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庄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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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开学第一天，俞越心情不佳。
大概跟天气有关。九月份温度还燥着，教室里的落地空调放在后门角落，他坐第一排靠窗。隔着一整条对角线的距离，空调风就算能吹到他这儿，半道上也被暖热了。
早自习上新课本刚发下来，油墨味很重，他接过来丢到桌上就没去碰过。平时挺喜欢的味道，这会儿闻着有点呼吸不畅。
同桌问他，“越哥醒醒，待会儿排座你坐哪？”
“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啊。”
俞越支着脑袋歪在桌上打盹，语气懒倦，“奔空调去了。”
明城一中每到期中期末考后会根据成绩排座。他上学期期末考考语文的时候睡过了头，急急忙忙赶到考场作文还是没写完。
本来成绩就吊车尾。这下超常发挥，直接考了班里倒数第一。
“唉。”
陈嘉荣叹气，“要劳燕分飞了我俩。”
俞越一乐，“会不会说话。”
陈嘉荣是真觉得可惜。
他跟俞越坐一起半个学期，挺喜欢这同桌的。主要这人心眼好不记仇，仗义好说话。尤其是当了班里体委之后，拿零食贿赂贿赂他偶尔还能让体育课早退去饭堂抢饭。
陈嘉荣个子矮，白净又瘦，还戴着眼镜文文气气，从小到大都是那只被捡出来捏的软柿子，心里头是有自卑感的。哪怕成绩好得当了学委常年全班第一，挑座位时也只选了第一排偏僻的角落。
教室里四个角的视野最偏，即使是第一排也不会被优先考虑。挑座那会儿俞越成绩还在班里中游徘徊，进门一看半个教室都坐满了，也懒得再往后走，看见第一排有空位就直接过去坐下。
这么一坐，小学委陈嘉荣被越哥罩了半个学期。
虽然半个学期过去，陈嘉荣的体能没被体委带起来，俞越的成绩也没被学委带上去，但彼此相处得很愉快。
这会儿他成绩垫底，俩人肯定是没法再坐一块儿了。
陈嘉荣心里伤感，翻开新发的课本挑了一段，拖长调子念起来应景，“当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俞越：“……”
“越哥告辞！此去山高路远，各自珍重。他日江湖重逢，再……”
声音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被拔了插头似的。
俞越揉了下耳朵，“接着唱啊。”
“……”
陈嘉荣小声逼逼，“那不那谁么。”
“哪哪谁啊。”
“越哥你把眼睛睁开。”
陈嘉荣继续小声逼逼，“好像是你情敌来了。”
俞越：“……谁？”
早自习快结束了。班主任老于站在门口，手上的成绩单甩了两下，哗啦啦地响，“都出来。我们最后十分钟迅速地排个位再去吃饭。”
老于身边还站着一人。个子比他高一头，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侧脸冲着教室，站在走廊里安安静静地等着。
俞越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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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这天赶巧是俞越十八岁生日。晚自习下课回到家，客厅里还亮堂堂的。一家人都没睡，备了宵夜等着他回来切蛋糕。
俞文柏坐在沙发椅上看学术周刊，一听见门响，书就放下了，“回来了。”
俞越点点头，“爸。”
“回来啦。”
魏晓妍从厨房出来，笑着朝他招招手，“我去叫薇薇，快来洗手吃点宵夜切蛋糕。”
“马上。”
俞越也笑，把书包搁在鞋柜上，弯腰换拖鞋，“我去个厕所先。”
卫生间镜子里映出少年轮廓分明的脸。笑起来朝气蓬勃，但既不像俞文柏，也不像魏晓妍。
俞越是个弃婴。十七年前的这一天被夫妻俩收养，襁褓中没有半点证明身份的物件。于是接回家的当天就给过了一岁生日，说是孩子生下来受了罪，以后得热热闹闹地长大。
夫妻俩对他视如己出，也没把他的身世藏着掖着很久。在他初一时特意挑了日子，跟他认真地谈这件事。
俞越接了一捧水往脸上泼，再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时，有点恍惚。
十八岁了。他在这个家里生活得很好。不太会想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这种问题，也没意向再寻找亲生父母。但每年过生日的时候，还是少不了有那么一两秒的情绪在。
今年的情绪要比往年都明显一些。胸闷燥热的状态从早上开始持续，到这会儿都没好转多少。
他把这归结于令人郁闷的新同桌。
早晨转到班上的人是邵时景。俞越早就认识。
他一来就赶上排座，按插班的规矩要等全班同学都坐进教室之后才能进来。老于按着成绩单顺序念，到最后外面站着的只有不幸考了倒数第一的俞某人和莫名其妙转来的插班生。
班里位置已经没得选了。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最后一排的窗边做了同桌。
