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杂谈》芋圆团

3、蜜娘

　　建初元年，天下刚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经过先北赵国贪官污吏的层层搜刮，眼下换了个皇上，清贫郡百姓的日子对比着也显得好上了不少。俗话说，歹竹出好笋，这个一穷二白的破烂之地，竟然出了一个十里八乡出名的美人，闺名虫娘。

　　虫娘自小便是个爱笑的姑娘，眼睛大，笑起来双眼如一汪清清的月牙泉，像喝了蜜一样。这一来二往，好多人都喜欢叫她蜜娘，蜜娘蜜娘的叫着，久而久之，真正的名字反而没多少人记得清了。

　　先丧帝在位时，蜜娘的爹也是个小小的村长，为了让蜜娘不被达官贵人看上，祸及家人，自小便给她脸上抹了一层黄色的汤药，这蜡黄的脸色使得十分颜色变作了六分，再加上这吃不饱穿不暖，更让蜜娘的身形没有少女的妙曼，这才让蜜娘平平安安的长到了十四。

　　新皇登基，政治清明，蜜娘的爹便不再往蜜娘的脸上涂着黄汤，周围的人这才发现，蜜娘竟有着沉鱼落雁之貌。蜜娘也凭着这花容月貌成为了周边村落未婚男子心中的梦里人。连他们生活的周家村，也被人称作美人村。

　　“春日里，清风起，燕子归故里... ...”四月初三，正是劳作的好时节，蜜娘带着篮子去给正在地里劳作的爹娘送饭。虽说新皇仁政，免了三年赋税，但经过了这么久兵荒马乱的时日，农家的生活基本没半点存粮，如今各家都是莽足了气力想多存一点家当。

　　路过竹林时，蜜娘恍惚间听见了低低的呻吟声，心中虽然害怕，但也有点担心是村中的小孩在竹林中受了伤，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朝林子里走了几步。

　　远远的，蜜娘就瞧见了林子里有一身穿蓝衣的人，躺着腐叶上吸着气。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费力的转过了头，询问道：“有人吗？”

　　蜜娘皱了皱眉，远远的高声喊道：“你是谁？”

　　那人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费力的抬高声音的说道：“在下柳文君，前些日子随抚西太守清缴前朝余孽，不幸被敌人砍伤，遵太守之令在清贫郡养伤。今日来周家村想拜访远方表叔，但是伤势复发，请姑娘找人帮帮我。”

　　蜜娘闻言，心中稍定，想了想便问道：“我是这周家村人，郎君可否等我去找我爹爹帮忙？”

　　“劳烦姑娘！”柳文君伤口仿佛又痛了一般，来不及寒暄，只能匆忙道了声谢。

　　蜜娘赶紧小跑着去找了他爹，周村长一听，急忙叫了在隔壁田坎忙活的周二叔一起随蜜娘到了竹林。但柳文君这时已经痛晕了过去，蜜娘这时才看到柳文君的腰腹上有一道崩裂了的伤口，深可见骨，见之可怖。

　　这么深的伤口，蜜娘心中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又见这柳文君虽是军旅中人，却面如冠玉，貌若潘安，又忍不住盯着他瞧，心想，这村里，可从未有这么俊的男子。

　　柳文君醒时，天色已经西沉，屋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嬉闹声。他起了身才发现腰腹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打开房门，只见西侧的厨房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娘，我可不是不害臊，那人长得可是真的俊，且那么深的伤口，也没大声喊叫，我就是觉得他厉害。”“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人家醒了没。”

　　来不及躲闪，柳文君就看见厨房的木门一下打开，在昏黄的烛火中，蜜娘就这样撞进了柳文君的眼里。

　　一时间，风声、鸟声、远处人家的嬉闹声仿佛全都变得安静，仅仅一瞬间，天地间的颜色就只剩下蜜娘的笑颜。柳文君愣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蜜娘，直看着蜜娘的脸从月白变成了丹红，忍了又忍，蜜娘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登徒子，气呼呼的说道：“你干嘛？”

　　柳文君仿佛还没回过神，直愣愣的说道：“敢问这位仙子... ...”

