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洲里

8、第七章

　　【第七章】

　　阮娘一路跟在陆仪岚的身后，往府邸北边陆仪岚居所的方向走。

　　一路上折腰请安的小厮丫鬟众多，眼见着今日跟在陆仪岚身后的阮娘，眼神之中都颇含惊讶之色。

　　自阮娘跌跤之后，陆仪岚的脚步便好似刻意地又放慢了许多，每走过一段路程，他都会回头过来，漫不经心地看一眼身后的小娘子，接着一言不发又扭头回去走自己的路。

　　陆仪岚的院子在侯府的最北边，僻静雅致，占地极大。

　　当年陆仪岚从大长公主处搬出来独立门户之时，大长公主便亲自在北苑给他择了最好的两座，将中间隔着的墙打穿，作一户院落，又亲自请了玉京当中最好的师傅，给他将院中的亭台楼阁重新修建了一番，可谓安定侯府里的独一份宠爱。

　　阮娘跟着陆仪岚到了他的院子外，还没进门的时候，大门内风起，突然便送了一阵莲花的清香。

　　门口洒扫的两个小厮见了陆仪岚，赶紧放下手中的扫帚跪下请安。

　　陆仪岚也不回话，只抱着怀里的猫淡淡颔首，便径直带着阮娘从大门走了进去。

　　一进正门，阮娘便愣住了。

　　陆仪岚的整座院落，都是建在水上的。

　　一湾极大的碧水温泉湖，中心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之间，有水榭歌台，九曲廊桥，湖心边有一亭，三面邻水，亭中轻纱飞扬，可闻仕女操琴高雅之声。

　　最妙的莫过于围绕在这亭台楼阁之间的满湖莲花，亭亭净植，不蔓不枝，种植于氤氲温泉里，身绕蒸腾白雾，风过摇曳，仿佛凌波仙子。

　　适才她在门外的时候，还正好奇冬天里为何会有莲花的香味，原以为是陆仪岚宅院里的熏香所致，现在一瞧，方知是这么回事。

　　冬日里引玉京外的温泉活水进来，再挖渠引水出去。

　　当真是富贵。

　　便是从前襄阳王府鼎盛之极时，阮娘也未曾见过有谁的宅子这般阔气。

　　通往湖心的住宅，只有一座长长的红漆泥金木拱桥。

　　阮娘跟在陆仪岚的身后走过这桥，越过身旁满湖红莲，还看见一丛丛金碧的锦鲤成团成团地游过。

　　真是太富贵了。

　　陆仪岚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没跟上来，便淡漠转头回来，冷冷望着阮娘：“看够了没？看够了赶紧进来。”

　　阮娘方知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赶紧打起笑容，拽着红斗篷蹭蹭跑到陆仪岚的身后。

　　两边的小厮将水榭宅子的门拉开，阮娘抬头便见门上牌匾中书的“陋室”二字，左右对联“听丝竹而无乱耳，立案牍却无劳形”，书法清丽灵动，颇有王家之风。

　　如此富贵清雅地，偏生主人要叫它“陋室”。

　　“陋室”里点檀香，陈设清凉却件件皆是珍品，左书房，右琴室，正中一架极大的紫檀木绣金蟒屏风，屏风前摆着金镶玉制的刀剑托架，屏风后隐隐见得满丛红莲，想必是陆仪岚日常休憩垂钓的临水小轩。

　　两旁的侍女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对着陆仪岚行了礼，然后又对着阮娘问安。

　　陆仪岚抱着猫径自往屏风后的临水轩走：“将四姑娘带下去收拾一番，一会儿带来见我。”说完这话人就走了，留下阮娘一脸茫然对着两个十六七岁，俏生生的孪生姐妹丫鬟。

　　青衣丫鬟眉眼含笑：“奴婢披瑆。”

　　蓝衣丫鬟恭敬收敛：“奴婢戴玥。”

　　阮娘：“好……”

　　披瑆笑盈盈地上前挽住阮娘的手：“总听人念叨四姑娘，可总不见您登门，今日好了。”

　　阮娘一愣：“念叨？”

　　戴玥谨言打断：“先将四爷交待的事情做完，少多嘴。”

　　披瑆搂着阮娘爱不释手：“哎呀，我这不是见四姑娘长得乖巧惹人怜爱嘛？”她弯腰下来，捧着阮娘的一张小脸，笑盈盈道，“满府里都说四姑娘艳压另外几位，长大后必然是国色，否则哪能让人天天惦记着？”

