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22、022

　　方惗下班后，到学校接方响放学。

　　以前她小的时候，上学放学都是自己一个人，现在她可不敢这样，孩子稍微不留神就可能没了，尤其是方响这样的，生得白白净净，五官特别精致，远远朝着人跑过来时，两小胳膊晃啊晃的，方惗一看心都化了，觉得受再多的委屈都值得。

　　方响手里拿着一张画，方惗看到后便问：“今天上美术课了？”

　　“嗯！”方响点头，然后把画递给方惗，“妈妈你猜我画的什么？”

　　方惗挤着眼看了一下，“……猪？”

　　“是兔子啊！”
　　方惗：“……”

　　看来自己儿子长得好是好了，可画画天赋可能真的不怎么样。

　　方惗牵着方响的手，朝公交车站走去，小男孩今天心情不错，虽然自己的画被方惗认成了猪，但也破坏不了他的好心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跟方惗汇报今天在学校的事情。

　　“班上的小胖子拉肚子没来学校啦！”

　　“小胖子是谁？”

　　“就是班上最胖的同学啊！他昨晚在家偷吃了两盒巧克力，早上就拉肚子了！跟老师请假了！一天都没来呢！老师还让我们不要跟他一样！”

　　小男孩的声音很雀跃，丝毫永远不会觉得疲倦，从班上的小胖子，讲到音乐老师家养的猫。

　　“张老师家的猫都不怎么搭理我啊，我去张老师家，它看到我就跑开了！”

　　“不过老师家有好多乐器，”方响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方惗，“妈妈，我能不能学乐器啊？班上好多小朋友都报了兴趣班呢！”

　　方惗想，孩子自己主动提出要学兴趣爱好是件好事，于是问：“那你想学什么？小提琴？还是钢琴？”

　　方响晃了晃手，“我想学吉他，爸爸不是也会吉他吗？”

　　方惗想起以前方响闹着不愿意睡觉，陌江就会弹吉他给他听，“你想学吉他？”

　　“嗯！”方响狠狠点头，“房间里就有啊！”

　　“那是爸爸和妈妈的，”方惗一笑，“你现在还小，用不了。”

　　“那就买一把小的给我啊！”

　　看到方响这么执着，方惗也就答应了。她带方响来到那次发现吕伟论坛ID的乐器铺，又看到那个年轻老板坐在电脑前吸泡面，没怎么照顾生意。

　　于是她走过去喊了声：“老板，有儿童吉他么？”

　　这个老板抬头看了眼方惗，嘴里还挂着泡面，样子有点滑稽，他点了点头，快速地把泡面吃进嘴里，跳起来：“有的有的！我给你拿！”

　　**

　　一回到家，方响动画片也顾不上看了，抱着自己的吉他一顿爱抚。

　　罗颖看到后，有点纳闷：“怎么给响响买吉他了？”

　　方惗淡淡回道：“他很想学，就给他买了。”

　　“万一耽误他学习了怎么办？”罗颖蹙眉，“他还那么小，哪知道轻重啊。”

　　方远博说了一句：“就是孩子还小，我们才要教，教得怎么样，是我们大人的责任，不要把问题归到孩子身上，他这个年纪对什么都感兴趣，多学点没坏处。”

　　罗颖又没话说了，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白了方远博一眼，钻会厨房里继续做菜。

　　方惗走进房间里，看到方响在瞎拨着琴弦玩，于是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学吉他的样子，也想起了那些天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有时候她弹得太无趣了，电话那头的陌江甚至困到睡着，陌江把电话挨着自己的头，她都能听到陌江睡觉时平稳的呼吸声。

　　当然，还有她的小星星，和陌江的《卡农》，他的银河。

　　“响响，妈妈教你弹怎么样？”

　　“好啊！”小男孩无比期待。

　　方惗从书架上翻出了那本《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吉他教材，然后拿起属于陌江的那把吉他，抱在怀里，她觉得这把吉他比她自己的那一把要厚重一些，还带着点温度。

　　也就在她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的那一刻，她的眼眶竟莫名的红了。

　　方响学吉他跟她当时不太一样，毕竟是男孩子，朝气足，又有些心切，方惗刚教他一小段，他自己就恨不得立刻弹完一整曲。

　　他的琴技如他本人般稚嫩，只能断断续续地弹奏零碎的音符，像不停闪烁的星辰，如果说陌江给予方惗的是一片银河，那方惗萦绕在方响身边的，就是那银河里无处不在的温柔星光。

　　**

　　吃晚饭的时候，方响边吃边兴致高涨地跟方惗说，吃完后要继续练琴。

　　罗颖忍不住又开始唠叨方惗，给方响买吉他不好，方惗没有反驳，也没怎么理会，因为她看到儿子在弹琴时很开心，这样她便觉得足够了。

　　当然方惗不会让儿子沉迷于练琴而荒废了学业，一吃完饭，她就和儿子进行约定。

　　“响响，第一，想要练琴可以，但是不能耽误学习，每天回到家，首先要保证老师布置的作业全部做完了，妈妈才会让你练琴。”

　　“嗯嗯！”方响点了点头，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那我在吃晚饭之前，还能看动画片吗？”