早知道邵时景会来，他宁愿考前不睡觉考试也绝对不迟到。
哪怕考个吊车尾继续坐第一排汗流浃背，也比空调旁边跟这人坐同桌强。
站在镜子前郁闷了一会儿，俞越把这事儿暂且搁到一边，出去吃宵夜。
跟家人一起简单地庆祝完生日，他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躺下。独自一人时，郁闷的感觉就又浮了上来。
消除郁闷的办法是打开微信里的沙雕四人群。
【俞越：我今天有点不对劲。】
【俞越：兄弟们，朕心不悦。】
【秦冉：越哥别丧，网吧去吗？】
【俞越：不想去。】
【厉闻宇：那手游？排位来两把？带你上分。】
【俞越：不想玩。】
【晏以南：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串串店，撸否？】
【俞越：……不吃！】
【俞越：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像个真正的三好学生那样，在我深夜里迷茫无助的时候，呼唤我一起学习，而不是只想着吃喝玩乐。】
【秦冉：时间不早了，睡觉吧崽。】
【厉闻宇：时间不早了，睡觉吧崽。】
【晏以南：诶那也行。要我给你讲题吗？我刚好在家。】
【俞越：……】
【俞越：时间不早了，睡觉吧崽。】
【晏以南：……淦。】
还是跟沙雕兄弟们一起聊天吹水比较快乐。
群里这三个是他不打不相识的发小。小升初一路同级同班，家离得近，父母也都认识，好得一条裤子四个人能轮着穿。昨天晚上还勾肩搭背一起去吃了火锅，提前给他庆祝18岁生日。
只是中考完，四个人去了三个学校，在一中上学的只有他和秦冉。一个1班，一个3班。
在明城一中，高中部每个年级的1班和2班被划成尖子生聚集的实验班，无论硬件软件师资环境都是最好的。空调都比其他班凉快。
邵时景原先就是1班的。
不管是想学习还是要纳凉，但凡有点儿志气的都往上走了，往下调还是头一回见。
俞越心想这位来3班到底干嘛来了。怕不是特意来气我的吧。
再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气的。
他们总共就见过一面。唯一的交集不过是他跟女神告白被拒时，这人恰好路过旁观而已。
而已。
但他这会儿真正在意的不是这段。
想着秦冉也是1班的，俞越开私聊问了一句。
【俞越：冉哥在吧，问你个事儿。】
【俞越：你们班那个叫邵时景的，为什么换班啊？】
【秦冉：这你都知道。换你们班去了？】
【俞越：我同桌。】
【秦冉：靠。】
【秦冉：为什么换班我不知道，跟他不熟也没说过话。就知道他成绩挺好的，但性格特冷，还有点儿傲，跟班上大部分人应该都没什么交流。】
【俞越：那应该跟我女神也没关系吧？】
【秦冉：跟她能有什么关系啊。就没听说过有人因为拒绝别人的告白换班的。】
【秦冉：再说就算真因为这个事有人要走，也应该是韩琦更想走吧？她才是被拒绝的那个好吗。】
【俞越：……说的也是。】
【秦冉：怎么着，趁你女神沉浸在失恋的悲伤里，趁机当护花使者再被拒绝一回？】
【俞越：爱过。】
暑假时传出的消息，韩琦期末考后告白邵时景被拒，捂脸哭着跑出校园。
这回旁观的人是整个年级。
聊到这，俞越停下来认真回忆了新同桌的样子。
没仔细看，不过好像长得确实还行，勉强跟他一个水平线上。但身上有种在同龄人身上罕见的劲儿。
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死气沉沉的，特别不招人喜欢。坐旁边就跟一团冷空气似的。两人同桌一整天，一句话都没说过。
想不通女神的口味。
【秦冉：没事儿吧你。】
【秦冉：坐同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会开学第一天就跟他闹起来了吧？】
【俞越：那倒没有。我这么明事理的人，不能够。】
【秦冉：你行。】
【秦冉：网吧去吗？】
“……”
房门被连着敲了三下。俞越没抬头，“进来。”
俞薇薇从门口露出个脑袋。“哥，你不开心啊？”
“还行。”
俞越把手机撂下，从床上坐起来，“干嘛来了？”
“看你刚才蛋糕都没吃几口。”
俞薇薇抱着只漂亮的礼物盒子进来，“给你送温暖来了。”
俞越嘴角一弯，瞄了眼盒子大小，猜得八九不离十，“鞋？我看看。”
“什么鼻子啊你。”
俞薇薇一双笑眼弯成月牙，把礼物塞给他，“快拆快拆。”
礼物纸打开，里面包的确实是鞋盒。鞋盒再打开，里头是双灰色的椰子，按他的尺码买的。
“喜不喜欢？”
“……喜欢。”
俞越这才开始意外，“我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他家里虽然条件不差，但一贯都奉行简单朴素的教育理念，给兄妹俩的零花也不算多。
“毕竟是十八岁生日嘛。骗了你那么多年零花钱怪不好意思的，总得表示表示。”
她语气里“不好意思”的成分约等于无。话势一转，撒娇十分熟练，“我可是把去年压岁钱全都贡献给你了啊，等我过生日你记得送我小裙子。”
“有你这样提前预定生日礼物的么？”
俞越失笑，把她从床上轰走，“行行行知道了。礼物我收了，明天就穿。快去睡觉。”
“嘿嘿，肯定帅。”
俞薇薇走到门口，隔空比了个心，“爱你呦。”
“……”
俞越笑着捂住心脏，然后抬手比个“OK”，“已读。”
目送俞薇薇离开，他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