　　披瑆冷脸：“就你话最多，回头等我回四爷，下个月你就吃观音土过活吧！”

　　披瑆赶紧一扭脸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呀。”说完回头牵着阮娘的手，“四姑娘随我姐妹来吧。”

　　阮娘听这姐妹二人说得云里雾里的，也不作多想，跟着披瑆戴玥二人，便往梳洗的地方走去。

　　一阵温泉水泡过之后，阮娘好像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披瑆戴玥两姐妹引着她换了套小姑娘的裙袄，红衣素裙，头发上梳了两个小鬏鬏，披瑆还特意翻了两个小铃铛出来，一边一个给她系在头发上。

　　“姑娘这衣服穿着可合身？”披瑆扶着阮娘的肩膀，笑眯眯地伸手一拨发髻上的小铃铛。

　　铃铛叮叮咚咚一响，阮娘望着眼前妆镜里那个十一岁的小姑娘。

　　相比二十一岁的自己，小了不止一圈，原本浓丽的眉目也收敛得青涩干净了起来，脸颊还是白里透红的微胖，圆亮的眼睛一转滴溜溜的，很是娇憨。

　　阮娘理了理衣襟：“合身倒是合身……只不过，四哥哥这儿怎么会放女孩儿穿的衣服？”还是这样可爱的款式……

　　戴玥沉着眉眼弯腰给她穿鞋，只有披瑆含笑道：“我们四爷脾气古怪，就喜欢收藏这些小姑娘家的东西。”

　　阮娘：“那还真看不出来……”

　　戴玥抬头冷飕飕瞟披瑆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就你最会说话。”然后才望着阮娘，恭恭敬敬道，“四姑娘别听她满口胡诌，她人就这样。这衣服是去年咱们爷原准备送人的，不过后来因着一些事情，没送出去而已。”

　　披瑆语笑嫣然补充：“好像是人家姑娘没搭理他，他一生气就不送了。”

　　阮娘大惊：“还有人能不搭理他？”

　　披瑆笑盈盈：“是呀，四姑娘不知道，人家姑娘脾气比他还大呢。”

　　阮娘摇头叹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想不到陆仪岚竟然好这一口。顺着他意思的人，他一个也瞧不上，偏生跟他对着干的，他还巴巴地给人送礼物。

　　阮娘又问：“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结识一下。

　　竟然还有人能不给“太子爷”脸面，是个狠人。

　　披瑆摇摇头，笑说：“那便不得而知了，四爷可从不跟咱们说这个。”

　　阮娘怅然若失：“那也无妨。”

　　戴玥将阮娘的鞋袜整理好了，站起身来，“四爷久等了，姑娘跟咱们走吧。”

　　阮娘点点头。

　　披瑆戴玥领着阮娘绕过正堂的紫檀木屏风时，陆仪岚正席地坐于窗边，面前梨木矮案，桌上正调香煮茶，雾气蒸腾，甚是风雅。

　　视野极好的一处轩窗，他侧身坐在那里，半边侧影如同雕刻一般，映衬着窗外满湖红莲，堪可描摹入画。

　　听见身侧脚步声，他微微回转过头来。

　　阮娘正与他视线撞上，赶紧低头，含笑请了安。

　　披瑆戴玥恭敬退到了一旁，垂首听候。

　　陆仪岚招了招手，让她上前。

　　阮娘依言，落座到陆仪岚的对面。

　　落座下来，阮娘才闻到茶案上小炉子里烧的不是茶水，而是姜汤。

　　陆仪岚垂眸，取了护手的布，轻轻包在小瓦罐的两端，然后将里面的姜汁慢慢倒在一个精致的玉碗里。

　　陆仪岚放下瓦罐，将面前那碗姜汤往阮娘的面前推了一点。

　　阮娘愣愣看着碗。

　　陆仪岚冷眼盯着她。

　　阮娘：“这姜汤……”

　　陆仪岚眉峰一动。

　　阮娘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只好伸手，先将姜汤接了过来，捧在手里。

　　陆仪岚见她迟迟没有喝，突然冷道：“别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阮娘正才将碗凑到嘴边，骤然一句话传过来，骤然手一抖，差点没把姜汤泼出来。

　　阮娘捧着碗茫然看他。

　　陆仪岚别过脸，冷冰冰道：“汤里不是有毒吗？叫你别喝了。”

　　站在旁边的披瑆忍不住笑出声了，戴玥死死抿着嘴，勉强还能不动声色。

　　阮娘捧着碗看着他，突然就明白了。

　　噢——这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