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护林笔记[西幻]》百年孤春

18、第 18 章

　　对你而言，鉴别枯死的枝干是一个挑战。你从未做过类似的事情，地狱的意志也没有告诉你任何线索。但诸如此类的挑战不能成为你的阻碍，你从出生起就不断地，被迫或是主动地，尝试各种新鲜事。

　　地狱意志告诉你要成为更厉害一点的恶魔，却不告诉你如何变成那种生物。于是你本能地吃掉其他恶魔，打败想要来挑战你的人类，骗取他们的灵魂。在成长的过程中，你走过弯路，但最终是个幸运儿。你通过经验的累积，明白了如何巧妙地猎取力量来源，也明白了怎么讨地狱意志的欢心。

　　你知道经验约等于尝试。比如尝试削掉一个人类的脑袋后，发现他死了，比如尝试砍掉一个人的左手后，发现他彻底失去了左手。对于这些你从没经历过的事，试过一次就知道结果是怎么样了。

　　于是在你削掉不知道第几棵树的树冠后，戈洛维制止了你的尝试。

　　“你如果继续这么做，我就会死的。”他说。

　　你停下了削树冠的举动。没错，削掉一个人类的脑袋，还有无数个人类，但戈洛维只有一个，所以总要小心一些。

　　你看着面前拦下你利爪的年轻男子，他碧绿的眼瞳里一片焦急。

　　“那要怎么办？”你知道戈洛维是个弱小的蠢货，也知道他有多蠢。但这下，你第一次知道了他有多弱。恶魔被削掉手后还能再长一个手，被削掉脑袋后还能有分裂体顶着。

　　戈洛维无奈地看着你。

　　“这些。”他伸手指，“这些叶片已经黄了的，你就把枝也削掉，但绿叶不要削。”

　　你看着那一片黄绿交杂，密密麻麻的叶子，感觉有点疑惑：“那有黄有绿的呢？”

　　“嗯……你说的很好，那就我来做决定吧。”

　　你看见戈洛维眼睛弯弯，他居然笑了，脸上的那两圈绿被褐色的长睫遮住了大半，马上就要成为一条绿线了。

　　你忽然想不起来当初怎么和他签订契约的，你答应了什么来着？

　　唰——唰——

　　稍微动动手指，你那又尖又黑的指甲就将一串串枯枝砍了下来，确切的说，是指甲带起的风将枯枝精准地削了下来。

　　戈洛维坐在一旁的树桩上，那树刚刚被你切掉了整个树冠，露出浅色的年轮，现在就像一个矮胖男人可怜的秃头。

　　“这里这里，这边一个。”戈洛维胆子越来越大，你发现他居然敢开始指使你做事了。你发现他自打从法师塔回来，话就多了起来。或许是他以前怕你，或许是他之前都处在虚弱状态，所以总是安安静静，乖乖软软，不惹事。

　　但话多也有话多的好处，起码你现在不用担心砍错树枝了。

　　经过几个钟头的训练，你居然真的能分辨一点该砍哪些。东北角被清理干净，你和戈洛维又来到了正东边。。

　　你之前养的生物都是些好养活的，甚至不用喂食，它们自己找吃的。但戈洛维不一样，是个娇气的家伙，你也只好认栽，毕竟名贵点的品种总是需要更多的照顾。

　　一般昂贵的宠物，总是数量稀少，外型美丽，性情平和，智力堪忧。

　　像此时，戈洛维就开始哼起一些断断续续的小调，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完全忘了刚才他还处在“生死一指”之间。而此时的你却在卖力地砍树枝，卖力地动手指。

　　多不公平啊！

　　你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转头望向戈洛维。

　　他见你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眨眼，语气轻快地问，“是哪个树枯了看不出来。”

　　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指甲，它们锐利又坚硬，你曾用它削断过一个传奇法师的法杖，而现在，却要削树枝。

