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36、顾家

　　在跟着顾守拙回去的时候，王也行才知道那个非常奢侈非常华丽的轿子就是顾守拙的。京城里除了他，也没人有这么大的财力和胆量。

　　只见轿子里铺着一寸厚的地毯，踩上去犹如踩在棉花上似的，里面陈设了一张桌子，两张软塌，桌子上面堆放着许多公文材料。

　　王也行捡了椅子边缘坐下，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显得十分拘谨。

　　跟她相比，顾守拙就显得随意而忙碌了，他一面批阅公文，一边跟她闲聊：“你伯母看了你一定非常高兴，你们出事的时候，她暗地里哭了很多次，你还记得宗茂吗，你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的？”

　　王也行笑了一下：“我不大记得了，宗茂哥哥现在还好吗？”

　　顾守拙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孩子小时候很好，如今越长大越不成气候了。”

　　王也行道：“世伯的家教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过个半个钟头，轿子停下来，外面仆人说：到了。然后掀开帘子，搬来凳子，先请顾守拙下来，然后丫鬟婆子们才簇拥过来，请王也行下轿。

　　王也行走下来，只觉眼前灯火通亮，巍巍然好大一座宅院，东西围墙就占据了半个街道，两扇大门敞开着，旁边门房里放着几个条凳，听差迎来送往，十分忙碌。门外停放着许多客人的车马轿子，旁边都有丫鬟小厮们等候。府门口挂着两个硕大的灯笼，门外两边的道路上也各自挂着两排灯笼，把一条街照的雪亮。那些卖煎饼、油条、炸果子的也知道这边热闹，把小摊推到这里叫卖。

　　众人簇拥着他们俩进了顾府，里面的锦绣繁盛更比外面不同，王也行也不敢多看，唯恐人家笑话她没有见识，穿过几道院落，才来到顾家内眷们住的院落。

　　顾守拙早就派人跟家里打过招呼，说有贵客来，叫家里的少爷小姐们乖乖在家里等着，不要外出。因此王也行进屋的时候，只见屋子里花团锦簇地坐了许多人，个个穿戴得珠光宝气、艳光四射。

　　正中央一个中年妇人款款从椅子上站起来，含笑招呼王也行走过来，说道：“囡囡，你还记得我吗？”

　　王也行屈膝行礼道：“伯母好。”记忆里这位伯母每日辛苦劳作，是个沧桑赢弱的相貌，没想如今成了体态雍容华贵的妇人，要不是那一声囡囡，她还不太敢认。

　　顾太太慈爱的拉过她的手，然后把屋子里的人一一介绍给她。先是两位姨娘，大概是进门的时间有前后，二姨娘一身朴素妆扮，已略有些老态，三姨娘生得花容月貌，体态袅娜，王也行恭恭敬敬地叫了姨娘然后行礼。

　　然后是几个弟兄姊妹，王也行想到自己跟顾宗茂有婚约，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顾太太说：“我们家家风一向是很开明的，不但他们兄弟姊妹在家可以在一处玩，就是在外面交朋友，我也不怎么约束。你伯伯整天忙着朝廷的大事，我年纪又大了，没精力操持家务，横竖不短了他们的衣食，其余的就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了。”

　　王也行听她这样说，就上前来跟几位少爷见礼，老大顾宗茂先走上来说：“妹妹，一向久违了。”

　　王也行抬头看他，只见他生的高高大大，眉眼清俊，倒是和记忆里温柔的大哥哥重合在了一起。然后二少爷顾宗昌，三少爷顾宗源也都过来见礼。三位少爷都生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副世家公子的气度。

　　这时走上来两个花朵般的小姐，王也行猜测这就是顾家的两位姑娘了。大小姐叫做顾无邪，二小姐叫顾无尘，都是冰雪伶俐的好模样。三个姑娘凑在一起，姐姐妹妹地叫的很亲热。

　　顾守拙见人已经交待完毕，就自去办公了，此时顾太太肚子里虽有一肚子疑虑，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说出来。一群人吃了晚饭后，又坐在一起说话，然后才各自散开。

