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如春晓[穿书]》浮朱

1、我与主角

　　安却今年十岁了，这也是他在扶摇剑阁里待的第十年。

　　扶摇剑阁是琅琊界里一等一的剑宗，门下弟子要么天资过人，要么心性坚韧，两者兼具者更是数不胜数。

　　安却在扶摇剑阁里待了十年，受这里的灵气熏陶、道法浸染，却也未开灵窍，只是个毫无修为，不通剑法的凡人。

　　他能够待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母

　　扶摇剑阁里分为七堂，每一堂统领一方弟子，行一方职责。安却的母亲，是风满堂的堂主，一手忘川剑法名满天下，无人可小觑。

　　而他的父亲，是隐居世外的铸剑大师，所铸之剑，每柄都名震四方，留下了不少逸事。

　　他的父母结为道侣之后，他的父亲便从一名隐士，成为了扶摇剑阁的专属的铸剑师。

　　父亲不收报酬，不为名利，只对扶摇剑阁的阁主提了一个要求——

　　“我希望我的孩子，无论有没有灵窍，都能够留在扶摇剑阁里。剑阁之人，永远不能欺压他。”

　　安却出生以后，果真应了父亲的话，没有灵窍，一辈子都不能踏上仙途。

　　但他还是在扶摇剑阁里长大，平平安安，直到十岁这年。

　　*

　　近日，父亲又去寻找铸剑的材料了，而母亲也去了剑阁外执行任务。

　　安却一个人留在了扶摇剑阁里。

　　他住的摘星楼，在扶摇剑阁的西偏角落里，夜晚时凉风习习，待在屋顶，仰头便可见浩瀚星河。

　　这里少有人来，母亲便给安却分派了两个杂役，负责他的饮食起居。

　　杂役一个叫老满，一个叫夏河。他们是一对夫妻，都是入了仙途，但天资不高之人，年老了留在剑阁里，做些杂役之活。

　　老满的腿有些瘸，人却很温和，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做得一手好菜，待安却便如自己的孩子一般，每日想着心思给他做饭吃。

　　夏河是个话不多的妇人，但眼神很温柔，绣工很好，经常为安却做些衣服。

　　安却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他没有灵窍，父母便不在意他的学业，他又生来体弱，老满和夏河更是唯恐他磕了碰了。

　　凭借父母的身份，扶摇剑阁内无人敢得罪他，所以十岁的安却，生活还是很滋润的。

　　但是这几日，安却有些苦恼。

　　他坐在小凳子上，桌上摆了两盘菜，一盘青菜，一盘黄豆。

　　老满端菜进来的时候，眼神很凶，把两盘菜重重往桌上一甩，道：“小公子，今日就只有这些了，你将就着吃吧。”

　　安却看着老满的脸色，敏锐地察觉到老满心情不太好，便低头“哦”了一声。

　　老满“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了。

　　安却慢慢地嚼着青菜，他不爱吃青菜，他最爱吃肉，老满平时会给他做上满满一桌的荤菜，可是现在只有青菜。

　　他吃了一会，夏河走了进来。

　　安却眼睛一亮，道：“夏姨……”

　　夏河的脸色乌青乌青的，嘴巴向下撇着，瞥了安却一眼，道：“安却是吧，你昨日让我缝的那衣服，我弄坏了，就不缝了。”

　　夏河的声音很尖细，语气里还有些嘲讽的意味，她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安却说话。

　　安却点了点头，便看见夏河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安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受到了厌弃。

　　他索性把筷子放下，想问问夏河和老满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娘亲说，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好孩子安却走到门边，却停了下来。

　　他听见了老满和夏河在说话。

　　“……主角不在这……是个炮灰……”

　　“管他做什么……死了……”

　　说话声模模糊糊的，安却听到了些零碎的语句，但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安却往门外踏了一步，向着老满和夏河露出一个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便僵住了。

　　老满和夏河皱眉看着他，下巴扬着，眼风却向下扫，就好像……在看一条狗。

　　*

　　安却吃了三天的青菜了，前两日还有黄豆，可今天只有一盘青菜了，还是半生不熟的那种。

　　他饿得发晕，老满以前给他准备的果干也吃完了。

　　但他对老满和夏河有些害怕，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觉得他们俩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安却躺在床上，想通过睡觉抵挡饥饿，但又隐隐闻到了一股肉的香味。

　　那味道萦绕在他鼻尖，若有若无的，把睡意全赶跑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脑袋特别灵光。

　　安却循着这香味，坐起身，走出门，竟然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老满和夏河在小厨房旁，夏河的手里提了一个食盒，香味正是从那里来的。

