己买的，宝贝得不行，他不懂这个，只是瞧着好看，估计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顾北其嘴上吵得凶，还能勉强尽尽待客之道把他老爸收着的家伙什拿出来给这人用，看来这些年他俩关系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差。

　　顾家房子老，布局有点迷，卫生间正对着客厅那两张大沙发，江遥拿了衣服进去，亮开灯连身段都印在磨砂玻璃门上一览无遗。周杰没想到他会这么放的开，一口茶水呛进气管里，脸都红了。

　　江遥试了水温，没去管外面俩人，洗他自己的。

　　屋外桌上，两个男人开始展开谈判。

　　“你去找过老黎他们了？”

　　“啊。”周杰放下杯子，“让人去问的，我不方便，这段时间……”

　　顾北其没在意：“老陆那我回头自己去，周天我得先回趟家，我妈说宏宏病了。”

　　男孩子一针见血道：“借口。”

　　“你这人。”顾北其想他也需要给自己倒杯茶灭灭火，“我能不知道是借口么？还是个已经用烂了的借口。”

　　“不说这个，我就一句话想问，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回来？”

　　“不然呢？”

　　周杰愣了半晌没说话，他也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坦诚。

　　“这次我回来也不是为别的，我上个月去了一趟乡下，在那想通的，我对象开解的我。”

　　周杰闻言脑袋不自觉地扭过去看了一眼那边的玻璃门，被顾北其一拍桌子给吓了回去：“你说你……咳。你对象怎么和你说的？我觉得这个事有点神奇，你也不能怪我不相信你，真的。”

　　是很神奇，其实顾北其自己也明白，当初他执意离开有多少人成天围在他身边转，劝也好给他洗脑也好都不起作用。一晃自己时间耽误下了，身边的人升学的升学出道的出道，再没有人能回来拉他一把。

　　江遥的到来，等于彻底打破了这个死局，让他自动从那个囹圄中钻了出来。回想一下他们两个相遇相识的过程，顾北其还是觉得那像一场梦。

　　这其中让他觉得巧合的东西太多又太碎，无法深入挖掘，他不知道自己刨根问底以后，会不会得到一个无法让人接受的结果。

　　“跳舞的啊，”周杰听完顾北其对这段过程的描述，托腮想了想，“你等等。我怎么越来越有一种……你确信这个小孩儿真的叫江遥么？”

　　周杰这句话像针一样，挑了个顾北其心里不起眼的位置，狠狠一刺。

　　他俩这下又同时望了一眼水声传来的浴室。

　　顾北其悄声站起来，把人掳到卧室关上房门：“什么意思，你仔细说说。”

　　他预想过千万种结果，却唯独没在这方面动过心思。

　　“你刚刚那段表述，我就是觉得实在太巧合了。”周杰道，“怎么就那么巧，在公园认识，都去过法国，都学的舞蹈，都是女生。”

　　顾北其不由得苦笑：女生这个梗本来就是逗你玩呢，我的小可爱当然是个男孩子啦。

　　“老陆头三年前来过我那，前些天打电话，他又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我今天来也是觉得这事儿真的有点不太对劲，你既然想回来了，不让你知道也不太合适。”

　　他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这是今天出门特意换的私人闲置机，很旧的型号了，格式化过一次，里面除了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外什么都没有。

　　周杰点开一段录音，“当年发到我微信上的，老陆不爱上网，你也知道，发语音对他来说简单一点，我当初原本想录下来给你听，后来就给忘了。”

　　好几年前的录音居然活到现在……

　　顾北其：“你真吊。”

　　门外水声渐弱。

　　他俩戴上耳机，听那里面老人的声音：“……他在不在你那？”

　　“没去车站接人吧？没出去吧？最近不要让他出去……周，你去找他陪一阵子吧。”老陆声音听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前段时间他状态不太好，我让他多和小孩儿们说说话。”

　　他嘴里那个“他”，顾北其下意识的觉得就是自己。

　　“这条什么时间发的？”

　　“三年前啊，我去找你那天，你还记不记得？”

　　顾北其记得。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那段时间连着下雨，所以记忆格外深刻。那天之前，在白塔公园里，他被自己最在意的那个人放了鸽子。

　　周杰收到消息，下午就赶到了顾北其的学校。

　　因为是个礼拜三，他猜他那时候应该会在那里，结果到了地方去班里转了一圈，得到的却是这人打周一起就连续旷课的消息。

　　“之后我就出校门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

　　　 数年前的顾北其凭一己之力考进松源，已经闹出来不小的动静，年少成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在学校过于招摇，自然被不少人暗自惦记着。

