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28、政治筹码

　　王也行在周府养伤的时候，听见外面说花蝴蝶捉到了，她起先还不相信，花蝴蝶那么大的本事，岂会被朝廷的小喽啰抓到。
　　后来朝廷的榜文也下来了，升了胡勇的官职，奖励了周桐许多钱。周桐分给王也行一半，说也有她的功劳。
　　而花蝴蝶的尸体则被放置在城楼上示众，一来是宣扬国家的威严，二来起到震慑罪犯的作用。
　　王也行这才相信湖蓝真的死了。这一下真是痛到了骨子里，那眼泪簌簌地从眼睛里流出来，连神志都麻木了。

　　周府的仆人眼看她的伤快好了，忽然又像是要死的样子，连忙给周桐汇报。周桐过来一瞧，听说是为了花蝴蝶的死才这样。周桐心里暗暗纳闷，又觉得好笑，心想这两人是个什么关系呢。那花蝴蝶年纪比我还大一些，这女孩子年纪又那么小，说是男女关系吧，也不像。若说只是朋友，也没有见过为了朋友这么寻死觅活的。

　　周桐揣着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对伺候的婆子说：“你们去劝劝她，老是这么哭，万一哭死了呢。”
　　婆子们也是束手无策，回禀说：“这个姑娘不和我们说话的，就只是哭。”
　　正在这时王也行慢慢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看见周桐，说道：“多谢你给我治伤。”她是斯斯文文的人，哭的时候也不怎么狼狈，说话的时候也是细声细语的。
　　周桐笑了笑，叫她安心在这里养伤，别的不用担心。然后又问她：“你们家乡有没有一个姓王的秀才，家里有个女儿叫做王也行的？”
　　王也行说：“不认识，没听说过。”
　　周桐迟疑了片刻，又说：“那么敢问姑娘芳名？”
　　王也行说：“我姓张，叫妞妞。”

　　周桐见她问一答一，干脆利落，倒有些怀疑了，但一时也挑不出瑕疵，就没有再说什么，自去忙碌了。

　　过了一个多月，王也行身上的伤大概好了，她就起身出了周府，果然皇城之下气派非凡，街道上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她含着一腔哀愁，一个人来到城墙下面，那城墙有几十丈高，从下往上看，只能隐约瞧见几个看守城楼的士兵影子。
　　尽管看不到花蝴蝶的尸体，但来到这里观看的人依然络绎不绝。许多外来客人指着城楼议论纷纷，说这个花蝴蝶如何糟蹋良家妇女，如何作恶多端。又有人说起了他落网的过程，说官兵是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抓住，乱刀砍死的。

　　王也行听到这里，真是心如刀绞。湖蓝是多么机敏警醒的人，要不是被自己喂了迷药，怎么会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偷袭呢。
　　不过她又想到，自己被抓之后，过了四五日官兵才去抓人，按理说药效早就该过了的。王也行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总归是自己说出了他的藏身之处，才导致他被人杀死的。

　　王也行一边想一边抹泪，哭哭啼啼地回了周府，将随身衣服打包，就要告辞。婆子说：“我们家老爷出去办公了，明天才回，等他回来了，你再跟他辞行吧。”
　　王也行听了，只得放下行李，她是懂礼貌的人，白住了这么多天，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就走，于是又在这里住一天。

　　当天夜里，她穿上夜行衣，戴上面罩，悄无声息地出了周府，一路来到城墙下面。这里白天已经查看过了的，城墙都是用巨大的长方形石头砌成，石缝里是石灰和水泥，十分光滑平整。王也行伸手在上面摸索了片刻，忽然用手扣着墙缝，猫着腰如履平地似的，徒手爬上了城楼。这一手绝技虽然学过，但这还是第一次施展，一旦失手，掉下去就是个死。
　　所幸她平平稳稳地落在了城楼上。楼上十分宽阔，足可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因为夜深了，只有一个哨兵抱着刀在墙角瞌睡。

　　王也行四处看了看，就看见不远处堆放了许多柴草，走近一看，草垛中间放置了一具骸骨。因为之前被石灰腌过，如今又在日光下暴晒了多日，现在已经成了一具散发着腐臭味道的骨头架子。
　　王也行就着月光仔细看了看，又伸手去摸。摸了摸头盖骨、下颌骨，感觉有点不大像。湖蓝的容貌十分俊美，是在骨不在皮的那种美丽。尤其是他侧过脸的时候，从眉角到下巴的那一段下颌，十万个人里也难得有那种完美的曲线。但眼前这个人骨骼粗阔，下颌宽阔，似乎是个方头方脸的人。
　　王也行心里犯了嘀咕，又丈量了一下这骨架的长度，似乎比湖蓝高了一些。
　　但因为是天黑，她也不敢十分肯定。本来想把湖蓝的尸骨带走好好安葬，如今看来，倒也没那个必要。若这是别的男人的臭烘烘的尸体，自己可没那么大的爱心把他扛走。

　　王也行思量了一番，干脆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折子，把柴草点燃了，免得这尸体继续暴露在外面受侮辱。无论这人是不是湖蓝，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
　　眼看火势变大，一时间很难扑灭了，她才施展轻功，飘飘扬扬地从城楼上下来。

　　回到周府时，四周还都是漆黑一片，婆子们在隔壁房间睡觉，呼噜打得震天响。王也行心中放松，轻轻推开房门进来。摸黑走到桌子旁边，掏出火折子，把蜡烛点燃，轻轻扯掉脸上的面罩，一边往床边走，陡然发现床上坐了一个人，吓得几乎翻了跟头。
　　定睛一看，这人却是周桐，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脸上的表情也瞧不出喜怒。

　　王也行大为尴尬，手里还抓着刚摘下来的面罩，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最后还是周桐开口问：“你去哪里了？”
　　王也行迟迟疑疑地手里的面巾放在桌子上，解下腰上的短刀，想了想又重新挂在腰上，说道：“我不是你家的人，去哪里也不用跟你报备。你是官，我是贼，你要是有证据，大可以把我抓起来。”暗暗摆出了打斗一场的架势。

　　周桐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说：“好好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孩，怎么成了个泼皮无赖，你父亲若还在世，见你成了这幅模样，不会伤心吗？”
　　王也行听到这些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心事，有些心酸，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硬邦邦的了，只是嘟囔道：“这些话是从何说起呢？”

　　原来周桐这几日忙着去调查王也行的身份了。他之所以对王也行如此注意，其实是因为当朝首辅顾丞相的长公子马上要成亲了，结婚对象是皇帝的小女儿，这倒是郎才女貌很般配的一对。但是据说顾公子年少时跟同乡一个秀才家的女孩是定过亲的。不过那也只是谣传，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周桐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对于这件婚事坚决反对，所以特意地去调查那个秀才家女儿的事情。后来查到说那家人上京途中遇到强盗死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这几天周桐见了这个跟随湖蓝的女孩，联想到湖蓝在龙头上囚禁了几年，那王家女孩也是被抓到了龙头山上，他们两个倒是很有可能结成伴。周桐又去了王秀才老家一趟，果然那些邻居们都说，王家的女孩儿没有死了，还带着王秀才的尸骨回来安葬了，听他们描述的形貌，果然就是自己救回来的这个女孩了。

　　所以周桐这才连夜赶回来，王也行要是昨天就走，他们俩就碰不着面了。

　　想到眼前这个女孩是自己政治斗争中很重要的一个筹码，周桐脸上堆出一些笑意。他是不大笑的人，忽然作出这种表情，简直有些狰狞，把王也行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