　　多不公平啊！关键是受益人正蹲在一旁无辜地看着你。他好像在度假一般，或是像坐在铺着丝绸桌布的长餐桌前，正等待侍者的服务。

　　你又不是侍者。

　　“你在哼歌。”你指责受益人的不作为。

　　戈洛维拂去自己额前的碎发，点头说：“这是精灵们唱的，我不太记得全部，你会唱么？”

　　你看着戈洛维，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你在说什么。你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想起那句人间至理：

　　“外形美丽，智力堪忧。”

　　或许是你的想得太大声，你居然开口说出来了这句话。

　　配合着你的摇头，戈洛维一动不动，愣在木桩上。

　　你看着他眼眸中你的倒映，忽然有了一丝愧疚，赶紧低下头，借此逃避他的视线。虽然这句话很符合戈洛维的情况，但说出来的确很伤人，不，伤森林——看他的反应就知道。

　　“你……怎么会这么说。”戈洛维语气明显有些低落，他抿了抿嘴唇，垂着眼眸。

　　你抬眼迅速瞄了一下他，戈洛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总是担忧的模样。

　　“请别这么说。”戈洛维的声音在你的心里响起，你听到了为数不多的，他的心声。

　　除非你主动，你很少被动听见别人的心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想得真的很用力，或者情绪过于激动。

　　你这次真正抬起头看他，暗自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道歉，就听见他接着说：

　　“我其实觉得……还是有点道理，但是没关系的，我不嫌弃你。”

　　你那句道歉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又咽了回去。你仔细品味刚才你与戈洛维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或许还有第二种可能。

　　在这种可能里……

　　“没关系的，你看，你现在起码能分清什么是枯枝了，还是很聪明的。”戈洛维没等你想完，又继续开口安慰你。

　　什么？安慰？很聪明？

　　你眯起眼睛，举起自己的利爪。

　　这个蠢货！区区蝼蚁，也敢骑在你的头上？

　　“活腻了吧！”

　　——此处为戈洛维视角分界线，如有不适请立即！立即逃生——

　　戈洛维居然没想到，聆听者，一个大恶魔，分不清枯枝与活枝。他悠长的岁月里鲜少有与恶魔打交道的经历，但幸好，聆听者是真的不知道，而并非有意伤害他来找些乐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出来，原来总是高高在上的大恶魔也有不知道的事。

　　“那就由我来决定吧。”

　　他指出每一个需要被砍去的坏枝，而聆听者看起来有些束手束脚，只削去那些被明确标记的枝叶，准确又小心，绝不碰其他树枝。

　　渐渐地，这一片都被清理好了，戈洛维心情愉悦，坐在树桩上哼起老旧的歌谣。

　　聆听者技巧也在变得娴熟，但看起来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削不准没有关系，他还有很多树枝的。

　　关键的是，他居然发现了一件大恶魔不擅长做的事。

　　聆听者好像对他哼唱的歌谣有兴趣，她不仅一直看自己，还问出了口。

　　戈洛维解释了一下：“是精灵们唱的，你会唱么？”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否定的摇头，这其实是一个很显而易见的答案，大恶魔一定不会唱，这是她不会的第二件事了。

　　一天之中，高高在上的大恶魔居然受到了两次沉重的打击……

　　聆听者好像有些萎靡不振，垂着脑袋一直在摇头。

　　他仔细听，忽然听见她嘴边溢出来小声的话：“外形美丽，智力堪忧。”

　　聆听者……是这样评价她自己的么。

　　戈洛维有些手足无措，是不是他一直误会她了。大恶魔或许只是看起来阴冷高傲，但仔细想想，她从来没有恶意伤害过自己。说不定……她的内心像精灵们一样敏感。

　　怎么办，一定要安慰一下她，请不要这么说。

　　虽然这句话用来形容聆听者是比较合适，但她有时候还是很聪明的，比如当初救自己的时候。

　　他刚要开口，就看见聆听者举起了她的手，然后咬牙切齿地说：

　　“活腻了吧！”

　　等等，这是他说错什么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