　　这其中，好的人坏的人都有。

　　周杰寻人未果，出了校门径直往死党家的方向去，好巧不巧的，赶上顾北其在学校的仇家带着一队人马来找事。

　　其实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堵人的头领还是体育班的扛把子，平日就嚣张惯了。顾北其作为新生代表当时在学生会里混过一阵，平时集体活动就多，有次带着大家吃烧烤的时候赶上他们来闹，还和这帮人打过一架，把体育班扛把子揍得抹着眼泪当全体学生面念了一通忏悔书才算了事。

　　两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可周杰当时并不知情。

　　顾北其没等到人，在白塔周边睡了两天，手机也关机了，等暴雨把路快淹了才知道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一群不是人的东西正围着周杰打。

　　大雨滂沱，铺天盖地掩盖了暴行和周遭的一切事物，连少年身上的血痕都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那真的是能被称作是顾北其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也是后来才明白，那本来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施暴。

　　也是后来才知道，之前被收拾的体育班男生就是打周杰那人的亲兄弟，而他当时的班主任被这位所谓的“亲兄弟”叫到外面吃了一顿饭之后，回来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一样，什么话都能不眨眼地胡乱杜撰。

　　再不能指望当时还躺在病房的周杰立马醒过来给自己做什么证明，顾北其在此之前从没想象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冠上一个“勾结校外闲散人士，聚众斗殴”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被一张处分单送回了家。

　　这么多年过去，每次提起这事，周杰还是觉得心虚。

　　“你虚个屁。”顾北其轻描淡写道，“这是我和当时那群人的恩怨。”

　　在遇见宋明莉之后，顾北其一直觉得“老师”是世界上最温柔亲切的两个字，他甚至盼望有一天也会有一群信赖自己的小孩儿这样子称呼自己。

　　那一次之后，他就什么期冀都没了。

　　“其实我也很庆幸那人那天没来。”顾北其道，“万一……被她看见我那样子，这些年的风度不是全没了。”

　　周杰前一秒还在唏嘘，后一秒直接鄙视脸。

　　“你当年就只约她在白塔公园见面吗？”

　　“对啊，我不是说好多次了？北京那么大的地方，去了车站我不一定能找见她，但她来白塔一定能找见我啊。”

　　周杰试探着问：“根本没有去车站接人的打算？可老陆为什么总是对我提起车站怎样怎样，他以为你会到那去。”

　　“可是事实上你压根儿没打算去，你一直在公园呆得好好的。”

　　“是。”

　　当年的记录已经残缺不全，特别少了周杰这边的回复，只听老陆的录音总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

　　“车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呢？为什么老陆不让你去那。”

　　“我回头自己去问问他不就得了。”顾北其收了那部手机，周杰在一边摇头：“我觉得他不会那么痛快告诉你的。”

　　顾北其没听见他说话，他还在用一边的耳机分析那些录音的内容：“……什么叫‘电话也打不通’，欸，你来听听这段话，什么意思？”

　　“哪句？”

　　“就这两段，你仔细听听看看。”

　　那两段话分别是：【电话也打不通】以及【说好了今天到，可是也没消息了】

　　周杰挠挠后脑勺，听过两遍之后笑了：“不就是你把你要面基的事跟老陆说了，人家怕你下着雨去接不安全，正好你那会儿手机没电了他打不通，所以……”

　　“不对。”

　　“啊？”

　　顾北其又重复了一遍：“不对，不是那么回事。”

　　要和点点见面的事，除了宋明莉和他身边的朋友们，他明明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过。

　　大概是担心老陆年纪大了，应该不会很理解他们年轻人之间在现实中约见网友这种行为，也担心被知道以后受他们念叨，顾北其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那位年轻且思想开放的钢琴老师。

　　和周杰的塑料兄弟情维持太久了，顾北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立起眉毛盘问道：“你对他说的？”

　　“我没有啊，你不要乱说行不行。”

　　“那这句话指定不是你刚刚想的那样啊。”青年又听了两遍，给他分析：“‘说好今天到’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不显得奇怪，老陆又不认识点点，点点会跟他说好？”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他认识你那位朋友一样……”

　　对啊。

　　这才是症结所在。

　　顾北其只觉得那段话在自己脑袋里滚来滚去，每过一遍那股异样感就加深几分：“这句话，应该不会是抱怨我的，也肯定不是在抱怨你。那天除了点点以外，还会有谁约好了要来？”

　　一旁的少年不由得抓住了他的衣服袖子。

　　他们都听见厕所的门开了。

　　顾北其不动声色地收起了耳机和手机。

　　周杰旁若无人地松开他，缓缓拉开卧室房门：“……诶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顾北其趁他捂眼尖叫的间隙，飞快地扯过床上的小毛巾被把人裹住了：“叫什么，人家又不是没穿衣服，啧。江遥儿你这样不行噢，不是给你浴巾了？我这屋开着空调呢你下次擦干再出来。”

