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执剑》一只猹猹

8、同居

　　第八章同居

　　莫离踌躇不安地等了一段时间，见执泷始终不说话，复又忐忑地问了一遍，“你想救君上吗？”

　　天光被赤柱与红纱滤得只剩下深浅不一的红，落到小孩儿眼中，使他的银瞳边缘氤着一圈浅红色的光晕。

　　莫离就用这样的双瞳定定地注视着执泷，大有不抠出他嘴里的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执泷见他实在执着，默了默，装傻充愣道：“救他？为何？”

　　莫离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撇了撇嘴，非常担忧地道：“朱天各大神脉势力繁杂，迄今为止，只有君上镇得住，他若是……总之，他的生死关系着整个西南朱天的太平。”

　　有个事实的确不容辩驳，自羽不涣成为朱天帝君，这一域神族内斗的确降到了有史以来最低，为之后的神魔之战保留了许多有生力量。
　　不过，羽不涣疯了以后，朱天被他搅得乱成了一锅粥，没比从前好上多少，上神几乎被他杀光了。

　　“杀到三界万灵胆颤、不敢发声，也能叫太平？”执泷疑惑地望着莫离，“你还挺喜欢他？似乎从不怕他？”

　　“怕他、跟喜欢他，是两码事。”莫离忽然狡黠地笑了笑，反问执泷道：“你也既喜欢他、又怕他吗？”

　　执泷：“……”
　　他被这小破孩说得一噎，或许是受到了本体上无法祛除的杀气的影响，心情顿时变得暴躁，凶狠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莫离，冷笑道：“绝无可能。”

　　小孩儿完全愣住了，喃喃低语道：“怎会如此？”
　　他眯了眼睛望向执泷，不确定地问：“你还不了解他么？”

　　执泷摇头：“没必要了解。阿离，世间万物皆有牵系，于我而言，断去这些牵系十分简单。因此，我不是必须了解谁，况且，就算了解，也不会因此喜欢。”

　　说完，执泷在旁就地打坐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君上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在此守着吧。”

　　孩子没应声，一屁股蹲儿坐在草地上，玩着束发的赤纱宫铃，失落地垂头敛眸，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鸷可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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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泷与莫离在颂溟池边等了一整晚，才见羽不涣悠悠转醒。

　　彼时，莫离拎着小桶，靠在旁边的赤色天柱下，已经睡着了。
　　小孩儿的呼噜声非常浅，像极了温顺的小猫。

　　执泷数着他的呼噜，纷乱躁动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羽不涣拢住轻薄的纱质外袍，抚着额头坐起，唇角溢出一丝血，很快便被他不动声色地擦去。
　　帝君望着沉寂了七千年的颂溟池水，沉默不语。

　　执泷知道羽不涣看不见，定不是在欣赏池水风光，他这副模样，病恹恹的，倒像是在凝神思索什么大事。

　　“恒崖。”羽不涣轻轻开口。

　　执泷走上前去，半跪下拱手行礼，敬称道：“帝君。”

　　羽不涣转身望向莫离的方位，蹙眉叹了一口气，咳嗽道：“九野之上猜测的没错，孤真的活不长久了，不惜一切选择从归寂中苏醒，只因……孤还想再见一个人。”

　　执泷心念一动，不由得脱口而出：“谁？”

　　羽不涣笑了一声，说：“孤最重要的……”还没说完，他诡异地停顿了许久，转过身来，盯着执泷的脸，良久，终是淡淡地道：“应该是娘亲。”

　　“娘亲？”执泷喃喃地重复，揣测道：“您要去罪渊？”

　　关于羽不涣的身世，九野之上众说纷纭，不过有一点是公认的——他母亲的血脉远比白孔雀一族高贵得多，可惜是个十恶不赦、不为天道所容的罪神。目前大多数人比较接受的一种说法是，他母亲应为上古时期苍天某一帝族的帝女。