　　“看了多久的动画片，就要相应减少练琴的时间。”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吧……”

　　方惗满意地笑了笑，方响虽然有时候也有他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调皮劲儿，不过总体上来说，他还是很听话的，学习上自觉，也不会惹什么事，她一直都很放心，偶尔也会撒娇，提出一些让她难办的要求，比如现在。

　　“那妈妈，要是我作业都做完了，能不能让爸爸也来教我练琴啊？”小男孩害怕方惗会拒绝，立刻急忙忙地补充道，“要是我考试拿了满分呢？！那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方惗轻轻一笑：“好，只要你的学习成绩不退步，然后又听大人的话，那我就让爸爸教你练琴。”

　　得到大人许诺后，方响脸上立刻笑开了花，然后颠颠地从床上跳起来，跑到书桌前坐下写作业。

　　方惗去洗了个澡，然后又做了一些家务活，弄得差不多的时候，方响的作业写完了。

　　他把作业本捧在手里，很隆重地递给方惗，让她检查。

　　方惗看到儿子认真严肃的样子，觉得好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表扬了一句，接着从头到尾把他的作业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方响的字体依然很稚嫩，不过写得却很工整，从他的字迹当中，也能隐约看出点陌江的手写字迹的风格，方惗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同时随着方响一点点长大，他的长相、性格，还有一些做事的习惯，也慢慢地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作业方响写得很认真，没有潦草的痕迹，也没有出错，小男孩并没有因为想练琴而敷衍自己的学业，方惗感到很开心。

　　两人抱起吉他，继续练琴。

　　**

　　方惗当初在练琴的时候，通过陌江的指导，自己上手的速度并不慢，但要是跟陌江比的话，她在吉他上的天赋还是要弱一些。

　　她发现，方响在吉他上的天赋一样很高，悟性很好，她只是稍微点拨他一点，他自己便能触类旁通，把曲子一点点地练起来。甚至她觉得，第一个晚上练习的效果，她是不如儿子的。

　　为此她不禁自嘲起来，当时自己有陌江那个那么好的师傅，而方响的师傅是她，自己还比不上方响，看来这父子两都是要在吉他上领先自己的了。

　　她微微垂下眸，看到方响抱着吉他，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曲子，那股子对吉他的热爱，让她感到格外的喜悦和感动。

　　**

　　方响练得有些累了，于是问方惗：“妈妈，你除了会弹这首歌，还会弹别的什么歌啊？”

　　方惗莞尔：“怎么？这首还没学会，就想着练别的歌了？”

　　方响摇头：“不是！我是想听让你弹给我听！”

　　方惗想了下，要弹点什么呢？《卡农》吗？

　　她那次寒假返校后，她让陌江教她弹过这首曲子，不过距离现在时间有些久远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弹过了，有些生疏。

　　再一想，她的指尖似乎是自然而然地萌生出一种感觉，有一个节奏她这辈子都忘不掉，就算很久没有弹奏了，每每想起的时候，随时都能弹。

　　她稍稍收紧抱在怀里的吉他，眼睛望向自己左手的指尖和触碰到的琴弦，琴弦上有几道流光，她的右手再轻轻拨动琴弦，吉他发出清脆悦耳的旋律，传入她自己耳朵里时，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心中的世界是光明的，只是她在那里站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妈妈！这是什么歌啊？！”方惗弹完一遍，方响听到后很兴奋，“我能不能学啊？”

　　“当然可以，”方惗回道，“这首歌是爸爸写的。”

　　“真的吗？！”小男孩眼睛瞪得老大，对自己父亲的崇拜之情更上了一层，“那我要学！”

　　方惗弹完一遍，方响还想听第二遍，方惗满足了他的要求。

　　小男孩很机灵，他在方惗投入地弹奏时，悄悄地拿起了她的手机，看到解锁屏幕的密码时，小男孩歪了下头，输入了自己的生日，不对，然后输入陌江的生日，还不对，他脑瓜子再一转，去掉年份，并输入他们两人生日的组合，就进去了。

　　方响点开陌江微信的聊天框，把方惗演奏的曲子录了下来，发了过去，留言：“爸爸！这首歌是你写的吗？！你能不能教我弹啊！”

　　远在城市另一头的陌江听到这首曲子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在他原来的基础上，改动了一些，加入了她的感受，让曲子显得有些凄美。

　　他穿上外套，到出租房楼下的24小时便利商店买了一包烟，回到家的时候，他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只有窗外的光漏了进来，光线有些凉。

　　他还留着当年给过方惗的那个打火机，打火机方惗一直留着，只是方响出生后，陌江担心方响会玩火，有次看到后收了起来，却无意被自己带了过来。

　　他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第一次吸入肺里，原本想让烟麻醉自己，却被呛得直咳嗽，以至于眼角都湿润了。

　　**

　　演奏陌江写的歌，像是一颗落入了湖面的石子，让方惗心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躺在床上，她很庆幸世界上有黑夜这个东西，她不仅可以沉睡，从而不再去思考那些烦恼扰人的事情，还可以在梦里找到打开过去的钥匙，再次回味以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