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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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当佳眉千里迢迢出现在男友所在大学的门口时，就被一场打架勾住了眼神，眼前熟悉修长的身影三下五除二把身上夹克一脱，随意丢地上，叭叭活动着指关节，向三个气势汹汹的年轻男子毫无畏惧地走去。
有些人天生会打架，不仅快准狠，还能把暴力演绎得热血沸腾，充满一种荷尔蒙的美感。那个身影就单掐一人，精准揪住对方的老大，连环攻击毫不手软，把整个后背开放给对方两个同伙蹂/躏也在所不惜。这是以少胜多的反制方法之一。
面对摁住一个狂捶的凶暴场面，佳眉长抽一口凉气，原来在大学里，他还这么不要命啊！究竟是为了什么啊啊啊！
身旁一穿紫衣的妩媚女孩子则紧张地捂紧嘴巴，跺脚。其他人却只是静默地围观。
殴斗很快引来了学校保安，几个人撕扒了好一会儿才把胶着的他们撕开。
李小猛嘴角挂了彩，身上也有些狼狈，但对方其中一个快被他ko死了，他就是胜利者。果然，那两人扶起同伴，认怂，悻悻地退了。
佳眉本想上前训他两句，有什么事是非得这么玩命才能解决的？但身侧那个紫色身影比她快，几乎是飞奔到他面前------
嘘寒问暖，掏纸巾小心拭去他脸上的血迹。他此时的表情十足教科书级，深情款款地盯着面前的女生欲哭的凝视，脸上挂彩，嘴角含笑，脑门上却分明地写着:甘心为你怼天怼地怼空气！
佳眉应该想到，他打这种架，一定是为女人——投诚用的。
那女生肤白貌美，衣品颇佳，有自己不可企及的鲜亮。一般正经途经攻不下时，他才会用这招，在女生面前显示他的决心和魄力。显然，紫衣女生嘴角抽动，被打动了，一再殷勤地查看他的伤势。
挂彩的英雄羸得美人心的诀窍便是：打羸了，是英俊救美；打输了，能为你舍命。
佳眉侧目了很久，终于看到那女生慌忙为他买药去了，才悠悠走过去。
小猛早看到了她，有些意外，应该是把那女生支走的。然后上看看天，下看看地，中间看看空气，明显被抓个正着，却依然有本事在她面前若无其事，目光也不在她身上聚焦。
“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
看你如何骚包！
“也不招呼一声？”
“招呼了。在你微信里。”
应该没空看吧。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扒拉出微信，再扒拉了一会儿，才扒拉出她的名字，微怔了一下，心里一定嫌弃了：忽视你，却被抓了个正常，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绞紧手指，当时心怯，也不自信，自然也不能怎么样他。
隔距离的感情总这么不靠谱。
当时她还欢脱地说这个月第二个周末来看他。
“你住哪儿？”
“订了酒店。”竟还贱兮兮地给他看了酒店名片。总感觉他是在胡闹，没关系的。
“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他扬了下打青了的手，“晚上去找你。”
没等她答应，他就转身离开了，把她丢在寒风呼啸的门口。
她只能怏怏回去了。一段关系中，如果从开始你就忍爱委屈，一直到终，你都会习惯这种委屈和付出。
佳眉订的酒店还是他大学附近比较高档的一家。为此她亲自进行了走访勘验，穷学生钱不够，还打肿脸充胖子要了最小没窗户朝北的，因干净，有格调。她总想让他高看，总想在他面前保持最得体、性感的一面。
当年她就一直傻傻在酒店里等着，等得有些焦躁。想想，本是拿捏不住他的，又出了这档子事，他不来都有了理由。
终于夜幕降临，走廊里传来有力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
她抑住情绪，开门放他进来。
小猛没说什么，预想中的开门摁墙上壁咚也没有，进来一屁股就坐在床沿上，只扫了她一眼，英俊的小脸上蹙着眉，“没事吧？”
她只能答：“没事。”
“呆几天？”
“明天就走。”
他的口气分明不想让她多呆。她也是鼓着气说的。本来可以多呆两天的。
他明显松了口气，一副很累很没精神的样子，开始抱怨每天瞎忙，课业也紧张，这学期又得他妈补考什么的，总之看到她没有一样顺心的。
