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少女》神俏

13、驱魔警校（四）

　　“长生面，往生宴。”

　　青石巷子里传来幽幽的古调，毫无平仄，幽幽缓缓，在凄清寒冷的冬夜里飘散着，格外渗人。

　　“不管是你想长生，还是想轮回，来这儿坐一坐，喝口热汤，说说你的故事，运气好的话……”

　　这声音听起来像出自八jiu十岁的老婆婆之口，可走到巷子尽头，看到的却是一位穿着咖色粗呢牛角大衣的小姑娘，身形消瘦，皮肤白皙，披散着暖色的内扣中发，一张娃娃脸上挂着甜甜酒窝。

　　小姑娘正在木头摊车前擀着馄饨皮，见有人来了，笑得眉眼弯弯，“客人来啦~”

　　古羽的眼神飘移了，“为什么要特地来这儿？”

　　看白葵轻车熟路的样子就知道，像是这里的常客，她大刺刺地在长板凳上坐下，“小老板，给我一份鲜虾云吞。”

　　小姑娘清脆脆地喊了声“得嘞~”而后用明亮的墨瞳盯着古羽，后者吞了吞口水，一开始视线，低声提醒同伴：“这里的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有什么不好？”白葵一脸不以为意，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让两根筷子相互摩擦，去倒刺，木屑纷纷。

　　古羽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不是给活人吃的。”

　　“她不也说了，来的人可以求长生？”白葵作等吃势。

　　“长生……”古羽一脸无奈，低低道，“天仙地鬼，妖魔人外，不也长生么？”

　　“小哥~”小老板脆脆的声音响起，“咱这小本生意，最近没什么死人来，亏得白小姐来光顾，不然还不得赔死，您就别给我这儿天乱子~~”

　　古羽心底一寒，脸色发青。

　　这世界仙人寥落，神祇沉睡，如今地府已经空空荡荡，但不代表鬼差不再。这人世间塞满了生魂、恶鬼，当得有人度化，而这度化者，有修士，也有鬼差。这些鬼差已非过去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而是一些拥有阴阳眼的人或者妖鬼。在东州贩卖往生宴、黄泉水，是合法买卖，大晚上看到个把鬼差也没什么稀奇的，有时候古羽作为巡逻员还得对付对付恶鬼，但坐在给鬼做的酒桌上还是头一遭，忍不住头皮发麻。

　　古羽自小力量弱，胆子也小。

　　“你也吃点吧。”白葵劝道，“不然大晚上你在这儿陪我吹冷风还饿着肚子，怪可怜的。”

　　“不可怜，不可怜。”古羽赶紧谢绝。

　　白葵也不再说什么。

　　热腾腾的云吞很快就上来了。

　　白葵二话不说开吃，古羽阻止都来不及，她吃得很香，虽然面容僵硬，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依旧能看出洋溢着幸福感。

　　“小哥你就放心吧，”小老板宽慰道，“我做菜是分人的，给白小姐做的跟给鬼做的，是不一样的。”

　　古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古羽这才有心情观察小老板。小老板瞧着身上有些许人气，应该并不是妖鬼，只是在阴寒之地待久了，身上萦绕着幽冥气息。

　　古羽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对上小老板戏谑的目光，他面泛红晕，不好意思起来，“那个……给我也来一份馄饨。”

　　“要什么陷的？”

　　“有玉米的么？”

　　“有~”

　　古羽的玉米馄饨上来的时候，白葵已经吃完了。古羽一个人吃，十分安静，以至于气氛迷之尴尬，明明小时候他们绝不会这样。

　　*

　　“我吃虾仁，你吃馄饨皮！”漂亮的白衣幼女一边说着，一边往蓝衣幼童的碗里戳，戳破了馄饨皮，就要捞走里头的虾仁。

　　蓝衣幼童赶紧护食，“干什么，你个女恶霸！我也要吃虾仁好不好！”

　　年幼的古羽一脸温和，戳开自己碗里的馄饨，取了两个虾仁，分别往那两人的碗里夹，“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我的吓人都给你们。”

　　“真的？”白衣幼女惊喜又犹疑。

　　蓝衣幼童蹙眉，把虾仁还回去，“不行，我妈妈说每个孩子都需要营养，否则就长不高，我不想自己一个人长高。”然后他用看自私鬼的眼神看着白衣幼女。

　　白衣幼女青筋直跳，“你那什么眼神！”接着她也把虾仁还回去，一拍筷子，“我不吃了就是！”

　　“别……”小古羽试图拉住她。

　　“任性鬼！果然是受宠的世家大小姐。”蓝衣幼童讥诮。

　　小古羽忙道：“别说了。”

　　“走开！”白衣幼女拂袖离去。

　　小古羽看向蓝衣幼童，“空空，以后不要跟小葵争了，她是女孩子。”

　　“女孩子又怎么了？现在不都讲究男女平等么？”蓝衣幼童不复。

　　小古羽还翻了个白眼，“现在还说人和妖平等呢。”