　　阳光明媚，风吹过竹叶沙沙地响。摘星楼在一片竹林里，平日里只有竹叶声相伴。

　　但安却闻不到竹叶的气息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食盒吸引住了。

　　老满和夏河没发现他，沿着竹林的小道往外边去了。

　　安却犹豫了一下，但肚子实在饿得慌，他小心地跟了上去。

　　竹林里的路只有一条，安却很容易地跟上了老满和夏河，不知道为什么，修为在身的老满和夏河居然没发现他这个小孩。

　　老满和夏河走了老远老远，都是挑的小路走，路上没碰见什么人。

　　安却心里发慌，远远地看见老满和夏河停在了一座小破屋前，把食盒放在了屋门口。

　　说是小破屋，其实这屋子已经不能用“破”来形容了。

　　一截虚虚搭上的棚顶，四面漏风的墙，摇摇欲坠的门，安却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简陋的屋子，也没想到扶摇剑阁内还有这样的地方。

　　老满和夏河把食盒放下后就走了。

　　安却慢慢地走过去，掀开了食盒的盖子。

　　有肉！

　　色泽饱满的烤鸭，覆着葱的鱼，还有一个大鸡腿。

　　安却心动了，连日的饥饿消磨了他的意志力，何况是对着肉。

　　他想着，我就吃一口，一口烤鸭就好。他在心里向着屋主人说，对不起，吃了你的食物，我会付你钱的。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烤鸭。

　　树影横斜，阳光穿行在风里，摇曳在石板路上。安却听到了一声脚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他猛地向右看去，石板路上走来了一位孩童。

　　这个孩子比安却高一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霁蓝色的外袍，手里握着一柄和他的身高极为不搭的剑，而剑尖上还有些血迹。

　　他慢慢地走过来，剑尖在石板上划过呲溜的声音。

　　安却口里的烤鸭吐出来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

　　他心中胆怯，急中生智，道：“你你你，别打我，我只是偷吃了一块你的烤鸭，对不起，我太饿了，我会付钱的。”

　　叶遥之顿住了脚步，他望着这个陌生的孩子，觉得很奇怪。

　　这几日，他的屋前总会出现一个食盒，但叶遥之从小吃了太多亏，不相信别人的食物，所以每次都把食盒里的食物扔了。

　　而眼前这个人，通身素白色，腰间别了一个玉佩，以叶遥之的眼力，看得出这是个上等的防御法器。

　　更别说，他很白，周身仿佛有着光晕，就像是玉琢的一般。

　　这样的人，一看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叶遥之生活的地方，是扶摇剑阁的最北边，这里种的都是些杂树，夏热冬更冷，灵气也稀薄，是扶摇剑阁资质下等，剑法拙劣的弟子住的地方。

　　他们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微风拂过，空气里弥漫着烤鸭的那种滑滑的香味。

　　安却见他没说话，便道：“那……那我再吃一口咯……”

　　他又夹了一筷子烤鸭，还没吃进嘴，又听见了急匆匆的、接二连三的脚步声。

　　老满和夏河正从石板路另一头走来，老满腿瘸，但此时走得飞快，破风声呼呼呼的，夏河就更可怕了，插着腰，眼神恶狠狠的。

　　她指着安却道：“你这炮……孩子怎么回事，偷吃别人东西呢。”

　　安却手一抖，烤鸭掉地上了：“我……”

　　老满看都没看他，却往叶遥之那边看去，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语气甚至有些谄媚：“这几日我们给您……你准备的食物，还吃的习惯吗？要是想吃什么，也可以和我们说。”

　　这一幕太荒谬了，安却觉得老满和夏河就像是鬼上身一样。

　　夏河上前一步，想夺安却的筷子。

　　安却这个时候动作却灵敏起来，他害怕极了，往后退了几步，竟躲到叶遥之的背后去了。

　　他攥着叶遥之的衣角，从他背后探头看着老满和夏河。

　　叶遥之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个人的动作，极其小心翼翼，而依赖着他。

　　他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寻求他的帮助。

　　他从来，都是个自私自利又实力不济的人，没有人需要他，他也不会帮助别人。

　　老满和夏河对上叶遥之，神态就放缓了，甚至有些奉承。

　　“吃得不满意，我……我们还可以再做。”夏河道。

　　老满甚至弯了弯腰，道：“是是是，都可以做，你缺不缺什么……我们也可以送来。”

　　叶遥之面色上仿佛覆了一层寒霜，他甚至不知道这场闹剧由何而起，他看了看老满和夏河，道：“你们……先走吧，我要修炼了。”

　　“哎，好好好。”老满连忙称是。

　　夏河的眼风剜了安却一眼，吓得安却又缩下了头。

　　待他们二人走后，叶遥之才问身后的人：“你不吃了吗？”

　　安却慢慢地挪过来，挪到叶遥之的身前，他低着头，很诚恳地说：“谢谢你，让我吃东西，还帮我赶走了坏人。”

　　叶遥之只觉得这话天真得有些可笑，他只是嫌麻烦而已。

　　他推开门，又偏头看安却。

　　阳光落在安却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仿佛也有光辉，只是他撅着嘴，鼻尖有点红，看起来就像要哭了一样。

　　叶遥之怔了怔，问他：“喂，你没事吧？”

　　安却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块烤鸭，伤心欲绝。

　　“刚刚她来抢我的筷子的时候，那块最大、骨头最少的肉掉在地上了。”

　　叶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