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队专治不服》梓山止

10、沉湎之跃（10）

　　纪临伸手在唇边轻抵了一下：“其实曹支一开始说要调个副科过来的时候，我心里一点也不稀罕。”
　　“毕竟我们科不缺那种纸上谈兵精通外勤现场稀松的大爷。”
　　“不过你真的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所以我代表事故科欢迎你一下，如果你对这个简约的欢迎仪式不满意的话……”
　　“那也没办法，毕竟经费有限，你只能勉强装作很喜欢。”

　　言梦晗终于还是没忍住，笑着把脸往掌心里埋了埋。

　　即便车依旧慢吞吞，但路程却好像缩短不少。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何昕媛已经拿着报告这在等了一阵。安静的背影迎着窗外灼灼的阳光，直到她张口说话之前，她都能留给人一种格外可靠的感觉。

　　一看到纪临风尘仆仆地归来，何昕媛连忙抬头把笑着报告撇在桌上，声情并茂道：“哦我的老伙计，让我瞧瞧，是哪位可靠的警官终于想起了痕检这回事，在我等待的第十三分四十六秒回来了？”

　　纪临斜着瞥一眼，嗤笑道：“说人话，别学你们家另一位拿腔拿调的那套。”

　　何昕媛从善如流地耸耸肩：“留在土壤上的胎印由于到现场之前被踩踏损毁的过于严重，没办法复原，我只能判断出车辆坠山前的行驶方向。”
　　“不过碎片上的刮痕都是事故车辆的，没有其他影响因素，这个可以确定。而且根据刮痕的方向来判断，事故车辆在发生碰撞时速度比3#5更高。”
　　何昕媛正了正嗓子，继续一本正经的补充说：“还有，事故车辆起火和解体的位置跟坠山方向不一样，这可是我熬夜给你们挖出来的新线索，免费赠送的不用感谢我。”

　　前两条结果和推测基本一致，言梦晗心里是有数的，但是最后一条难免有点超出预期。

　　言梦晗略作思索：“坠山的地方是个山坳，按照坠山前的状态来看，事故车应该是从弯道平抛出去的。”
　　“弯道有一个向左的速度，车没道理坠落在弯道右边。”

　　纪临摸着下巴：“速度太高，没有直接坠地，而是先撞在了另一侧的山坳壁上？”
　　“所以勘察现场的时候，有被撞断的树。”

　　何昕媛摊摊手：“bingo，他应该是先撞在对侧山壁然后才坠底倒翻的。”

　　言梦晗和纪临对视一眼，两个人心下都忍不住沉了沉。
　　高呈雅这俨然不是飙车，而是山间飞行。

　　“坠山之前的速度至少得在280以上。”纪临眸色一黯，“霍一杰跑在高呈雅前面的时候车速也才只有200。”
　　“怕是发生碰撞之后，高呈雅的整辆车都还处在加速的状态。”

　　言梦晗：“坠山之前还在加速？”
　　“他疯了？”

　　纪临揉揉眉头，转而询问：“车检什么时候出结果？”

　　一旁的事故科员贾子航闻言连忙应声：“周内就能出，我跟松哥一直盯着的。”
　　“这次爆炸燃烧导致解体太严重，所以鉴定难度比以往高。”

　　“啊，还有尸检报告。”何昕媛又指指下面的一叠，“就是你说的我们家那位意大利先生托我一块拿过来给你们的。”
　　她歪歪头把视线汇集在报告最后面的一行小字上，显然是因为不太熟悉所以只好慢慢念道：“死因是撞击导致的……颅脑损伤。”
　　“有问题你们自己打电话问他。”

　　纪临接过尸检报告逐页翻看，脸上没多什么表情。
　　报告上的结果倒也是交通事故常见的死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过高的车速在带高呈雅撞到山壁的那一刻，大概就已经对他造成了致命伤害。

　　对没有生命的运输工具来说，铁壳子里面的活物就是最不堪一击的那部分。

　　几个科员对视一眼。

　　“纪科，这高呈雅是不是想自杀？”
　　“毕竟高家现在的经济情况也不好，说不定高呈雅受不了压力，所以就干脆冲下去了？”
　　“之前保险公司就明里暗里示意自杀不赔，不会真是自杀吧？”

　　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将炙热的光线十分均匀的播撒在每一处。蒸腾的热浪便撒欢似地不断在地面上翻滚，整座城市像个巨型蒸笼，连带着办公室里的温度也不断上飚。
　　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的众人不知为何莫名噤了声，只剩下中央空调还在卖力吹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纪临撩起眼帘看看站着的何昕媛：“昕媛姐，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先回去。”

　　何昕媛眉头一皱，朝纪临探探身子：“用完我们痕检就赶人？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纪临不言不语地低头从自己办公桌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抓出来一把不知道哪年哪月窖藏的水果糖放在何昕媛手里，漫不经心地补充上一句：“辛苦了，昕媛姐。”