是因为收到礼物太惊喜？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得胸口钝痛。
这一天真的很不对劲。俞越起身关了灯，躺下刚想早点睡，手机里俞薇薇又发了微信过来。
【俞薇薇：哥！我追了两个月的小说刚刚完结了！】
【俞薇薇：激动！你要不要康康！】
啥玩意儿啊能追两个月？
俞越心想怕不是霸道总裁青春言情。但刚收了人家礼物就拒绝安利好像也不太仗义。
【俞越：那康康。】
【俞薇薇：[链接]】
打开链接时手机屏幕忽然闪成白屏。
俞越闭了闭眼，确认不是什么带病毒小广告的辣鸡网站后，点进小说看了两章。
还真不是霸总文。但也不是什么正经小说，古代背景，朝代不详，主角金手指显赫，开篇就秒掉了两个来找茬的喽啰，说要去扬名江湖，参加什么武林大会。
前面还勉强能看。直至看到第三章结尾出场的角色，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个疑似牛逼反派的角色，名字叫时景。
神他妈！时景！
胸腔中的钝痛开始往脑子里蔓延。
俞越关掉小说打算睡觉。突然想到万一明天俞薇薇问起剧情不好交代，又耐着性子去搜了剧透。
这小说在网上还算有些话题度，一搜能搜出好多关键词，贴吧里还有关于这本书的专楼。他翻了几页，发现有一半都是讨论反派时景和男主角楚霄相爱相杀的cp感的。
淦！还是个耽美小说。
除此之外，另一半都在唏嘘反派结局凄惨。
时景在里面真的是个反派。怎么个凄惨法俞越没心情再看原著，但觉得算是理所当然。
反派是什么意思？反派就是不管再怎么牛逼，最终还是会被主角消灭的那个人。是用来衬托主角更强大的更牛逼的，下场越惨就越显得主角厉害。
这么一想，还有点可怜。
算逑。看什么智障小说，还不如多睡会儿觉。
俞越把手机静音丢在一边，正式闭上眼。
时间接近零点，他开始感受到困意。但与平常快要睡着的感觉不同。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心跳频率减慢，身体进入睡眠状态，理智上却觉得自己反而越来越清醒。
这太诡异了。俞越感觉不对，试图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耳边响起树枝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前赫然闯进画面。
有山有树有人……
奇怪的人……
难怪眼睛怎么都睁不开，他本来就是睁着眼的。
俞越猛地怔住。
等等。这是……哪？
浓重的烟味窜进鼻子。他被呛得咳了两声，低头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截木桩上，脚下堆满了干柴。最外一圈已经被点着，正在冒烟。
……冒烟？！
求生的本能冲进脑海，俞越用力挣扎起来。围观他上烤架的人却个个无动于衷。甚至有人在问，“岛主，可要洒些香料调味？”
“烟熏火燎，图个景罢了。不能用补。”
隔着渐渐浓重的白烟，俞越看见有个玄青长袍的男人坐在观众席视野最佳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抓紧烧一口砂锅。下回再捉出蛀虫来，给本岛主煨汤。”
“……”
这群神经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无官太过真实，俞越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义务教育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不可能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让自己醒过来。
可他全身被缚动弹不得，连想掐自己一把都够不着，要怎么醒？
烟燎得已经有点烫脚了。正心急时，俞越又听见一阵齐呼，刚刚还在看他热闹的众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矮身行礼，“少岛主。”
自称岛主的人也不吝给了个目光，微微颔首，“早。”
俞越随众人一齐望过去。数十道视线聚集之处，有人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手中扣着一把折扇，正皱眉往他身上望。
视线交汇的瞬间，俞越狠狠打了个喷嚏。
是他脑子锈了？原本以为已经荒诞到极点的梦里居然还能有更不靠谱的人出现——这人怎么长着张跟他那新同桌一模一样的脸！
且看着还是个牛逼人物。
即使是梦里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情不情敌了，俞越提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喊，“邵——时——景！”
过来救你同桌！
玄衣男人神色稍动，转头时目光染了些探究意味，“时景，过来。”
“这人你可识得？”
少岛主依言缓步走近，站在烤架前正面看他。
神色如常，眼底无波，声线冷得像被冰雪浸过。
“不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庄周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