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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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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傍晚,光线变化快,说话间天色就已渐渐暗了。
大厅里垂悬的那盏巨大的金枝吊灯开了,散发出温柔而夺目的光芒,正正映照到落地窗边,照亮了迟天泆的半边侧脸。另一半,则仍和晚落的夕阳余晖融在一起,半红,半灰。
他的背后是收拢在窗侧的靛蓝通花落地窗帘,华贵的丝绸窗帘几乎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长得让人想起舞台的幕布。幕布的后面是玻璃窗,玻璃窗的后面,是花园。花园里的,是迟天沛。
迟天泆背向迟天沛,用柔柔的眼波注视他的心腹,像平静的湖面轻轻地泛着涟漪。
施光寒回望他的注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迟天泆有一双柳叶样儿的眼睛,眉毛齐整如刀裁,眉眼秀雅而飘逸,长圆脸,脸盘不大,既继承了当过杂志模特的母亲的特点,也长得像父亲。
三个儿子里,他其实算是和迟国堃最相似的那个--鼻子、嘴巴、脸廓形状都似,不过都小一号,线条柔和得多。熟悉迟国堃的人见到他,不用说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
他个头中等,身形略嫌单薄,时常就站定在某个角落,一径安静祥和,所以别人也不太关注。但只要稍微留心,很容易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秀丽得楚楚动人的韵味。
现在他就在跟前站着,施光寒垂目看着他,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另一张脸:
大黑眼睛,南瓜子脸,比他个头还低一截,以至于每次望过去,先看到的都是那头和本人个性一样软趴趴的短发,不管剪成什么发型,不用发胶就都像扣了顶毛绒软滑的帽子。毛帽子下面是介于秀气和不怎么秀气之间的鼻子嘴——小而圆钝,最下才是真正秀气的尖下巴颌。
反正整体看来,不是矮就是挫,并没有哪里吸引人的。
那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呢?
施光寒若有似无地点了个头:也是,两人毕竟共有一爹,长相多少有酷肖。只是气质上,迟天泆明显更温润秀美。而迟天漠则是纯粹的娃娃脸,场面话可说可爱,若使用施光寒词库,就叫直白的单蠢。
在施光寒眼里,迟天漠是单细胞生物,那种浅薄,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迟天泆,不是。
他瞧着眼前的三少爷,那恬静娟秀的外表下,真身有如潜游于深渊海沟,他自己不浮上来,就暂不能明真相,不好辨巨细。
两人笑而不言,视线如探针,相互打量对方的深浅。迟天泆嘴巴微动,正要说话,忽然施光寒手机响了。
他已听出是信箱有新邮件,可拿出来一看,却不是情报公司发来的,而是一封来自基因检测实验室的信件。
他寄出的那个杯子这时候带来了结果。
“……实体报告文件已经由UPS快件(单号:XXXXXXXX)发往指定地址,附上电子文本以确保信息递送无误。”
施光寒打开附件,是两张正式报告文本,带两张表格,列明一连串指标。在表格的最后一行,赫然是:
【排除亲子关系】
施光寒一时陷入沉思。
迟天泆看他忽然对着手机发了愣,好奇:
“怎么?”
施光寒抬头,脸上迅速挂回微笑:
“没什么。杜宾的法务报告。看来周一我得去一趟。”
“和工会的交涉还没达成?”
“工会列出那么多条件,哪有那么容易就达成?不过也不是大问题,费些时间力气罢了。”施光寒说,边问边把手机放回西装内袋,“你的项目组呢?都还顺利吗?”
迟天泆面露踌躇,摇了下头:
“人是有了,不过还在磨合。你知道,我这样的临时项目组都是从别的部门暂借来的人,积极性上就比较打折扣。”
施光寒点头:
“确实。不过等你这笔生意谈成了,董事长一定会好好安排。好日子在后面,现在只是磨练。”
“话是这么说……希望了。”迟天泆自我安慰地笑笑,“你觉得呢?我能行吗?”
施光寒做出夸张失笑的表情:
“为什么不行?董事长不是听过你的报告才做的决定吗?他都认为你行。”
“海姆利希,”迟天泆依然深思地望着他,“我开始这个项目组才知道,果然还是要有一套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左右手,有默契,做事也有效率。”
施光寒闷笑:“是开始这个项目组才知道吗?”
