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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不是猫? ...


  •   彦令死前那一声“素汝”让我脑海中的散乱过去清晰完整起来。

      我不是猫,我是狸。

      我出生的时候,妖界正时兴修仙,狸妖族和狐妖族正是妖界泰山般的家族。

      狸妖族皮毛都是有着或黑或黄的花纹的,可我随了阿娘通体漆黑妖气很重,身为族长的太爷瞅了我一眼就说我没有修仙的天分,为我取名素汝,也纯粹是希望我安静点,可惜我如他所料的名不副实,他只好一心一意培养端庄美丽的阿姊妆成。

      他不喜欢我还真不打紧,除了他,阿爹阿娘喜欢我,阿姊喜欢我,大家都喜欢我,因为他们觉得修仙完全没必要,所以他们喜欢妖气重的人来显示他们的叛逆,比如刚出生的我。

      作为回报,我学会了到除了天界之外的五界去捣乱,最喜欢看着不关心我的太爷吹胡子瞪眼的拍着桌子喊的像人间的老妈子一样哭天抢地。

      阿姊会立刻在太爷抄起木杖打我之前把我轰走,然后安抚一下气的发抖的太爷。

      那时候天界关系和妖界颇为紧张,我一向不甚了解为何妖界和天界相看两相厌,妖界还要巴巴的修仙,直到伊泽这样拿她和我都熟悉的人间这样形容。

      她说天界就像是皇帝老儿的家族为神,他的臣子为仙,神仙坐在坐在高台上,底下的五界就是他的子民,每个人都想当皇帝,想当皇帝要么起义造反,要么架空皇权,架空皇权比较方便,所以就想通过先去做官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只手遮天。

      我歪着头问道:“那你也想当皇帝吗?”

      伊泽愣了一会儿,道:“我是女的,为什么当皇帝。”

      “为什么女的不能当皇帝呢?”

      “……”
      *

      伊泽是我去人界玩的时候捡到的,与其说是捡到的,倒不如说是她缠着我硬要来的,当时我把她从酒楼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手中救下来,她就黏上我了。

      我吓唬她说我是妖怪,然后解开缠成两髻头发,把我怎么都变不消失的狸耳给她看,谁知她居然笑着摸了摸我的耳朵,说真是可爱,然后又哀哀戚戚的哭诉自己飘零的身世,仿佛我不带她走就是我的问题。

      我说妖界的瘴气你受得了吗,她捂着眼睛委委屈屈回道:“若是我死在那里,倒也一样,只需姑娘把我安葬就好。”

      我知道阿爹阿娘要是晓得这次我捡的不再是各种吃的玩的了,肯定是要永远禁止我踏足人间,但我想,我大概是没和我一样顽皮的姐妹一起玩,太寂寞,而伊泽又懂人间,和我谈得来,我才如此冒险的领她回去。

      我让她身上沾上妖的气息,然后把她伪装成一个小侍女企图蒙混过关,我对自己的法术真心没什么信心,可是阿爹阿娘甚至潜心修炼法术精通的阿姊都没发现,我心中窃喜,但是只能和伊泽分享,她倒只是淡淡一笑,道:“是啊,你很厉害啊。”

      她就因瘴气侵蚀病殃殃了几天,很快就可以和我一起在妖界和鬼界到处捣乱了。我带她在族里各处溜达,她熟悉的很快,没多久就可以带着时常忘路的我走了。

      这点我真的很佩服她,更佩服她的是,有的时候闯祸了,她拉着我跑的居然比我还快,我都有点怀疑谁才是真正的闯祸精,而她给我的答案是,人间生存险恶,逃跑是必备技能。

      不过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她老是不肯和我一起就着玉泽潭里的雾霭弥漫潭水里洗澡,我一直觉得这里比屋子里那个憋屈的池子好玩多了,她却说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说完就背对着我坐在岸上,那一脸扭捏的模样,仿佛我才是那个看人洗澡的登徒子。

      后来闭关修炼一年的太爷提前准备重见天日,我正琢磨这这个最厉害人物的眼皮子底下该怎么混过去,收到消息的第二日,我再去找伊泽的时候,她的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一张纸条,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纸条上,也只有一个苍劲锋利的字:谢。

      如此,她便这般轻盈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而我被迫憋了一肚子的气不知道撒哪,只好把门前所剩无几的果子啃光,内心把我不认识的她祖宗十八代给腹诽了一遍,才勉强平息下来。

      *

      太爷提前出关,听闻是因为天界准备和妖界联姻,联姻的对象则是我阿姊妆成和六御玉帝第二个儿子,太子则夷。

      则夷何许人也?太爷逼我了解的人中着实有这么一号人物。

      当时关于神仙界世系中这样描述他,说是其相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秀莹,会弁如星,又说其本领,助其父治天界之时,海内河清,天界安夷,又说其品行大雅宏达,班行秀出,总之是个夭矫不群的天之骄子。