　　少年眼睛就没离开过一边红着脸捂着眼团团转的周杰，他心里跑过种异样的感觉，当红小歌星深夜出现在酒吧被人揪着一块蹦迪，现在还意外的纯情，他觉得这人挺好玩。

　　江遥这人，打小就皮。

　　别的小孩儿可能还没有那么多心眼，愣头巴脑地讨人嫌，他偏不。一边把自己在别人面前树立成高冷的样子，一边背地里可着劲的淘气，父母对他的评价就是：蔫坏。

　　周杰：“不不不美女！你不要过来！我们公司有规定的不允许做这种事……”

　　顾北其：“你够了啊。”

　　说完把打算过去撩闲的江遥一把扯回去，扭头就给他关进了屋里。

　　周杰：“你能不能管好你女朋友？这屋还有别的单身男人！”

　　“他爱干嘛干嘛，你起什么哄？你再招他一下试试？”

　　周杰内心嘶吼：我多冤啊我？！

　　嘴上说着不许，可是最后顾之霆的大屋还是让给周杰睡了，顾北其靠在床头看江遥吹头发，轰鸣声扰人，脑子里像鼓着一架风车，搅得乱七八糟。

　　顾北其这人情绪特容易外露，脑子里想着的那点事全写在脸上。

　　吹着风，还得抱着手机按个没完？和谁聊呢？

　　江遥收拾好自己，扭过头就看见他哥那苦大仇深的表情。

　　放在以前，不说亲自帮他吹头发，起码只要看见他闲在那势必会找各种借口黏上来，不亲亲抱抱摸摸一顿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家伙今天有点反常。

　　“明天咱们就回去吧？”

　　江遥下意识道：“不是说周天？”

　　“怎么了？你还有其他事？”顾北其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男孩子手机那台手机：“和你那个好朋友说话呢？”

　　“不行？”

　　要论起编瞎话这套本领，江遥的段位很高，甚至可以说是一路靠动这点小脑筋才没有被面前这人抓住把柄。就算被发问，他也能用一个反问句瞬间把自己的主导权抢回来，这里面学问不少，顾北其对他太过信任，基本不会深究。

　　结果今天流氓不知怎的，智商忽然上线：“没说不行，就是问问，万一你和别人也聊这么晚，哥会吃醋的。”

　　“见个家长而已，干脆就明天吧，明天一早。”

　　“……其实明天我有点事。”

　　顾北其没想到这样居然真的能把话套出来。

　　“明天晚上，有人来找我。”

　　“谁啊？还是好朋友？”

　　“嗯。”

　　青年伸手：“来，你过来。”

　　江遥一个激灵，“你干嘛？怎么今天奇奇怪怪的。”

　　顾北其不等人拒绝，大手一搂把人拥进自己怀里，这个角度，这个距离，一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老周聊了会儿天，欸，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陆的爷爷？也是弹钢琴的。”

　　“不认识，我又不是弹琴的，认识弹琴的干嘛？”

　　“对哦。”顾北其赞许地点点头，承认他这句反问依旧问得天衣无缝：“不过你家里，肯定有其他会弹琴的人啊，你不是才跟我说，自己丢了一台大三角么？”

　　江遥：“……”

　　“那个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吧，毕竟刻了字的，爸爸妈妈的名字？诶你妈妈叫什么，你都没跟我说过。”

　　江遥瞳仁紧缩，死死压抑着他马上就要竖起来的汗毛。

　　不能急，不能。

　　这个时候急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顾北其心里也战战兢兢，他知道今晚自己语气确实重，按江遥的脾气，在他问出那些话以后给他俩嘴巴都是轻的。然而他也没想到，再低头的时候意外的从这小孩眼里看见了点……水汽？

　　嗯？？

　　江遥慢慢的又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完了，这苗头不对劲。

　　顾北其彻底被打回原形：“别别别！别哭——”

　　“你就一定要这样么……第二次了。”

　　这个委屈到不行的“第二次”可谓是从青年心里又狠狠捅进去一刀，让他回想起上次自己问起来江遥母亲的时候，这孩子情绪就低落得让人心疼。

　　也许他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江遥跪坐在床上，看着这人一遍又一遍在自己面前说“我错了”，他都忘了继续装难过，一脸懵地瞅着顾北其：“你有病。”

　　“我有病，对，我有病。”那人连连点头：“我犯浑，我得了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病，对不起宝贝儿，要要要要不明天你还是把我捆在树上打吧……”

　　“明天不是得回去么？”

　　顾北其瑟瑟发抖地看着江遥正皮笑肉不笑地朝他靠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江遥缓缓伸出手，和善地微笑：“就今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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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果：江氏杀手锏之——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