　　神族内斗由来已久，在千万年内斗中消失的神脉远比在神魔之战中覆灭的多，苍天帝女在灭族的战场上为冥君所救，从那时起便追随冥君左右。

　　后来冥君妄图颠覆天地，失败之后，肉身被千刀万剐弃于冥界罪渊之下，灵魂永镇湮灭之城。帝女被冥君牵连，也被放逐进了罪渊，再也没出来过。
　　再后来，白孔雀一族最为惊艳的太子濉被天帝支离珩派去冥界当差，不知怎地误入罪渊，与那罪渊下的苍天帝女生出一段风月，就此有了羽不涣。

　　羽不涣生在冥界、长在凡间，直到踏过尸山血海，渡了上神大劫，天地有感，才被白孔雀一族认回。

　　太子濉惊才绝艳，早早继承了族长之位，羽不涣回族后，被几大长老私自过继给了羽濉早夭的兄长做子嗣，后来又被羽濉夺回，其中恩怨情仇若是细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裁罪神剑与道神之火都是罪渊底下的东西，是羽不涣将它们带了出来。

　　听到执泷的猜测，羽不涣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才转移话题说：“替孤更衣。”

　　执泷看向他，顿时愣住了。
　　他倒不是为羽不涣要去罪渊的决策发怔，而是……帝君正对着他，重要部位坦坦荡荡，尺寸触目惊心。
　　执泷好生奇怪：难道眼睛瞎了就可以连脸都不要么？

　　“你不乐意？”羽不涣疑惑地问。

　　执泷心慌脸红，连忙辩解道：“不、不是……”

　　他捧着赤红的玉冠走上前去，在羽不涣身侧的草地上跪下，笨拙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和佩饰，不时匀出余光观察羽不涣的反应。

　　羽不涣无神的眸子随他而动，垂下视线看身下那物，笑得有些恶劣，问他：“九野之上是不是还在乱传？说孤□□成性，男女不忌。”

　　执泷摇头：“并无此等流言蜚语。”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扫了眼羽不涣光洁赤.裸的胴体，心道您□□地在这躺了一晚，确实太没羞没臊，想来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孤七千年未食色，确实憋闷得紧。孤看你就不错，不如今夜……”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止住了，“今夜不行，你先同莫离作伴吧。”

　　执泷心口一塞，羽不涣究竟要闹哪样？这意思，是要他侍寝？

　　草！执泷差点直接爆粗口。

　　“过来。”羽不涣道。

　　执泷拿着他的衣服走上前去，尽量不把视线往他身上放。

　　羽不涣轻轻拢起外袍，遮住重要部位，望着手足无措的执泷，终是恶作剧般地笑出了声，盘腿坐了起来，抬手指了指早已晞干的白发，“先梳头吧。”

　　执泷岂能不懂他的意思，再是不愿靠近，也只得拿着玉冠，走到他身后，动作轻柔地挽起流银似的长发。
　　他略微思索了片刻，想到莫离鬓角的小辫，便将羽不涣鬓角的长发分作两束，也编成小辫，以玉冠和发簪束于头顶。

　　束冠以后，帝君站起，扔掉了先前那件外袍，让执泷更衣。

　　执泷深吸一口气，打算豁出去了。

　　这疯子都不怕丢脸，自己又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了，朱天帝君长得这么好看，要吃亏也是他吃亏啊，自己其实算赚了！

　　羽不涣的躯体并不健硕，尽管随着他的苏醒，已经恢复了不少生机，但是在颂溟池水里沉眠了数千年，看起来依然是触目惊心的瘦削与苍白，羸弱不堪。穿上衣服还有个架子在那儿，脱去赘饰，剩下的只有干枯。

　　执泷匆匆扫了几眼，替他将衣物一件件披上，不由得有些心疼。

　　道神之火还在羽不涣的识海之中，会先熬干他的血肉，最后彻底噬灭他的魂魄，他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地狱般的煎熬。