　　第一次见纪临这么快就乖乖在别人面前服软，言梦晗的视线不由得朝纪临递给何昕媛的糖撒过去。
　　这糖卖相极差，基本都已经翻砂，显然是在抽屉的角落里融化后又重新凝结过，不知道放了多久。

　　而且大概是因为时间的原因，糖纸也被岁月蹂/躏得从透明变到发白，连包装纸上的信息都变得漫漶不清，实在难以分辨这是不是过期食品，所以看着实在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不过何昕媛倒好像很是意外，大概也第一次从纪大爷这领着礼物，一贯还要和纪临插科打诨怼上几句的她被打乱了步骤，也就顾不得计较这糖价值几何好不好吃，随即把糖块七手八脚地往兜里一塞。

　　“得，拿人手短，走了。”
　　紧接着她又抬起头对其他科员说：“有什么问题随时下楼找我就行。”

　　话音刚落，纪临就合住尸检报告，闲散地望向何昕媛的背影：“我不记得那糖放了多久，你出门顺路帮我扔一下，谢谢。”

　　何昕媛：“……”
　　“你还敢再小气点吗？”

　　何昕媛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阵，随即又笑吟吟朝大家挥挥手：“你们要是在纪临这儿干不下去，欢迎申请来我们科。”
　　“毕竟痕检可比在这自由多了，能内勤能外勤，有空的时候还能一起吃饭唱K骂纪临。”

　　纪临脸上微微带笑：“何科长，注意影响，上班时间不要到别的科串门闲聊。”
　　“不然等曹支队开会强调，小心扣你们科的分。”

　　何昕媛看着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老曹的爱将。”
　　“靠节俭帮支队发家致富第一人。”

　　纪临笑意未减，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欣然道：“过奖。”
　　“昕媛姐也要继续努力。”

　　言梦晗眼看着何昕媛叉腰瞪了半天没话说，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好几个回合，纪临压根没占过下风。她想调侃一下纪临死活就没成功过。
　　最后何昕媛只好忍不住叹下一口气，最终比个中指骂骂咧咧地下楼走人。

　　言梦晗：“……”
　　神仙打架。

　　目送着何昕媛忿忿离开，纪临才拿电话拨高家人之前留下的号码，准备通知家属过来领遗体。
　　然而好一阵过去，电话那头好像并没有接通。

　　纪临索性挂断，撩起视线看向对面的言梦晗，好似征求意见问道：“电话打不通，去趟高家吧？”

　　高家的独生子出事，高文斌和高太太却对案子的进展几乎不闻不问，这反应和惯常的父母实在是大相径庭，怎么看都冷漠过了头。
　　让人时不时会怀疑高呈雅是他们捡来的儿子。

　　思及此处，言梦晗也觉得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新发现，所以朝纪临点头：“高家疑点是多。”

　　“高家现在最缺的就是钱。”纪临刻意走得很慢，保持着和言梦晗一样的步调。
　　说到这，他垂下眼帘，情绪也仿佛被这小小的动作给挡住：“有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给高呈雅尸检的时候就有保险公司出示过人生意外险理赔的检查项，有钱人给自己家人买巨额保险这事很常见。”纪临又道，“对现在的高家来说，一笔赔偿金等同于一剂救命的强心针。”
　　“不过现在我们手上没有证据，所以车检结果出来之前，还不能排除高家夫妇的嫌疑。”

　　高家的别墅坐落在西津南端，离高呈雅出事的凌绝顶不超过十分钟车程。

　　言梦晗和纪临到那的那时候，迎面最先看见的是别墅门口有两排开败的月季花。

　　不过这里和言梦晗认知中的豪门花园不一样，眼前的月季显然是疏于打理，在本该怒放的季节杂乱无章地交织垂着头，离枯萎也只差点时间的火候。

　　此情此景难免令人唏嘘，即便言梦晗对豪门动态了解甚少，但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还是能只管感受到这个家庭不轻易为外人所知的窘迫。
　　来给两个人开门的人是高文斌，这位传说中的死者父亲西装革履，脸上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正和往常一样打算出门上班。

　　高文斌显然是个事业型男人，每一天都有着自己严苛又一成不变的规律，商场的失意并没有让他服输，只有他鬓边的几缕华发勉强能和高家独子的过世扯上关系。与几日前高太太的表现相比，这位丈夫显得格外冷漠且不近人情。

　　哪怕是在开门的瞬间，他还没有挂断手里的电话。

　　言梦晗不动声色地听着男人的只言片语，隐约发现是保险公司在讨论理赔范围，只要事故责任一定，可以就马上展开理赔流程。

　　好在高文斌还算顾及到有来人，并没有因此耽误太久。

　　纪临于是言简意赅地做了开场白：“您好，高先生。”
　　“我们是交通支队的，负责调查高呈雅在凌绝顶发生的事故。”

　　高文斌的视线迅速掠过纪临的证件，紧接着，他皱起眉头沉声问道：“请问事故责任什么时候能认定？”

　　言梦晗一怔，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好像没有感情，没有亲人，满身满脸都只透出来“缺钱”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