佳眉就有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觉得打扰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小猛叹气坐在那里，精心梳理的头发垂下来，挂在精致的面庞上，目光随便一落，便落在她的鞋子上。那是一双几十块买的仿皮皮鞋，样子好看，但穿不了多久，前端容易起皮；她的棉裙也是大路货。学生，能穿多好？赶一时的时髦罢了。但他审视的态度却让她下意识把脚缩了缩，小心藏住那份卑微。他是爱面子的人，喜欢光鲜的事物，也欢喜锦上添花。
“以后不用跑来，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事不是有电话吗？瞎花钱。”
她点头，憋屈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她竟邪了门似的，觉得自己再漂亮些，再有气质些，没准能挽回眼前的颓势。
“知道就好，你这样……怎么跟别人介绍？人是不是得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四处乱跑了。”说完，他站起来，“行了，还要回去写作业。有空你就在到附近逛逛吧，需要我送你，说一声。”
他毫无留恋地往门外走。
佳眉心空空的，无比失落，她愿是千里送身的，心甘情愿，一腔热血，原指望能被高眼一眼，结果还是被视若草芥了。
她不甘心，在他迈出门的一瞬，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四百块钱塞进他衣袋里。没有为什么，只觉得他需要钱，他一个男孩子，在学校缺钱应该比自己难堪，自己是怎么都能凑合的。就是巴巴又卑微地为他着想。
果然，小猛脚步停住，认真数了数，嘴角微微上扬，侧头回眸凝视了她的脸，一丝赞许的神色滑过，把她一把推进屋里，关上门，狠狠吻了她，边吻边说：“就喜欢你温柔听话，能事事为我着想。乖，我们，得快点——”
他刚把裤链拉开，手机嘀了一声。
他停下，也没看手机，淡淡的语气，“得走了，楼下有人等。等我，以后人生还长着呢，有的是机会。”他又上下其手，挑逗了她，让她感觉到他有欲望，只是没时间。然后人就真的走掉了。
十有八/九，等他的人是他刚刚用暴力美学或苦肉计征服的人。
佳眉颓然坐在床上，认真地思考这件事，还是反思了自己：觉得他拿自己不当回事，可能是贫穷和猥琐气质拖了自己后腿，哪里都配不上他，让他不敢把自己带到明面。也许他对自己的冷淡，是真没办法，毕竟这个世界太现实了。
那一刻，她有一种深深无力和自卑感，恨自己不够美，不够光彩夺目，无法光芒万丈地站在他身边给他助力，只能用塞小钱、献身这种暗搓搓的小手段，卑微地留住他。其实无论高颜值还是有钱，只需一样——刚才他能回头，对自己的态度就完全不同。自己真的被贫穷和贫穷下形成的自卑气息给践踏了。
甚至，佳眉都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唯有更努力，让他看见。
她哭过后，就离开了，一刻钟后收拾了行囊回自己学校了。
路上，佳眉狠狠反省了自己为什么这么霉，为什么什么也做不好，从小至大，一无是处！
你走过的路，念过的书，交往过的朋友，都影响着今天的你。
佳眉是90后。母亲是少女时，去了深圳打工，那时深圳还刚从小渔村脱身不久，晨雾里能清晰看出曾经的渔民和小农经济的影子，码头都是破的，田里长着庄稼；只能当服务员的母亲就与一个发廊小弟捉对在一起了。第二年她出生，但那两个负不起责任的人也没说结婚给刚出生的她一个完整家庭什么的，而是托人碾转长途汽车把她带给了在小镇上卖蔬菜水果为生的姥姥姥爷手里。
姥姥姥爷虽生活粗糙节俭，但好歹是精神上洁净的人，根本不相信独生女在外面就这样草草生了个孩子，电话骂到深圳，已在外面养成性情冷酷的母亲直接不耐烦地说：是我的又怎样，想养你们就看着养，不想就送人吧。我不想要，没空带。
多亏姥姥姥爷仁慈，虽骂了几年女儿不是东西，出去净给自家丢人，但终没舍得丢弃这个被人千里背回来的粉嫩小肉团，隔代人就这样给养大了，取名为林佳眉。
佳眉婴儿时就长得很好看。婴儿天生就有一种自保意识 ，就要长得粉粉嫩嫩，好看可爱，才能受人垂怜，才有更多机会活下来。平时还要多对人笑，才能多讨点儿东西吃。儿童时期，要做的事就更多了，嘴要甜，出门进门姥姥姥爷不离嘴，到了胡同里，任何邻居都要姨姨姑姑姐姐叔叔大爷奶奶没完没了地叫，人家才会对你笑一下，摸一下你的头，巧了还赏你仨瓜俩枣，转回头碰见姥姥姥爷时，还能顺口夸一下你：你外孙女真是听话的乖孩子……
林佳眉就是靠自己的机警、嘴甜和勤快活下来的。