　　并非颂溟池底下燃着道神之火，而是羽不涣为自保，将神火的力量分散，引导进水中。

　　因此颂溟池水才会沾染上道神之火的力量，四周天柱与纱帷间的法阵也是为了压制道神之火，让他不会过早地被烧成灰烬。执泷很快想清楚了这一层。
　　从这点上看，羽不涣实在变态，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还肯睁眼，回到这世间。

　　或许，在无尽的沉眠中死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一切收拾妥帖后，羽不涣神情淡漠地发号施令：“叫醒莫离，我们出去。”

　　“是。”执泷去天柱下摇醒小孩儿，将琉璃灯塞进他怀中。

　　莫离揉着眼睛，目光朦胧地问：“君上醒了吗？”
　　执泷点头，轻声说：“ 该走了。”

　　莫离小跑过来，一手拎琉璃灯，另一手自然地抓住执泷的袖子，仰起脸天真无邪地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执泷条件反射想甩开，见着这笑，终究是没忍心，便随他去了。

　　羽不涣带他们回到溟宸殿，在寝宫边上随意指了个小房间。

　　执泷开始还以为小房间是给莫离的，满心期待羽不涣给他的安排，结果下一刻，就听帝君说：“此处离孤最近，你二人在此住下。 ”

　　执泷望着除了一张床、只能塞下半个衣柜的小房间，很是郁闷，嘀咕道：“这……也太小了，而且放不下第二张床。 ”

　　“我可以忽略不计，不睡床。 ”莫离怯怯地举手。

　　“你自己安排。 ”羽不涣看着执泷，又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回到寝宫中。

　　执泷望着小到几乎站不住脚的房间，再忆起先前“侍寝 ”的揣测，无比暴躁、含着十二万分的悲愤，吼出了先前就想说的那个字：“草！ ”

　　执泷在心中模仿着灵霜骂街的语气，恶狠狠地道：羽不涣、我草你！
　　当初他是为什么脑子抽风，要伪装身份进颂溟山啊？

　　莫离看着执泷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不解道：“ 你……很难受么？”

　　“我简直难受死了。 ”某个有强迫症的洁癖病患发出了心声。

　　莫离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抱着琉璃灯坐到床沿，晃着两只小脚，满脸天真地说：“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帝君自己都说，他活不长啦。”

　　执泷转身便走。

　　莫离立刻从床上跳下来：“你去哪里？”

　　执泷此刻异常烦躁，识海中的本体不断震颤着，让他双耳嗡鸣，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莫离：“等等！”

　　听到小孩儿的声音，他脚步一顿，厉声喝道：“不要跟来！”
　　说罢，执泷快速往外走，沿着石阶飞奔下山。

　　莫离定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

　　孩子小小的眉头拧起，似在沉思，喃喃细语道：“他重铸后不但没了记忆，性情也变得古怪许多，是灵霜、还是支离珩所为？赤羽凰族送了个嫡系后裔过来，哼，贼心不死，想夺道神之火，不怕灭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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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泷没走出多远，来到山脚下八角亭里即驻步。

　　正巧，老仙官持剑带着两个小仙童正在清扫梧桐林中的落叶，三人见他下山，纷纷惊诧莫名 ，像见鬼一样，甚至都忘了打招呼。

　　他们大约在疑惑，去了颂溟池，怎么还能活着下山。

　　其中一个仙童名宋迁，正是前一日想将夏游夏竞之死扣到执泷身上的那个，见了执泷，神情很不自在，目光阴沉地简直快要滴出水来。

　　执泷望着金黄色的树林，内心平静了许多，决定先旁敲侧击打探羽不涣的消息。直接跟朱天帝君对上，他总是没有状态，被那白毛孔雀压一头。
　　持剑在颂溟山待了七千年，绝对算得上最了解羽不涣的人，他决定从持剑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