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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吐血 ...

  •   书院的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外面春光正好,屋子里却是一群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姐们在念着之乎者也,无论是酸诗还是古籍都让人头疼不已。

      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学这些东西,但她们不甘心被别人比下去,宁愿来这遭罪也不能受人讥讽。
      在京中,凡是有资格进为止书院的都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天资过人有济世之才,仿佛进不去就很丢脸。

      头几天沈离经还能装个有模有样,等夫子一换就要暴露原形。
      一个秦喻一个闻人徵,再加上板着冰块脸的闻人霜,几日下来她的手指已经抄书抄到酸麻,偏偏手腕总是使不上力,一动笔就微微发颤,导致她的字也不能见人。
      闻人徵是半点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就差说她狗屎无用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姐,状元郎的妹妹,却写得一手不如十二岁稚女的狗爬字。女院众人纷纷对沈离经改观,连着眼神都带上了不少鄙夷。好在她脸皮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她们说崔琬妍不好,关她沈离经什么事。

      闻人徵这么多年还是没改煞神作风,严苛古板,骂人不带脏字的把人损到土里,便是怒极了书一扔,也绝不口吐粗鄙之语。
      处罚起来也丝毫不手软,让娇滴滴的小姐和公子哥们叫苦连天。

      书院中白日里要早起,行坐谈吐都要注意风度仪态,夜里还有掌灯人四处巡视,亥时休卯时起。
      好在女院中也不只是她受不来这一套,司徒萋也是如此,徐莹然暗讽,她便反唇相讥,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精彩,可惜徐莹然再怎么样也只是一个养在深闺里跳脱些的小姐,比不上司徒萋这种能把鞭子甩得虎虎生风当街斗殴的。几日相处渐渐败下阵来,司徒萋从来不玩那些阴损的,脾气上来了用市井里的粗话把徐莹然骂得一愣一愣。

      沈离经以一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姿态夹在其中,每天都安安静静的吃饭,最终因为太过气定神闲反而得到了司徒萋的另眼相待。

      这不是什么好事,平日里见了司徒萋翻白眼的小姐也连她一起算上了。

      几日过去,沈离经抄书抄到恨不得以头抢地,只觉得待在为止书院还不如回净源躺冰块里。

      某日,就在闻人霜的书画课上,她听到背后有几个小姐偷偷议论。

      “下午便是骑射课,唉,我实在是不喜欢骑马,那畜生一动起来我就怕得慌,总觉着要栽下去。”

      “怕什么,抓紧缰绳便是。不过骑马射箭,实在不会也没什么,还能难过黑面神的考问。”黑面神就是闻人徵,学生私底下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每次看学生都是黑着脸,一旦提问没答上来,就一副对方烧了他家般的眼光瞪着那人,是以学生对他都是又敬又怕。

      “哪有那么容易,到时候要是害怕,出丑了可怎么办?”

      另一女子声音骤然小了许多,但还是让沈离经听了个大概:“你再怎么出丑也能胜过那个崔琬妍,她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说不定连马都爬不上去。”

      说完两人压低声音笑得花枝乱颤,把闻人霜都吸引过去了,冷着声说了她们两句。

      沈离经无语叹气。要知道她第一次骑上马,这两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呢。

      “还是这样?竟是半点进步也无......”不知何时闻人霜已经走到了沈离经身旁,居高临下的打量她的画作,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就差说出“画的真丑看不下去”了。

      沈离经没回话,瞪着自己的书案。
      胸口刚才就开始闷闷的疼,喉间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血腥气。
      她抑制不住咳了两声,谁知这咳嗽越来越剧烈,喉后有腥甜的血气翻涌,任凭她捂住嘴还是有红丝渗出指尖。
      猩红的血点溅在画纸上,显得格外狰狞,扎眼的红如同挡不住的红梅凋零,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浅色百迭裙上。

      众人都被沈离经吓呆了,愣愣的看着本就脸色苍白的她血色尽失,好似落下来的血夺走了脸上最后一丝生气。

      闻人霜赶忙吩咐人去叫大夫,蹲下身看沈离经的情况。

      沈离经胸口闷闷的发疼,这几日没发病差点让她忘了,该来的吐血永远避不开,比葵水频繁,比葵水准时,每个月吐得量还不见得要少。

      不知道还有几日可活,还要遭这些罪。

      现在她嘴里一股血腥气,张嘴都是血沫子,干脆也不说话。
      心里想,若是闻人府把她送回崔府,她就直接不来了,这几口血吐得也算值。

      侍从刚走没多久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听着还有几分急切。

      可却不是大夫,而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闻人宴。

      这几日没见到他,再见却是这种局面。
      闻人宴居高临下的看向她,不知怎的,从她的角度除了他紧抿着唇,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能看到他的焦急和......慌乱?

      沈离经低下头,笃定自己是因为背光才看错了。

      “为何突然咳血?”平日里听上去温润清朗的嗓音此刻透露着冰冷。

      旁人听不出来,闻人霜这个当姑姑的却是察觉到了,闻人宴在着急,为一个陌生女子着急。

      “恐是旧疾发作。”

      “闻人礼多久到?”闻人宴说出这句后不少人都在心中讶异。闻人礼是闻人氏二房的儿子,闻人宴的堂弟,最是精通医理,医术过人却性子古怪,大夫能治好的他绝不出手,大概古往今来的神医都有一些怪毛病。

      为何闻人宴会让闻人礼来?