　　话还未说完，便让蜜娘忍不住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我以为公子你长得这般聪明的样子，怎么说这么傻话？，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叫我仙子，那你说说，我，不！本仙子是什么仙子？别是村头的红芍药成仙吧？哈哈哈。”

　　这一番爽朗的笑声倒把柳文君笑的回过了神，眼前的月上仙女也径直有了人气，柳文君展眉一笑，说道：“芍药怎么可以比得上仙子，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沈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酴醾倒，只比寒梅无好枝。仙子可知水仙？”

　　蜜娘闻言，略一扬眉，朗声说道：“水仙我倒听我爹爹说过，镇上的张夫子喜欢这花，要我说，不就是那石蒜花嘛？”随即疑惑的说道：“哎呀，也不比那红芍药好多少啊？”

　　柳文君闻言也不禁笑了：“这石蒜和水仙还是有差别的，水仙月白，石蒜性妖，水仙平日不显，但花开自有一番风华，就如姑娘这般... ...特别？”

　　本想调侃调侃这位把水仙称作石蒜的姑娘，哪想那蜜娘只顾愣愣的看着柳文君，半晌一动不动，弄的柳文君倒有些许不自在起来，忍不住问道：“这... ...我有什么不妥吗？”

　　只见蜜娘忽然笑眯了双眼，红着双颊轻声说道：“爹说，翩翩君子，白衣灼灼，我一直以为他在骗我，公子，蜜娘觉得公子的眼睛里面有星辰与月光。”

　　窗外的虫鸣伴着风吹过河田的声音，月光下洒星星点点的灯火，伴着前院的说话声，柳文君望着眼前蜜娘弯弯的双眼，只觉得这瞬间，连风都安静了。

　　我要娶她... ...突然间，心里就有了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窗外，两名男子静静看着屋里一双小儿女的羞怯姿态，半晌无言。

　　随着厨房传来询问声，蜜娘这才仿佛惊醒了一般，跑出了门，但随即又转过头，红着脸大着胆子问道：“公子，我娘煮了鸡汤，里面有我去山上采的菇，公子等会可以多吃一点，可好吃了！”

　　柳文君望着眼前坦率的姑娘，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忍住心中的雀跃，点了点头。

　　蜜娘见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转身，开心的喊道：“娘，柳公子醒啦！快点开饭吧，别饿着人家啦！”

　　随着村中的灯火一盏盏的熄灭，窗外的两人身形越发明显。

　　青衣男子敲了敲烟斗，似乎没看到身旁白衣男子眼中已出现泪光，只是径直的说道：“是这里？你想看的梦？”

　　白衣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愣愣的望着眼前简陋的黄泥草屋，刚想笑一下，却没想到眼泪就这么留了下来。

　　“咳。”清了清嗓子，白衣男子方才回答道：“那是我妻，闺名虫娘。我... ...许久梦不见她了。”白衣男子笑着说道，也不管脸颊边的眼泪，只是贪婪的望着那扇窗。

　　“虫娘性格娇憨，我与她两厢情悦。初见她时，我就知道，她是我妻。我想看她为我穿上凤冠霞帔，我想与她共饮合卺酒，我想和她生儿育女，我... ...十分想念她。我想... ...”仿佛说不去似得抬了头：“我想要一直陪她”

　　顿了顿，白衣男子又轻声说道：“才失去她的时候我常常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我生平未做过恶事，却为何要我受这般苦楚。”

　　“庄掌柜，你说，做人时，为什么这般简单的事也这么难呢？”

　　庄元闻言，吐了一口烟气，固了固因白衣男子太过于激动而显得不那么稳的梦境。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本来就不公平，有人生来便是富贵人家，不需努力便能高居庙堂，有人费尽全身气力不过求一顿饱饭。若人人都公平，那又分什么红尘仙境？”

　　白衣男子闭了闭眼，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