      我当时听着族里的夫子晃着脑袋念出这么一串话,便道:“怕是那杜撰宗谱的人将毕生所学的马屁话全砸在他身上了。”

      夫子却捻着没几根的须髯,摇摇头道:“论及才气,老夫自负六界超今冠古,但,也不得不认同,这则夷,是个多少溢美之词也无法堆砌的人才。”

      我不置可否,毕竟对着将上位者须溜拍马,天下大同。

      *

      阿姊将成婚的那日,说是阿爹想携没见过仙界的我和阿娘转悠一番,叫我及早梳洗一番,可我从人界溜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把这茬给忘了,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所以我决定沿袭我往常的习惯,在玉泽潭里就地洗洗。

      我看着溪边的木兰花开的正好,一旁垂着的的风铃花柔软的伏在水面,白色的蒸汽中,我听到了鱼尾扇动流水逆流而上的声音,来不及脱衣服了,我直接扑入水中,要去捞鱼。

      水潭比我想象的要深很多,我潜入底部,阳光透射进来,照得水底是幽深静谧的蓝色,我看到了一大群银色发光的鱼从我身边穿梭而过,我只需伸出手来,便可以抓到两尾,张嘴还可以叼一尾。

      突然耳朵抖动了一下,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族小公主性子顽劣,实在有损宗族仪容,怕是太子见到了……”

      我蓦地从水中蹿出,身上的水珠四处散落,眼前的族内总领事比周手忙脚乱的挡着水花,我也不要嘴里的鱼了,一口喷在他衣襟上,道:“背地里阴人羞不羞得?!”

      我听见旁边一声低低的笑音,我侧脸去看,一个深蓝衣衫的男子徐徐将挡在眼前的十二骨折扇收起,袖口精致的银色貔貅纹路沾上了些许水渍。

      隔着薄薄的雾气,他微垂的眉眼倏忽上抬,露出一张笑颜。

      那张笑脸,只有阳霄花可娉美,当年我走寻千里,只为一睹众妖们口中举座惊艳的阳霄花,到的时候正是夜里,阳霄花闭合着,低垂花盏,我有些失望的时候,突然从远方水平线上露出一丝曦光。

      阳霄花尽数抬起花盏,迎着阳光层层绽放,最外层赤金色的花瓣包绕着中间一圈艳红花瓣,半透明的金色花蕊在光线下折射出令人恍惚的荧光。

      中央缓缓腾起一圈又一圈如同夏日萤火虫一般的亮色光点,我听见远处檀林传来虚无的梵语,像是向外扩散的波纹,光点在逐渐被晨风吞噬的梵语中黯淡消弥。

      这样让人无法挪眼的光华,那样令人叹息折服的气质,除了阳霄花,我只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见过。

      他将扇子收入袖中:“你便是素汝?”

      比周向来不及反应的我婉转的打了个手势,见我恍若未见,老老实实低头向我道:“这是天界玉帝太子则夷上神。”

      这便是我以为的初次相见,当时的我刚从水中冒出,衣衫不整,鬓发凌乱,两只耳朵耷拉在头顶,身上还全是恼人的水滴。而他如瑶花琪树,长身玉立在岸边,从容的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
      阿姊成亲那日,我随着阿娘穿上了桃红色的广袖礼服,腰前吊着的彩穗在带着香气的风中张扬。我素来喜欢炙如烈火的红裙,但今日除了阿姊和则夷,其余人都不得穿着红色。

      我瘪着嘴,不喜欢艳俗的桃红色,阿娘却欢喜的帮着我到处整理,然后感慨道:“这桃红真是衬得你妖娆如我当年,待你于归之时,穿上你阿姊那样的衣裳多好看。”

      我知道蟾蜍都说自己的孩子漂亮,但我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赞美。

      我和阿娘随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向着亶爰山之巅爬了好久,来到一个几十尺长宽的水镜前,前方穿着黑色绣朱红瑞兽吉服的则夷骑着通体雪白的白泽先消失在水镜前。

      阿姊大大的红色花轿上翻飞的纱帘接着触到了水镜,然后消失不见。我看着水镜上因为水纹自己扭曲的影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进去,感受到一段手指是流动的清凉感,指尖确是丝丝缕缕的微风。正惊讶这奇怪的感觉时,一旁的阿娘提醒道:“作什么?还不进去?”我恍若初醒,立刻大步迈入。

      只一镜之隔,便是另一番天地,和总是飘着各色瘴气的妖界不同,天界只有一种飘来飘去的白色。

      我看见白玉色高耸的拱门前立着两排排穿着银色铠甲的天兵,紫金阙分明在不远处,在其四十亿万里的瑞光玄象后,紫云吐珲的围绕下,虚虚实实,缥缥缈缈,巍如世间难企,诚如夫子所说永不毁沦,绝不尘染。

