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2、002

　　方惗从赵韬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发懵，从决定检查到现在，仅仅过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而且昨天开会决定的时候，在场的只有行里头的少数几个人，即便这样，东城商业银行那边也能提前得知他们要来检查的消息，这有些匪夷所思，她也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刚才方惗直接向赵韬保证过，自己并没有对外透露过关于检查的半个字，而赵韬也选择相信她，并让她不要多想，可她不能不去想。

　　昨天开会的时候，在场的除了杨国栋副行长和赵韬以外，就只有她，杨行长和赵处长是不会提前把消息透露给银行的，那剩下的只能是她自己了，她自己并没有真的透露出去过，那为何事情却又发生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在她仍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会议室的门口，在下午进驻检查之前，他们行内的检查组成员要集中到一起开一个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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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银行东城分行地处东城老城区的繁华地带，高墙深院，参天的樟树枝繁叶茂，他们分行的院子颇有“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气度，经常能听到鸟鸣和虫唱的声音，这在高楼林立的闹市区里是难得一见的景致。

　　分行办公大楼四楼的会议室窗口敞开着，樟树叶子探了进来，为这间宁静的会议室增添了一丝绿意。

　　方惗最先来到会议室，她把空调打开，然后去关窗户，看到那些树叶，她犹豫了一会儿，就只把窗户掩上了一半，继续让树叶自由地伸展着。

　　其他人陆续到来，主持这次会议的是赵韬，人一到齐，赵韬长话短说，直奔主题：“今天把大家临时找来开会，是有一项紧急的任务要布置给大家。”

　　赵韬看了一眼坐在正中间的杨国栋，接着说道：“行内根据最近一次风险排查情况，发现东城商业银行存在一定的风险隐患，为了摸清楚风险底数，经行内研究通过，打算采取突击检查的方式，对这家机构进行检查。杨行长任检查组的组长，我任副组长，方惗任本次检查的主查，在座的各位将以组员的身份参加这次检查，具体的情况由方惗向大家做介绍。”

　　赵韬看向方惗，点了点头，方惗心领神会，开始把这次检查的背景向检查组的所有成员做介绍。

　　最近央行内部进行了专项的信贷风险排查，发现有一家叫盛隆实业的集团公司母公司出现了巨额亏损，集团下的部分子公司在其他地市的贷款也全部发生了不良，可在他们东城，另外的部分子公司的贷款却还是正常分类，这引起了他们央行东城分行的重点关注，他们想对这些企业贷款进行检查，看看贷款的真实风险是不是被人为掩盖了，这家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是否真实，而对这部分企业发放贷款的正是东城商业银行。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东城分行才在一开始决定采取突击检查的方式。

　　方惗介绍完相关背景的时候，心里有些低落，她抬起头看向杨国栋，对于检查泄露一事，她心里一直有些负担。

　　不过杨国栋依然面带微笑，说道：“这次要辛苦在场的各位了，检查从今天下午开始，现在才临时通知大家进组。”

　　“老李，”杨国栋看向在座最年长的一位同事李年丰，“你的监管经验最丰富，到时候要多带带这些年轻人一点。”

　　李年丰笑了笑，谦虚道：“现在的年轻人动手能力强，基本功也扎实，我去了也只是替他们打打下手罢了。”

　　会议现场的气氛很融洽，并没有箭在弦上的那种紧迫感。除了李年丰，另外两位组员，一位是二十多岁，刚进行没多久的统计信息科技处的男同事张畅，另一位也是二十岁出头，跟方惗同在稽核检查处的女同事邓欢。

　　方惗把本次检查的重点内容和注意事项讲解了一遍，又把大家的分工安排好，会议正式结束了。

　　散会后，方惗留下来把空调和灯关上，刚走出会议室，她看到了候在外头的杨国栋。

　　“杨行？”

　　杨国栋含笑点头，“赵处跟你说了那件事吧？”

　　“嗯，”方惗眼里的光暗淡了些许，“说过了。”

　　她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杨行，我确实没有跟东城商业银行说过检查的事情。”

　　“不用紧张，”杨国栋笑道，“我和赵处都相信你，要不然这次也不会安排你来做主查，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谢谢杨行。”方惗稍稍松了口气。

　　杨国栋轻轻叹了声气，接着说：“人为掩盖风险暴露，从而规避金融监管的行为在行业内屡禁不止，但该做的工作我们还是要尽量去做好，能从一次次的检查中查找出漏洞，我们就能制定更有针对性的政策，更快地把漏洞堵上。这次检查比较突然，但我还是希望检查组这次能把没有暴露的风险揭露出来，你是主查，要多费心，辛苦你了。”

　　方惗顿时觉得肩上的压力有点重，“好的，杨行您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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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正式进驻检查前，方惗只是给东城商业银行的办公室主任打去电话，说他们要过来开个会，没说具体是什么会，可当他们央行的车开到银行的停车场时，银行的董事长、监事长和行长已经候在了那儿，见着他们一下车，立刻恭敬地迎了上来。