“不,看到你和大哥在一起就知道了。”迟天泆盯着他,眼神复杂,“找到个你这样的帮手不容易。我很羡慕他。”
“珍妮弗的助手们呢?他们更熟悉你现在的工作,他们恐怕也更期待一个新的领导。”施光寒还是笑。
迟天泆还是摇头:
“他们,和我不太合拍。他们的办事方式是我姐姐训练出来的,我一直不太能适应她那套。她性子急,我,更——”
“谋而后动。”
迟天泆的眼神一下定住,直定定地望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小窝,这是个代表惊喜的笑:
“你懂我。”
施光寒只是平静地笑看他,平静地接受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说过的这句话。这种反应他早已习以为常。
人嘛,来去不都是那些心思?
但迟天泆不这么想,他突然欣喜若狂,但又不能大肆表现出来,只是苦苦压在喉咙里,眼睛都笑眯了:
“海姆利希,你太神奇了!我们明明也没机会打过交道。我没有看错,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
然而“才”字还没说完,一声低呼传来:
“海姆利希!”
迟天沛脸色阴沉地站在花园的门边对他一摆头,身旁走开的是笑着和人打招呼的范·梅丽尔。
施光寒撇下迟天泆走过去。
“查到什么了吗?”
迟天沛转过身,背对众人,一气灌了一满杯的桑格利亚[注:西班牙果酒Sangria]。
“情报公司还没有报告过来。”施光寒老实说,“不过我刚才自己查了一下,发现她在创办女权网站之前做过《扭腰时报》和《法盛顿邮报》的调查记者。她和你怎么说?”
“调查记者?”迟天沛狐疑地瞥向他,“怪不得,”他想了想,火气似乎因此降下来了,低声咕哝,“他们是有这种招数,故意激怒访问对象,让他们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你答应她的访问了?”
“不能不答应!她跟我老婆肯定交情不浅,知道太多东西了!真该死!”
迟天沛忿忿地说,但也只说到这而已。
很快晚饭开席。
典型的西式长餐桌,主宾分列两边,迟国堃坐在主位上,金斯特和迟天沛在他的左右两边。范·梅丽尔依然没有坐在金斯特身旁,她坐在主编们中间,几乎是施光寒的正对面。
今晚的菜色没有刻意做成中餐,还是以西班牙菜为主。佣人鱼贯上来为每个人布菜,施光寒留意到范·梅丽尔只要了一点烤土豆,和蔬菜沙拉。
“我对素食一直有个疑问,”他说,“你们也严格地区分油脂吗?”
范·梅丽尔抬起头看向他。
他解释:“比如沙拉酱里用的是植物油还是动物油,你每次去餐厅会不会总要特地问一声?”
“为什么沙拉酱里会有动物油?”他旁边的艾米也听到了,好奇地笑问,“沙拉酱不都是橄榄油吗?”
“不全是,有些品牌为了风味,会添加10%左右的黄油。”范·梅丽尔接过话,“所以,是的,我如果在外面点沙拉,每次都会问他们用的是哪个牌子。这里我刚才也特地问了。”她对施光寒调皮地皱皱鼻子。
施光寒点点头:“你是天生素食?”
“不,大概……大学开始。是的,看了一个纪录片。BBC的,讲人类畜牧工业化。”
她边吃边回忆。
“听说长期食素的人闻到荤腥会受不了。”
艾米发出责难的怪声:“噢,海姆利希,你真没礼貌!”
“不不不,没关系,”范·梅丽尔连连摆手,神态很轻松,“他就是好奇,没恶意的,对吧,海姆利希?”
“当然,我只是好奇。”
施光寒扭头对艾米说,她看看他们俩,又抿起了嘴笑。
“好,你们继续。”
“我倒是更喜欢海姆利希这样的直接,有问题就问,比任由误解产生强得多。”范·梅丽尔大方地伸着手掌说,“也是看人的,确实有这样的人,闻不了肉味,会觉得腥臭反胃。我还好,只要不吃,就没问题。”
她竖起两只手,晃晃脑袋。
本来因为她的“特殊”,他们这个区域从入座就被刻意的宁静笼罩着,但施光寒和她的交谈把这个硬壳打破了,其他人发现范·梅丽尔其实也不像外表显示出的那样难以接近,顿时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施光寒任由艾米她们把话题接过去,自己低头安静地吃饭。
迟国堃和金斯特聊着天,但照样把他们的这些小动静都看在了眼里。
他和金斯特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密谈,具体内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是随着迟天沅逝去带来的影响渐渐落幕,SWH一个新的时代说不定很快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