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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月亮躲进了云层中,星光黯淡,婆娑的树影在风中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巷道中,传来清越的梆响声。

      夜已深,风露愈重,年年将身上的斗篷又裹紧了些,加快了脚步。刚刚走到兰心苑前的杏林,一个人影忽然蹿出,把她吓了一跳。

      聂轻寒不动声色地拦住她前面,低声喝道:“谁?”

      那人压低声音:“是奴婢。”

      年年听着声音熟悉,定睛看去,却是常卓的丫鬟知文。聂轻寒也认出了知文,默默退到了一旁。

      年年微讶:“这么晚了,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知文向她行了一礼,匆匆道:“世子命奴婢在这里等郡主的。”

      年年神色凝重起来:“出什么事了?”

      知文道:“是侧妃娘娘,不知怎么知道了郡主夜间私自出去的消息,禀告了王爷。这会儿,他们正在兰心苑等郡主呢。兰心苑的丫鬟婆子都被看管起来了,世子怕郡主吃亏,特意赶了过来,叫奴婢在这里守着。”

      所以这会儿,一大群人在兰心苑守株待兔吗?年年抬眼望向兰心苑虚掩的大门。于侧妃自从苦心算计,为孟葭谋取婚事后,行事越来越不掩饰了。算常卓这小子有良心,虽然和于侧妃亲近,但心里也还是有她这个姐姐的,知道通风报信。

      知文焦急道:“郡主,赶快想个办法吧。王爷好像很生气。”事关女儿家的闺阁名声,换了哪个父亲都得急眼。

      年年安慰她道:“别怕,没事的。”她原本没想到这么快就摊牌的,于侧妃非要自己撞上来,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向兰心苑方向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聂轻寒:“聂小乙,辛苦你了。”

      聂轻寒垂下眼:看来她是不需要他了。也是,有蓝胭脂提供的证据在手,此事揭开,顺宁郡王根本不会再有心力追究她趁夜偷偷出门之事。他根本无需为她担心。

      藏于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起。今日之后,他恩情已偿,从此便是陌路人,无需纠葛。

      他神色平静,没有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年年却又叫住他:“你过几日就要去青鹿书院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嗯”了声。

      年年道:“我那儿还有些湖笔徽墨,几刀澄心堂的纸,都赏你啦。赶明儿让琉璃给你送去。不叫你白辛苦。”

      赏吗?他的小郡主,永远是这般高高在上啊。

      树影下,他的神情隐在暗处,并不分明,良久,才听到他的声音:“好。”

      年年踩着月光,独自前行,屈指叩响了兰心苑的大门。

      笃笃笃,笃笃笃……寂静的夜里,单调而规律的敲门声格外清晰分明。

      红漆兽首的大门缓缓打开,院中通明的灯火再无遮掩,流泻而出,照亮了扶疏花木,以及满院子跪着请罪的仆妇。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众人纷纷看过来,带头跪着的贾妈妈和琉璃几个顿时露出焦急担忧之色。

      开门的娄妈妈皮笑肉不笑:“郡主总算回来了,让王爷好等。”

      年年目光落在她面上,似笑非笑:“妈妈的伤好全了?”

      娄妈妈两颊肌肉猛地一跳,脸上被金镶玉如意打伤之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年年抬了抬下巴,一贯的颐指气使:“还不带路?”

      娄妈妈气得心口疼,心中默念几遍:现在由得她嚣张,过会儿有她的好看。这才稍稍顺气,在前面引路,为年年打了帘子。

      年年解下斗篷,丢给娄妈妈,脚步轻盈地转过门口的猫趣图苏绣黄花梨座屏。

      一声暴喝乍然响起:“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王爷,瞧您,别吓着孩子。”于侧妃温柔的劝说声响起。

      顺宁郡王愤怒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下:“她还怕吓到?她胆子不是大得很嘛!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私自离家,深夜方归,她还要不要名声了!”

      于侧妃柔声道:“瞧您说的,郡主身份尊贵,谁敢胡乱议论她?”

      “尊贵?”顺宁郡王愈怒,“她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无法无天。”

      年年听着于侧妃貌似句句劝说,却句句拱火,将顺宁郡王越劝越怒,唇边不由现出一丝嘲弄的笑。

      于侧妃又柔声安抚了顺宁郡王几句,一脸关心地迎向她:“郡主回来啦。王爷等了你大半夜,担心了大半夜,也是一时气急,郡主莫怕。”

      年年抬眼认真打量她。

      在顺宁郡王后院的莺莺燕燕中,于侧妃算不上顶尖的美人,却胜在容貌端庄,气质温柔,行事又处处周到,细心妥帖,这些年,在王妃之位空缺的情况下,一直深受顺宁郡王信任,牢牢掌着郡王府的中馈。

      其实,她如果一直老老实实的,以程王妃的性子,也能过得很好。只可惜她的野心实在太大,心肠实在太毒。

      于侧妃被她看得发毛,笑道:“郡主这是怎么了?难道妾身的妆容花了?”