　　方惗他们这边带队的是检查组组长杨国栋，他跟三位银行高层一一握手后，回过头看了一眼方惗，便带着大家一起往停车场里的电梯走去。

　　来到银行的会议室后，方惗看到会议室已经布置好台签了，不过他们央行这边的台签只有杨国栋、赵韬和她的，没有另外几位检查组成员的，她不禁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检查的消息有些走漏风声，但还不至于什么都完全泄露了出去。

　　就在方惗思考着其他事情的时候，一个熟悉得她今生都不可能忘却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如暖阳洒到了她的脸庞，让她的脸颊微微一热。

　　“方科长，请你们先入座，其他几位领导的台签我立刻去做。”

　　说话的人正是陌江，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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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惗转过头，看向陌江。

　　他的脸，变得有些沧桑了，下颚上残留着些许胡渣，唇色略显得苍白，那双眼睛，望向她的时候依然是深情的，只是，这默默的眼波当中，却夹杂着一丝落寞，只有那如山峰般挺拔的鼻梁仍然屹立在他的脸上，将春水般的目光分成了两条河。

　　方惗没接上话，而陌江也没再追问，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仿佛彼此之间相隔了一整个宇宙。

　　“小江啊，”赵韬看到他笑了笑，“台签什么的就不用做了，我们开个短会，不耽误大家的工作时间。”

　　“哦，好的，”陌江转向赵韬，用很尊敬地神色回道，“赵处，好就不见了。”

　　“嗯，”赵韬含着笑，“是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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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查的进点会议正式召开。

　　先由检查组的组长杨国栋道出此行他们的来意，然后又由主查方惗阐述这次检查的注意事项和工作要求，东城商业银行那边的管理层们，并没有露出多大意外的神色，显然，他们对于央行检查组的到来已经做好了初步的准备，尤其是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负责本次检查的对接人。

　　董事长陈华标朝着坐在一侧角落的陌江看去，“检查组的各位领导，这次负责对接检查组的是我们行内控合规部的陌江经理。”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陌江跟大家也比较熟，以后沟通工作也方便，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交代他就好了。”

　　听到陌江的名字之后，方惗发现，在场唯一一个没有做好准备的，却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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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结束后，检查组一行人来到银行方给他们准备好的办公室，这里将作为未来一段时间里，他们进驻这家银行进行现场检查的办公地点。

　　陌江跟随检查组的成员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各位领导，这间办公室配置了相应的办公设备，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请跟我联系。”

　　李年丰拍了拍陌江的肩膀，问道：“小江啊，在商业银行上班忙不忙？”

　　陌江笑道：“挺忙的李叔，您现在身体还好么？”

　　李年丰点头：“挺好的。”

　　陌江在来到东城商业银行之前，也曾经在央行东城分行任过职，杨国栋和赵韬都曾经是他的直接领导，而李年丰更是他入行时的师傅，几个人的关系都很深，见了面，难免要聊上一些家常。

　　这儿跟陌江渊源最深的是方惗，作为陌江的前妻，她克制自己的情绪，不去听他和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强迫自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她打开U盘里已经准备好的第一批资料的调阅清单，打印出来后，上下检查了数遍，才微微抿着嘴走到陌江面前，把这张单薄的纸张递给对方。

　　“陌经理，这是第一份调阅清单，麻烦你按照里面的要求，向检查组提供相应的资料。”

　　“好的，”陌江接过纸张，眼神跟方惗接触的那一刻又快速地落回了坚实的地面上，仿佛这样才能让人心安，“我立刻去协调安排。”

　　陌江一走，李丰年叹了声气，他走到茶几旁，烧开一壶水，然后拿出自己带来的茶叶，给大家泡了一壶茶。

　　李年丰给杨国栋和赵韬各斟了一杯，待方惗转身走出办公室之际，他抿了一口热茶，觉得味道有些苦涩。

　　“哎，”李年丰摇了摇头，“还记得小方和小江刚入行的那一年，两个人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我是见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从结婚，到儿子出生，再到小江离职，两人离婚。”

　　同时作为两人的引路人，李年丰感慨岁月蹉跎：“他们分开也有三年了吧？”

　　“嗯，”赵韬点头，“三年了。”

　　赵韬忘不了两人刚离婚的那段时间里，方惗整个人如同被抽离了灵魂，没了灵气。

　　于她而言，那时间，天地和日月都无光了。

　　杨国栋放下手中的茶杯，吁出一口气，说道：“刚才第一眼，我都点认不出陌江了，他跟之前的变化有点大，显得有些消沉。”

　　李年丰补充了一句：“以前他可是一个阳光向上的帅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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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里，自己的同事还在替自己哀伤着往事，而方惗自己，却只敢躲在门外，站在安静的过道里，背靠着墙，听他们述说过往。

　　墙有些冷，刺骨的寒。

　　方惗闭着眼睛，任凭思绪在脑海间流淌而过。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眼前的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而他们，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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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回忆男女主在大学期间的事情，会持续部分章节，也比较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