      耳边一阵絮语:反常则妖,离世为魔,是若神佛,涅槃身灭,一得永得,一证永证,莫生莫死,莫虚莫盈……

      我听得脑子里有点晕眩,身边有个侍女搀了搀我,递给我一片只有叶脉的黄绿色叶子,道:“公主年纪尚小修为不足,这玄真境内仙泽过于纯净,怕是受不住,故则夷上神托我赠您以思定叶。”说罢交给我,让我压于舌下。

      我乖乖照做,的确觉得脑子里不再混沌,看着前方衣袂波浪般滚动的则夷,默默道声谢,似乎有点理解为何他如此饱受赞美了。

      我随着众人步入弥罗宫,凌霄宝殿内,一隻烁老者坐于五色龙舆之上,拥大景旌施荫,明彩霞盖,衣上所绣东皇太一栩栩如生,左右仙真列位,按品阶就坐,中间却是与仙气不符的升平歌舞,徒增烟火气息。

      记得以前我所学古书上曾竭力的把天界描绘成无欲无求,无生无死的无上之境。

      现在看来,大抵是治理人间太久,人间寻欢作乐的一套倒是六界都以为绝妙,并且学习发扬的非常好,这样说来,日后阿娘也没有阻止我对人间歌舞心向往之的理由了。

      我无聊的左顾右盼时,突然看见座位之上端坐着闭目养神的太爷,我一个激灵,默念着千万不要行差踏错,毕竟家里他怎么教训我都可以,当着这么多仙家的面,我还丢不起这人。

      但他似乎并没有看向我的想法,而是起身端起酒盏,缓缓走到阶前,道:“今乃则夷神君与我重孙女妆成缔结秦晋之好之日,愿我们狸妖界与天界至此恩怨了了,重修旧日情谊。”说罢将酒抬起,手指松开。

      砰…!

      随之响起七零八落的噼啪声,洁白的酒盏碎在玉砌的地面上,如一滴垂落在湖面的白露。

      而溅起的,却不是扩散的波纹,而是一阵雄浑的低吼,立于我身后的妖族大军撕破紫色锦衣,露出战斗时所穿甲胄,从手中幻化出长剑,就近开始对诸仙斩杀。

      我不及反应,太爷拿着双头长戬,立于玉阶上,族人厮杀的妖风将他的长衫刮起,他的双眼血红,大喊道:

      “你们天界欺压我等千万载!六千年前对我们族人进行以镇压为名义的屠杀!我弟弟及其部落族人全数屠尽!座上小儿!你可记得那不过是你巩固地位而用的阴损把式?!什么与道同体不淆乱本真!什么反朴归根不迷沦有欲!通通是欺骗六界混乱世间!今日便是你的修罗场!你引以为豪的精锐如今派去鬼界镇压神荼一族!这些残兵败将可敢与我抗衡!”

      说罢他的脚底卷起黑色妖风,这压人的妖气连我都开始恶心发抖,而端坐在上的天帝虽然略显凌乱,气势上却依旧保持着王者姿态。

      这时,在他下方黑色华服的太子则夷冷笑道:“卜煞老儿,你真以为世间只有你聪慧清醒吗?”他大呵一声:“马元帅!”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迫人的脚步声,我回头便见一队金甲天兵携各色冷兵器而来,为首的是我曾知道的华光天王,那么那些人,便是传说的三十六天将了。

      我看着他们不过几个弹指间,便劈开浩浩荡荡的族人奔涌而来,刀锋从我身边穿过时划伤了我的手臂,我下意识的捂住伤口,看着汩汩的鲜血从我指尖涌出,一瞬间的疼痛让我眼中泛起了泪花。

      不一会儿我们便被天兵天将包围住动弹不得,太爷被左右两将挟持住,脸上却不是灰白的惨色,而是一种寂寥和悲哀。

      则夷微微拂袖,走上台阶,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这些年突然的示好是有目的而为?那神荼不过是在我的指引下假意答应罢了,他没你那么愚蠢,拿着族人性命搏一个未知,只需一点好处,他便知道那边更为有利。

      我早就知晓你们内部实力如何,派去镇压的一部分是天兵,一部分是鬼族所扮,剩下的人对付你们绰绰有余,甚至,”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玉瓶,“这噬魂瓶也被我取得,你还能有什么能够胁迫我们的吗?”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将瓶口对着太爷,不,不能,没有上古创族的太爷庇护,族人将不再有我族精神图腾,狸妖族将永难翻身!哪怕只是阻挡一会儿也好!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奔跑着挡在太爷前面,只见眼前一片白光,刚听见一声不知谁喊的“阿汝……”耳边便被轰轰的水声充斥,失去了意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不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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