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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他如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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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已经停歇,可是山路泥泞。在这样的路上,夏依沫几乎跑不动,连安稳走路都困难。可是她只能死命地前行,分不清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暗包围着她,如同当年一样。她一个人,在黑夜中踽踽独行。
很快有人按住她,她想再咬,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脸颊高高肿起来。模糊的记忆瞬间闪过,小黑屋里面,妈妈打开门,透出一扇光。妈妈把她抱起来告诉她,快跑。
可是她们抱在一起并没有跑多远,有男人的拳头追上来。
有人在吼:“都生过老子的种,你他妈就是破鞋,一辈子别想再回到他身边。”
后来她从妈妈的怀中落下,头狠狠地砸向石头子的地板。再后来,所有的记忆只有八岁之后。
夏依沫跌倒在泥地里,泥水崩了满脸,混着泪水潸潸而下。
几个壮汉粗略地扭着她的胳膊,拖着走。夏依沫觉得她的四肢具裂,再有一秒就要断了。
忽然剧痛感消失,夏依沫被人揽着后腰扶起来。她踉跄着站稳,在黑夜中看见那个伟岸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宛若恒山。
他身上的白色T恤满是泥污,头发湿漉凌乱,狼狈不堪,眼睛猩红,跟黑色轿车前的人决绝对视。
那一伙人,谁都没料到这时候寇焕会突然出现。到手的肥鸭眼看落空,一群游走在社会边缘的混混刹那间气红了眼,四个齐上扑向寇焕。
很快混打成一团,夏依沫被寇焕拉着挡在身后。
寇焕一直拉着夏依沫,全程没有松手。他单手抵抗四个人,费力不讨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一点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有好几次,凶猛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夏依沫拼尽全力想挣脱寇焕的手,好让他灵活应对。
可是他的手要钳子一样箍着,连一丝缝隙都挣脱不开。
她急了,跺着脚:“你这样打不赢他们。”
头上又挨了一拳的寇焕扭过头怒喝:“你他妈的站谁那边,给老子闭嘴。”
他说话间口里啐出一口血,夏依沫吓得眼泪直流,捂着嘴呜咽。
“手机给我!”夏依沫大吼:“报警!”
寇焕勉强招架,狠狠地踢出去几腿,却抽不开手:“裤子口袋,右边。”
夏依沫连忙去拿。
其他四个人也不是傻子,疯了一样冲上来。一个人解下皮带套住寇焕的脖子,另外两个左右夹击,剩下一个专门抢夏依沫的手机。
夏依沫从来都没有这样紧紧地握过什么东西,她死死地握紧手机,握着她和寇焕的命。
有人来抢她的手机,夏依沫弓着腰,把手机向肚子里藏。歹徒们杀红了眼,像野狼一样回旋在周围等着机会。夏依沫感觉她自己也疯了。就一个念头,有人用血肉骨骼替她挡了腥风血雨,现在她就算拼死也不能给你们抢过手机。
挣扎中,手机被狠狠撞击,摔打多次,埋在泥泞中。夏依沫早就怀疑手机还能不能用。可是就算不能报警,就是不能给这些人抢去。
黑暗宛若要把人吞噬,她流着没人看见的眼泪,被人在泥水中拖着走,是大哥哥忽然出现,在泥水中拉了她一把,扶着她重新站起来。
他像一道光,一把剑,萍水相逢,为她战斗。
她像一瓢水,一阵风,做不了什么,只能用浑身的力气,跟他并肩作战。
即使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泥潭雨夜,少年一身浸透的白汗衫,如孤狼一般地陷入恶斗。她小手被他攥紧,是命运让他们这般唏嘘相遇。
手机被震落在地,离夏依沫一米多远,她想都没想就去捡。
同时去抢的还有另一只手。
夏依沫离得近一点,可是另一手的动作更快,两人势均力敌。还差一步就摸到手机的时候,夏依沫被人拽了起来。
寇焕暴躁地冲着她喊:“还他妈要手机,你他妈要手还是要手机。”
夏依沫才注意到,跟她一起抢手机的男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尖刀。
这些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来的,都是游走在社会边缘,要钱不要命的歹人。他们四个人一起打不过单手带着女人的寇焕,一个个红了眼睛,从赤手空拳,换成尖戈刀刃。
夏依沫被月色下的寒刃刺得禁不住闭上眼睛。
拿短尖刀的男人把抢到的手机,狠狠摔进泥泞里。其他三个一拥而上。
寇焕忽然收起所有功势,硬抗下侧面夹击到左右肋骨的两脚。拳脚加身的闷响在震得夏依沫耳膜发麻。
匪徒们也愣住了,弄不清一直猛烈如狼的少年为什么突然任由挨打。
短暂两秒钟的功夫,寇焕迅速地从脖子上被套中的皮带中挣脱,回手拉着夏依沫,伴着粗重的气喘,声音沙哑低沉:“跑。”
跑吗?夏依沫望了他一眼。
带着她,能跑得过后面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拉了两步拉不动的寇焕已经气极了,回身再爆粗口:“你他妈愣在这里,让老子陪着挨砍吗?看不见他们手里面有刀子。”