      年年微微一笑,话中有话:“没有,只是觉得从没看清过姨娘,今儿得便,仔细看一看。”

      于侧妃眼皮一跳:她心中最恨憾的便是自己的侧室身份。六年前,她原本有机会被扶正,福襄却搞了一出离家出走失忆的戏码。事后,虽然由于她的竭力表现,又用孟葭打动了顺宁郡王,却也失去了顺宁郡王的部分信任,更是永远失去了扶正的机会。

      这件事,是她毕生之憾,她知道,福襄也知道。

      那之后,两人勉强相安无事。福襄很少叫她姨娘,可每一次这么叫,必然是动了怒,借此警告她。看来这一次夜归之事,她是真的抓到了福襄的痛脚。

      谁叫福襄不安分的?除了有一张好皮囊,她哪一点比孟葭强?不就是托生了个好肚皮,就把孟葭踩在脚下。她不配!就该被孟葭压着,永世不得翻身。

      于侧妃心中恶意翻涌,面上却依旧笑容温婉:“郡主快来见过王爷。给他陪个不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常卓屏声静气在在一旁当了半天鹌鹑,闻言,小声帮腔道:“是啊,姐姐,给父王认个错吧。”

      年年睨了常卓一眼:这个二愣子,都被于侧妃忽悠瘸了,连好赖都不分。不过看在他好歹知道叫人给她报信的份上,年年决定不跟他生气。

      她向上座脸色铁青的顺宁郡王盈盈一礼:“父王,女儿今日出去,听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不知道父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顺宁郡王恼怒:“福襄,我问的是你私自半夜出去之事,休要东拉西扯。”

      年年只当没听到,径自道:“故事的开头源于一句诗,‘杏花著雨胭脂透’。”

      顺宁郡王的脸色变了:这句诗,正是他当年写给蓝胭脂的定情之句。两人初遇,正在微雨时节,杏花开时,佳人一笑,更比花娇。他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当即在锦帕上写下这句前人的诗,包了贴身的玉佩丢了过去。

      两人也曾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没想到,最后竟会酿出大祸,害了王妃性命。

      福襄怎么会知道?是巧合还是……顺宁郡王惊疑不定地看向年年。

      年年讲起了故事:“从前有个美丽的百夷姑娘,她有着牛乳般的肌肤,星辰般的眼睛,鲜花般的红唇,部落里许多英俊勇敢的小伙子爱慕她,可惜她却一个都不喜欢。她喜欢汉人的文字,汉人的礼仪,一心想嫁一个有学问的汉人公子。

      “十八岁那年,她在重元寺后山的杏花林中邂逅了一个汉人男子,她被他一句诗打动,不顾族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那个男子。可等到她跟着男子回家才知道,那人身份尊贵,家中早已娇妻美妾俱全……”

      “别说了!”顺宁郡王脸色阴沉,突然打断了她。

      年年抬眼看向他:“父王不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顺宁郡王道:“不想知道。”

      常卓道:“我想知道。”顺宁郡王目光顿如利箭射向他。常卓握了握拳,鼓起勇气,坚定地说了一遍:“我想知道。”父子俩对视片刻,顺宁郡王让了步,移开了目光。

      年年继续道:“那百夷姑娘知道真相,伤心欲绝,本想一走了之,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叫她改了主意,最终酿成悲剧。”她看向于侧妃,微微一笑,笑却不达眼底,“侧妃娘娘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侧妃面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了,神情僵硬地道:“妾身不知。”

      常卓问:“发生了什么?”

      年年道:“百夷姑娘丈夫的妾室中,有一个特别温柔可亲,没多久,就获得了她的信赖,姐姐姐姐地叫着。那个姐姐告诉她:如果妻子能自请下堂,她就能做她夫君的正妻了。姐姐还说,清明时,妻子会去祭扫,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单独和妻子‘谈谈’,劝对方和离。”

      顺宁郡王心头大震,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从不知,当年蓝胭脂害死王妃,竟还有幕后黑手。

      年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递给顺宁郡王:“父王看了里面的东西就明白了。”

      顺宁郡王打开匣子,里面却是一张有些年月的手绘简易地图。上面简单几笔,勾勒出群山大江,城池一座,又将山中一处特意圈出来,标上了马王山,珞珈谷。一条细线从城中王府弯弯曲曲引出,一直到珞珈谷,在通往珞珈谷的山口,用朱笔点了一个点。

      顺宁郡王瞳孔骤缩:珞珈谷乃历代顺宁郡王王陵所在,当初程王妃和小福襄出事,正是去王陵祭拜途中,而百夷人埋伏的地方,就是这朱笔所点之处。

      他拿起地图,发现下面是一块发黄的白色绫帕。绫帕正面是他当年写下的那句“杏花著雨胭脂透”,反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小字。

      是蓝胭脂的字迹,语气一如既往的直白:

      “常郎,七年了,我常念你,你可有一刻想念于我?我说过,我只是想叫程柔让出王妃之位,从来没想到她死。我从不骗你,想她死的是别人。掳人的主意是那人给我出的。地图上的字迹,你有没有觉得熟悉?”

      顺宁郡王再次看向地图,渐渐的,手开始发抖。

      于侧妃在听到年年的故事时就心慌意乱了,待看清顺宁郡王手上是什么时,她心头一震,整颗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顺宁郡王蓦地开口:“来人,拿纸笔来。”

      他猛地将那张地图扔到了于侧妃面前,冷冷开口:“于氏,你照着这张图一笔不差地摹下来,把字也标上。”一个人的字迹和笔锋骗不了人。

      于侧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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