　　王也行被安排与两位小姐住在一起，这也没什么不妥。大小姐无邪年纪最大，并不是顾家亲生的闺女，其实是在上京的路上捡来的孩子。不过顾家对于血缘这种东西看得很淡，一样把无邪当成亲闺女来抚养。无邪身为顾家长女，从小过得也是富贵雍容的生活，如今已经订了亲事，只等过了年就完婚。

　　二小姐无尘年龄还小，虽然是二姨娘生的，然而她从小就活泼漂亮，顾太太疼爱她，比她亲妈更多一些。因此她在府上的地位跟嫡小姐是一样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洗了脸，褪了首饰，穿上睡衣，顾家二姊妹见王也行浑身上下不戴一点金银首饰，头上只有一条丝带束发，两人对视一眼，并不说什么，然后各自去房间睡下了。

　　王也行伏在陌生的床榻上，脑海里乱纷纷地睡不着。今天大概把周桐给得罪了。她虽然不害怕得罪人，但跟周桐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少是有些感情的。

　　自己对于和顾大少爷的婚事，其实是十分不乐意的。她在江湖上散漫惯了，爱的是自由，并且还惦记着湖蓝。顾家固然是富贵之家，但自己出身寒门，门户不当，即使嫁过来恐怕也过得不好。
　　比如今日，那些小姐们满身的金银珠翠，饮食起居也十分奢华，自己穿戴举止都透着小家子气，难道那些人不会暗地里嘲笑自己吗？

　　本来这些事情都不应该由自己操心的，只是父母都不在了，连一个能为自己做主的大人都没有。想到这些，王也行又一阵心酸难过，羡慕人家有父母的好处。如此翻来覆去，直到外面打更的咣当当打了两下，王也行心想：都二更了，我再睡不着，明日早起脸上生了黑眼圈岂不是叫人笑话，忙擦了擦眼泪，收敛心神，凝神聚气，这才慢慢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天大亮了，王也行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有些凉意，睁开眼睛一看，正看见一张放大的男子的脸，正拿着手里的玉佩朝自己脸上点。

　　王也行忙坐起来，看见是顾宗茂，便说：“大哥好，你怎么来了？”

　　顾宗茂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活泼的笑意：“我来找你出去玩，你怎么这么懒，还不起床，无邪和无尘都去吃饭了。”

　　王也行看窗户纸明晃晃一片，大概已经很晚了，心里暗暗后悔，红着脸说：“请大哥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顾宗茂点点头，说道：“我先去太太那里吃饭了，你也快点，来晚了我们就不等你了。”

　　王也行慌慌张张地起来，丫鬟们簇拥着她给她洗脸穿衣，梳妆台上放了几套头面首饰，金光闪闪地很漂亮。丫鬟们问她戴哪一副。王也行想了想，依旧用昨天的丝带把头发束起来，发尾披散下来落在肩膀上，虽然朴素，却十分清丽脱俗。

　　顾家人作息都不稳定，太太起得早，几个儿女常睡到中午才起来。因此他们平常吃饭都不在一起。太太和两个姨太太凑一桌，两个小姐凑一桌。三个少爷整天出去玩的神出鬼没，吃饭都很随意，大多数在外面吃，回来了就随便叫厨房做一点。

　　今日因为来了客人，所以大家都聚到太太那里吃饭，王也行赶过去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开席了，她红着脸过去告了罪，然后丫鬟引着她坐下吃饭。

　　顾太太见她还穿着昨日的衣服首饰，便说：“你这个孩子，怎么穿得这样素净，我叫人给你拿了几套头面，你不喜欢吗？”

　　王也行说：“我一向不喜欢戴那些东西的。”

　　这时候站在顾太太身边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笑着说道：“王小姐一向朴素惯了，哪里戴得了那些奢华东西。”

　　顾太太点点头道：“这倒不是朴素，我知道她家的家风一向就是这样的，她父亲就是个很清高的人。”

　　王也行心里好像被扎了一根刺似的，看了一眼那艳妆妇人，那人言语间好像是在说自己出身贫穷，没见过世面似的。这妇人昨天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谁？瞧她穿衣打扮，又不像个下人。

　　王也行心里犯了嘀咕，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