“看见了。”
“撒开腿,跟我跑。”
当寇焕从脖子上的皮带中挣脱出的时候,四个人才同时反应过来,他们遇到一个棘手的硬气少年,用这种苦肉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眼见来人很快重新扑上来,寇焕没有自信能够再次从他们手中逃脱。可是夏依沫仍旧一副慢吞吞的样子,气得他一咬牙,横着给人抱起来。
猝不及防,夏依沫脚尖已经离地:“你干嘛。”
寇焕的呼吸声很重:“老子抱着你逃命,谁叫你他妈长腿是摆设。”
夏依沫哽咽:“放我下来,他们目标好像是我。”
寇焕无动于衷,刚刚拉开的一段距离,又被追上一点。这么来,就是长久拉锯战。他带着她,又以少敌多,是劣势中的劣势。
寇焕心里着急,并没有想定下一步怎么办,只知道当下要拼命跑。
夏依沫的微弱的声音偏偏继续响起:“他们忌惮你,你放下我,他们不会为难你。”
夜风中夹着寇焕狂肆的笑意:“要走一起走,我不会丢下你。”
夏依沫忽然变得沉静:“我们跑不过的。”
寇焕低头看了她一眼,狂妄地笑道:“老子觉得跑得过。”
*
他们真的跑得过。
不到绝命夺生的一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连寇焕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背着一个比杨柳枝都弱的姑娘,在这么个叫天天不应的山旮旯里面,甩掉了四个杀红眼,拿着刀的男人。
他把夏依沫放到树根下休息,整个人是劫后余生的亢奋。
他浑身泥渍污血甚多,白色T恤早就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光洁的手臂数不清的淤青、擦伤、划痕。牛仔裤破了,鞋子浸透了水,寇焕出娘胎就没这么惨过。
可是他的眸子是亮的,刚毅、不屈、明亮闪着不灭的火光。
夏依沫的眼睛也是亮的,她不再平静、淡然,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大喊,大笑,心里被压抑的情绪,骤然爆发。
寇焕喘了很长时间的粗气,气息才缓缓恢复。他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坐在树根下的女孩,一直看,没有说一句话。
夏依沫也在一直看着他,噙着泪光,目不转睛,目光一刻都没有转移过。
心脏像下一秒就要炸。
她忽然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寇焕。寇焕会意地张开双手,姑娘娇小的身躯立刻完全投入到他的怀抱中。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拥抱,只觉得,必须要有。
“你叫什么名字。”
“寇焕。”
“我不知道字怎么写。”
“山木自寇的寇,明焰焕赫的焕。”
“我叫夏……”
“我知道你,夏依沫。”
其实我也知道你,寇焕,夏依沫心里默默地。
*
缩在树下休息的时候,夏依沫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对她不断重复:明焰焕赫的焕……
她知道这个字,焕,是光亮与鲜明,就像他的人一样。身披荆棘斗篷,夜挑孤灯行走在黑暗沉渊,只是微微抬眸,就能涤荡世间所有的敌意,那身上并行的不羁和光刃是冰与火的力量。
夏依沫陡然睁开眼睛,天色已经蒙蒙大亮。她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第一反应是找寇焕。寇焕并没走远,他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T恤脱了,裸着背脊。
背上有打斗过的痕迹,不过更让人瞩目的是腰窝处的刺青,一只大鹏展翅的鹰,很酷。
察觉到有目光注视,寇焕回身,正对着夏依沫。
那左胸口赫然还有一个刺青,可是图案却与后腰上凶猛桀骜的鹰截然不同。
那是星座,夏依沫很了解。一个骑着骏马的男孩,拉开弓箭,直指向天——射手座。Q版的图案在他健硕的胸肌上格格不入。
意识到夏依沫在看什么,寇焕从地上捡起破烂如布条的黑灰色不明物,很艰难地套了回去,脸上是明显嫌弃的表情。
夏依沫知道他一定很难受,他应该是个爱干净的人。从旅游大巴车上她就看出来了。他的衣着很讲究,她虽然对牌子没有研究,可是一眼看出就能分辨出寇焕上下一身衣着质地不凡。
而且,他的衣着似乎都是定制款。袖口处都有绣纹,火焰图案。袖口的纹路藏得很深,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不过夏依沫就不一样了。
坐在她身边一次,背了她两次。她就注意到了。
夏依沫低头错开视线,不再直愣愣地看他:“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寇焕靠着树坐下来,眼皮耷拉着,浑然看不出夜里单打搏动的激昂,又是贯日里的散漫不羁,玩世不恭,万事不过心尖的样子。
“我好害怕。”夏依沫忍不住道。
寇焕回头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居然道:“我也好害怕。”
夏依沫震惊脸。
寇焕一秒淡笑:“幽默不?现在是不是不怕了?”
夏依沫:“……”
不过,真的没有那么害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