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缘起》清风浮云

10、第十章

　　念灵吃了馒头，从地上起来，身上的泥土也不拍，径出庄园而去。
　　易安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庄园外一群孩子飞奔而过，经过念灵身旁之时，一个小男孩伸脚将她拌倒。
　　那一群孩子哄笑起来，叫道：“妖怪！妖怪！妖怪！”边叫边捡起脚下的土块去砸她。
　　易安气的浑身颤抖，挡在她的身前，那土块却纷纷穿过自己的身体，如同穿过一个虚影。
　　念灵费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继续朝前走去。
　　易安只能看着那些土块穿透自己的身体，打在她的后背之上。举步想再次跟上前去，却再次一脚踏空，坠入到另一个场景之中。
　　此处郁郁森森，乃是一处山谷，林深水远，万籁无声。
　　“你确定你要变成妖吗？”
　　易安闻声看去，只见一处林子闪出两道绿光，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的。
　　“我愿意变成妖！”
　　易安回头，看见了念灵那张清秀的脸，没有妩媚，只有苍白和厌倦。
　　“你身上本就流有妖之血，不过要想成为妖，还差一步……”林中的声音极为低沉沙哑，说话之时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显然是在一个水池之内。
　　“莫非是水中的妖怪？”易安疑惑的靠近那林子，向内窥探，却什么也看不到，没有一缕阳光能能够穿透那如墨深林。
　　念灵问道：“你能办的到吗？”
　　“哈哈哈，既然你能够找到此处，那么想必你娘多少也给你提过我。你也多少应该知道我的能耐，我本法力高强，却落到如今连水都不能出，连太阳都不能见的地步，但即便如此，把你这本就一半是妖的小姑娘变成妖，还是做的到的。不过……”
　　“不过什么？你提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念灵决绝道。
　　那林中妖呼呼笑了两声：“好好，有魄力，是个会做生意的。你娘身为族中嫡派独女，已是滴血继承了族中宝器‘千机盒’，下任族长之位亦本是非她莫属。我本指望着她能让我重见天日，可惜，可惜她却与凡人结了孽缘，葬送了自己，现在嫡派狐妖只剩你了，也就是说，只有你能够运用千机盒。”
　　“千机盒是什么？”念灵问道。
　　易安想起了念灵从她族中藏宝窟中取出那个红木盒子。
　　“那是你狐族之中的嫡传宝物，盒内暗合五行、内潜八卦。可以一化万千，藏须弥于介子之内。且那盒中满蕴炼器之灵火，可炼制诸般法器。这不过是其最末等之用处罢了。它最大的用处，便是可容纳人之神识。天地之间，人的神识乃是至纯之物，不可抽离，离体便散。不可纳储，穿金透玉，只能用千机盒方能存放。而若让我重见天日，至少需要一个完整的神识。”
　　“神识？”念灵和易安都不解的念叨一句。
　　“对，神识。我要的神识非同一般，要年轻有活力，未被世间病痛所侵，要干净无杂念，未被人间贪欲所污。而这个神识，要被无尽的精气滋养数百年，方能自成一魂，到时，便可补我被打掉的一魂。到时我三魂七魄补全，便可重见天日。”说到此处，林中之妖有些激动，随后它平复下语气，道：“而完整的取出一个人的神识，却是极难之事，所以才需要你族中的至宝千机盒。即便有千机盒，尚需要极佳的机遇。”
　　念灵困惑道：“机遇？”
　　“对，机遇。”林中哗啦啦的水声又大作起来，显然是那妖又换了个姿势，随后它道：“据我所知，一个凡人的神识与魂魄紧紧相随，不可强离。但有一个情况之下，神识会被宿主主动抛弃，那时，便是你用千机盒取其神识的最佳时刻。”
　　念灵疑惑道：“那是什么情况之下？”
　　林间那两个绿灯笼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妖道：“当那个凡人无怨无悔，主动放弃为人的那一刻，或者说，当那个凡人主动要变成妖的那一刻。那一刻，天地共鉴，鬼神皆听，他的神识便无主了，因为妖是没有神识的。到时，你便可祭起千机盒，将他的神识收纳其中。这便是我提出的条件，你要为我找到一个完整、年轻、强健、干净的神识。”
　　“我答应你！”念灵沉静道。
　　“小姑娘，答应我的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赖掉的，喝下这个！”
　　一个朱红色杯子从林中飘出，上面飘着缕缕红烟，泛着微光，一直飘到念灵身前。
　　“这是什么？”念灵将那杯子接下。
　　“这是能勾起你体内妖血的药，到时你便能成妖了。但是我加了一些别的东西进去，若是你拿不到我要的东西，相信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小姑娘，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看在你娘的面上，我不会为难你。”
　　念灵眉头皱起，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杯子递到嘴边。
　　“别喝！念灵，别喝！”易安好歹是飘零之人，自然知道林中那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当下冲向前去，才走了两步，便反应过来：‘这不过是念灵的记忆罢了，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念灵将那杯中之药一饮而尽，剧烈的咳嗽起来，随后倒在地上痛苦□□。
　　易安想冲上前去，只听耳边一阵嗡鸣乍然而起，自己身边的场景崩坏瓦解。
　　猛然坐起，易安呼呼喘气，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发现自己已醒了，仍在石屋之内。摸了摸胸口，绞痛已隐隐消去，自己指尖仍留着抓破的血污。
　　念灵躺在自己身旁，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显得极为虚弱。
　　易安回忆自己这些年，累被病痛折磨，而罪魁祸首如今便在眼前。自己本该恨她入骨，此时却如何也恨不起来，怪之能怪老天捉弄于人。
　　易安伸手抚了下她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长叹了一口气，暗自寻思道：‘我能撑过此次月圆之夜，已是大大侥幸，下次定然更为严重，自己是绝对撑不过去的……’
　　应该是时候回去了，尘归尘，土归土，落叶当归根……
　　这么想着，易安轻轻起身，踱步朝那石壁而去。
　　“你要走吗？”念灵早已知觉，虚弱的坐起身来，问道。
　　易安立住身子，没有回头：“是啊……我不能死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念灵问道。
　　“一个荒凉小村，我的故乡，宝青坊。”易安轻声道：“那有我的茅屋，茅屋周围现在定然是杂草满地，我要在临死前收拾一下，给自己掘个像样的坟墓。”
　　说到这里，易安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念灵，我不恨你，我只能怪命不好。若是来世有缘再遇，希望境遇能比这好些。”
　　念灵咬了咬嘴唇，随后红眸定定的看着易安：“带我走吧……如今族中已容不下我，那些臭道士也来上山抓我，此处已非我可容身之所。带我走吧，带我去宝青坊，我想看看你的茅屋。”
　　易安窒住，默然无语，自己向来孑然一身，也应当孤零零的死去。
　　了无牵挂，最好。
　　念灵看出了他的踌躇，因挣扎起来，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易安的心口又刺痛起来，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断情刺心蛊’的意思。他咬了咬牙，忍住那刺痛，没有把她推开，而是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拥住。
　　若死亡是冷的，那在死前记得一些温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