好在，因为母亲是个初中生，学历低，在深圳只能做用不着多少文化的服务员营生，反而让姥姥姥爷认真反思了自己的教育，发誓只要外孙女认真学习，就一直供她，不能再让她走上她妈失败的老路：她自己学历低没见过世面，也只认识学历低没见过世面的，于是只能做服务员，混迹于餐饭和发廊，也就只能找在饭馆和发廊里混的男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希望林佳眉将来能念大学，好歹为林家翻一下身，别在卖水果、服务员这类职业里干三代。林佳眉早学会了生存意识，只要有利于生存，她就坚持不懈走下去，姥姥姥爷认同学习，她就拼命学，很快体会到认真学习带来的好处，在家里可以不用干那么多活，可以吃现成饭有理，因为“只要趴在小桌子上学习”就和干活一样了。
于是林佳眉就这样热爱上了学习，热爱学习并不意味着学习好，她从小就没找到如何学习好的捷径，只能维持一个努力认真学习的态度。还别说，学校里的老师不仅喜欢优等生，也喜欢态度端正学习一般的努力生。她一直靠好态度和不温不火的成绩，取得了老师们一致“好乖好听话”的好口碑，也让姥姥姥爷隔三差五得到一星半点的表扬。老人家很知足，也宽容，开学生会，只要能被表扬，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态度，能有一样被别人认可，就眉开眼笑。乌泱乌泱的学生呢，被表扬一点也不容易呢。
要这么上完中学，林佳眉的成长也算很顺利。但命运从不轻易放过太弱势的人。那帮在青春期，看似单纯的学生也从来没打算让人省心，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阴损手段，未成年有未成的阴戾江湖。
有人早知道她妈在外不常年回家，也没父亲，就跟踪她欺负她。林佳眉受了欺负也不声张，声张能告诉谁？告诉了姥姥姥爷，不仅自己不乖了，还让他们担心，他们担心又没有保护她的手段，没准觉得让她继承水果摊菜摊比上学合适呢。所以，佳眉就忍着。
有些小女生看似小淑女，转过脸去跟小野兽似的不善，知道谁受欺负了也不还手，自然不会手软。有时几个女生围攻她，像打面团似的，圆的方的扁的，扇耳光、掐腰间肉，踹小腹，呸脸上……佳眉就人家打哪儿，自己手就护住哪儿，双手不够用，就蹲下，捂住脸，年轻轻的女孩被弄花了脸才是最悲惨的。直到她们打累了，作鸟兽散，她自己收拾一下，捱到天黑再悄悄回家。
姥姥姥爷的眼睛越发不灵利了，加上家里的节能灯昏暗，看不清她脸上身上的细节。她自己悄悄端盆水，到自己昏暗的小卧室，用湿毛巾把伤痛一一擦洗干净。躺在床上时就想，哪一天毕业了，或有骑士能解救她，就苦尽甘来了。
这一天说来就来，不用等到毕业。那天，又被几个同班女生揪她的头发时，有个声音突然在胡同尽头响了起来：“哎，意思一下就行了！”
他当时坐在自选车上，单腿支地，瘦削的脸颊，腿很长，有些慵懒地看向胡同里的她们，有一股别致的看不过眼的神情。
佳眉中学时代的英雄就这样从天而降了。他叫李小猛，在学校里也有广泛的名声，在男生里混出了圈，不受气，经常不屑费话就赤手空拳把一帮小胖墩干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然后甩一甩头发，接受别人崇拜的注目礼。那天这位猛爷也是闲得嘴里长草，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不知怎么就看到几个女生在打一个缩成一团的影子。
猛爷停下车，单腿支地眯眼看了片刻，觉得女生这样拳打脚踢颇有趣，就本能喊了那一嗓子。那几个女生看到他长长的身影，特有坏孩子阴郁又潇洒的神情，都低着头讪讪地，有说有笑慢慢散去了。
他修长的身形和精致的面孔是相当吸引女孩子的。
小猛本想骑车离开，却好奇地看到那团影子慢慢舒展开来，站起来悄悄走向他。他看清了她，有着明丽的鸭蛋脸，长相挺可以，嘴角有血迹，对他低着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不声不响走掉了。
不知为什么，猛爷作为一个青春期的男生，对她低眉缩目那种乖巧惹人怜爱的姿态很受用，被人当恩公了，忽然收到了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爽快感。那时校园里还流行看武侠小说的，越是差生越喜欢在精神世界里刷存在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