      此话一出,便是闻人霜都忍不住奇怪,答道:“我让人去请大夫了。”

      闻人宴听后皱了皱眉,直接俯下身来把沈离经抱了起来。

      这个时候饶是小姐们装得再平静也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一个个的,说是花容失色也不为过。

      沈离经不一样,她的嘴角挂着血,看上去脆弱得下一秒就要过去了,心里却在不断骂着脏话。

      要让闻人礼来给她医治,万一看出点什么岂不是完蛋!闻人宴众目睽睽之下抱她起来,明日京城就会传遍他们二人的流言蜚语。届时定有不少人怀疑她的身份,抑或是对崔远道产生猜疑,只消一个举动就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此刻沈离经恨不得两眼一闭晕过去。

      闻人宴抱得很牢,丝毫不让她觉得颠簸,一双手用力将她将她扣紧,又似在微微颤抖。沈离经的脸贴在他胸膛上,她没忍住咳了两声,他白净名贵的衣料染上点点红色。沈离经从她的角度看到闻人蹙眉了,不知道是不是嫌弃,最好是这样,就赶紧把她放下吧。

      “咳……大人,这恐不合礼数。”

      闻人宴的手指又用力了几分,嗓音有些喑哑。“莫要说话,马上就到了。”

      不知道被他抱了多久,等到了闻人礼的院子时沈离经已经恍惚的睡过去了。

      闻人礼听到小厮来报,说是闻人宴抱着一个女子过来找他,立刻丢了书出去看,正巧见到他那位永远镇定自若拒人千里的堂兄把人放在软塌上,动作轻柔小心呵护备至。看着女子的目光仿佛对对待稀世珍宝,甚至伸出手指轻轻揩去她嘴角的凝固的血迹。

      这一刻闻人礼都不敢贸然出声。
      在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隐约记得闻人宴是露出过这种神情的,可惜那个女子死去很多年了,久到他忘记了那女子的模样。

      闻人宴直起身,也没有回头,似是知道他来了。“你过来看看。”

      闻人礼这才走过去给那女子把脉,期间仔细的打量对方,又看了看他堂兄的神情,终是忍不住发问了:“我倒说,前几日你送过来让我查看的药是谁的,这女子是何人,不见你提起过?”

      “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再依照她的病情配几服药送到我这。”

      把脉没多久闻人礼就收回了手,连着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开口。

      “你尽管说便是。”

      闻人礼抬眸看他面色如常,也就如实说道:“上次你送来的药我看过了,如今再结合她的身子一看,料想给她医治的也是个高人,我技不如人。也许那位高人还有法子,但在我看来,她身子积弱已久,我不知她遭受过什么罪,五脏六腑都有过重创,经脉受了伤,身子还有寒气……总之能撑到现在已是个奇迹,这么下去也是苟延残喘,长则两年,短则......“

      “好了。”

      接下来的话被止住,闻人礼不再说,低下头时余光扫过闻人宴的手指,再一细看却是在微微发抖。他心中讶异,不由开口:“兄长,她到底是何人?就这一身伤小姐……倒是像个江湖中人。”

      “旁人问起来,一句话也不要透露,搪塞过去便好。至于她,尽你最大能力。”

      见他不愿说,闻人礼也就知趣的不问了,门口又传来脚步声,竟是闻人霜闻人钰都来了。

      “姑姑和钰姐姐怎么今日都到我这来了?”

      闻人霜上直截了当地问他:“她现在如何?”

      闻人礼:“不过是从小体弱,身有旧疾,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姑且放心。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何人,竟让你们一个个来找我。”

      听了这话,闻人霜扭头去看闻人宴,“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书院,又为何如此......失仪。”她蹙着眉摇头,“这不像你,到底是为何?”

      闻人宴低垂着眼:“我和她兄长有约,既让她入了闻人府,便不会让她在此处出事。今日是我考虑不周,请姑姑责罚。“

      “你一向沉稳,如今又是丞相,做事更该思虑周全,断不可沾染是非……不过……罢了......”闻人霜朝沈离经的方向看去,闻人宴站在那刚好将人挡了大半个身子,她也没什么心思,说道:“此事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崔公子,若无事我便先回书院。”

      三人一并:“姑姑慢走。”

      闻人霜走后闻人钰还留着,看上去还不准备离开,闻人礼问道:“姑姑来此是因为这女子是她的学生,你呢,你不是说书院不会教书院那帮木头吗?你这是作甚?”

      “我行至半路就看到姑姑神色焦急,想来有事发生跟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何事?兄长为何这般焦急,甚至顾不上礼数,这女子是何人?”

      不等闻人宴回答,闻人礼先不给面子道:“你刚才不都听见了,若是来看热闹的便现在离开,我这里不是让你找乐子的地方。”

      “闻人礼!”她气红了脸,看向一旁的闻人宴,谁知对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榻上的女子,半点也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闻人钰心里一惊,不知不觉攥紧手指。
      那女子姿色并不算美到惊人,这病气更让她显得苍白羸弱,为何......

      “还不走。”闻人礼开始赶人。

      她一挥袖子,脸色阴沉沉的离开了他的院子。

      等闻人钰走后闻人礼才小声念叨:“真不知道外人是怎么想的,把她夸上天了都,还青山远黛清辉仙子呢,都疯了......”

      无人答话,那人只静静守在榻边,眼眸就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出女子苍白的睡颜,乌黑细软的秀发垂落一缕,在他白皙修长的指上圈圈环绕,冰凉滑腻。

      一旁的闻人礼见状赶忙拉着没眼力见儿的童子出去,“走走,你我抓药去,惹他不快可是有得是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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