　　“也是……”蓝衣幼童挠了挠头。

　　晚上的时候，白衣幼女房间的桌子上多了一碗分量超足的虾仁，夹着几个馄饨。

　　幼女吃吃的笑了。

　　第二天，她带上了自己喜欢的烤番薯、蓝衣幼童喜欢吃的糖葫芦以及小古羽喜欢吃的玉米棒，三个人一起坐在山林老宅的门槛上吃得幻。

　　那天云淡风轻，草木生香，孩子们欢声笑语。

　　*

　　“哥哥！”小老板忽然叫了一声，将古羽的思绪从回忆里拉回到现实。

　　“薄老师。”白葵也喊了声。

　　古羽一个激灵站起来，猛地敬礼，“副队！”

　　来的人一身酒红色的西装，胸口插着银色怀表，容貌冷艳，神色冰冷，是东驱“近代神话课”和“妖魔解剖课”的教授，同时也是夜间巡逻队的副队长——薄寒。

　　没想到这夜间摊的小老板会是薄寒的亲戚。

　　大概是这巷子太幽深，还加了迷乱人心的禁制，所以这还是古羽第一次到这儿来，因此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薄寒凉凉地瞥了一眼古羽，“你怎么会在这儿？”

　　古羽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今今天有事。”

　　这个薄寒，人如其名，浑身阴寒，传说是阴间夜游神转世。

　　薄寒并未继续追究古羽逃岗的事，而是坐下来，报了个一连串菜名。

　　古羽不可置信，“副队，你晚上吃这么多啊？”

　　薄寒冷冷瞟了他一眼。

　　这时候，一个喃喃着“故事故事，我想吃故事”的双马尾提灯少女晃悠悠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巨大的半透明八不像野兽，身后被锁链拴着个穿绿军装蹬解放鞋的邋遢中年人。

　　中年人瞅着摊子口水直流，“往生宴，往生宴，老夫有十年没吃到这盛宴了，真怀念啊……”

　　小老板马不停蹄地做菜。

　　白葵想起课本里的知识，道：“听闻往生宴一吃，甭管什么鬼都会入轮回，这老鬼既然十年前已经吃过了，为什么还在这人世间？”

　　薄寒没看白葵，自斟自饮，“这是个饿死鬼。普通的往生宴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作用，只是饱餐一顿罢了。”

　　“那你妹妹……”白葵斟酌地问，“有办法？”

　　薄寒眼睛也不眨，“我提前吩咐过小暖，用最好的料，下最猛的药。”

　　中年鬼给青灯行强行带到白葵附近的桌子前坐下，这饿死鬼大概是闻到香气了，也不打算逃跑，怪怪坐在位置上等菜。

　　“青灯行是日本的鬼吧，怎么成为老师的小卒了？”白葵问道。

　　“她喜欢听故事。”薄寒简单地回答。

　　青灯行跑过来，屈膝蹲在薄寒的跟前，垂涎又濡慕地望着他，“故事，故事，灯酱想吃故事了……”

　　薄寒以冰冷的嗓音，平铺直叙的语调，简约的语言说了一个发生在饥huang年代的故事。

　　另一边，巨大的八不像野兽打起了响亮的鼾，鼻涕泡泡飘的老高，里头是梦幻的光景，似乎这野兽正在做什么美梦。

　　薄寒说，在饥huang的年代，人们易子而食，有个男人不忍心吃掉邻居家的孩子，放弃了那样悖德的做法。他想起自己的孩子，想把孩子要回来，却为时已晚，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自己孩子的胳膊被人塞入口中的光景。

　　男人悲痛欲绝，却没有迁怒于邻子，反而尝试着和他一起活下来。但当时的粮食实在太匮乏了，最终还是到了他和孩子你死我活的地步。男人强烈挣扎之下，还是决定为这个孩子牺牲。他自割腿肉，烹饪给孩子吃。孩子不知道那是大叔的肉，吃得津津有味。

　　男人瘦骨如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告诉孩子真相，并且告诉孩子之后如何保存肉，好活得更久。孩子痛哭流涕，不想男人就这么死于，于是他也割掉自己的血肉，煮成肉糜，让男人喝下。男人清醒之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吃了人肉，内心矛盾痛苦，继而自杀。找到番薯，回到家的孩子看到男人冰凉的尸体，失声痛哭。

　　“那后来呢？”青灯行翘首等待下文，连一旁的白葵等人也好奇着结局。

　　薄寒笑了笑，摸了摸青灯行的头，“后来啊，孩子长大了，发誓要改变时代，改变人们缺粮的状况，发明了幻饱之术和魔米。”

　　“哦，原来是大玄术家原不忘的故事啊。”古羽恍然大悟。

　　薄寒看了看古羽。他看古羽的眼神总是多有不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羽翘班的缘故。

　　古羽察觉到那视线，赧然地低下头去。

　　白葵吃饱喝足，还听了有趣的故事，和薄寒、古羽告辞。临走前，她听到饿死鬼大叔胡吃海喝的声音，还听他接着忘川酒水带来的几分醉意道：“给小兔崽子好吃好喝，却把老子自己忘了，好饿啊，不管怎么吃，都好饿啊……”大概这就是他这么久都无法升天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