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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 6 ...


  •   萧洋回家的时候,看见桌子上那一盒自己留着下一次过个什么节时再好好品尝的曲奇饼干被拆了封,她当时有点懵,并且印象深刻自己很多次跟彭强斌说要等自己心情好的事情拆来吃掉。吃的时候一定要配上奶茶,最好不是外卖的那种,要手冲的茶配上热好的牛奶,注入搅拌到奶与茶完全交融,口感丝滑,图个讲究。
      毕竟那不是普通的曲奇,那是之前她跟沈天歌一起去日本旅行时捎回来的,盒子好看得她当时一眼看中就再也离不开视线。她攒了两年的工资才能来一场海外旅行,途中遇到好吃的好看的,全部都要止步于价格。萧洋印象深刻的是导游带着他们到京都五年坂,她跟沈天歌趴在店里玻璃柜上看着那些精致的点心。
      “一盒一千八,一千八是多少人民币?”
      “一百多吧。”
      “妈耶!要一百多块哦!”
      她现在看着桌子上那盒曲奇,一股子悲哀逐渐转变为怒意,就连从玄关走进客厅时的步子都踩得十分用力。“彭强斌我不是说了别吃这盒曲奇的嘛!”她把包摔在桌上,张口就是一句怒吼,抬头发现沙发上彭强斌和张弦正闷头打着游戏。
      “啊?你回来了,没有,我感觉咱家也没什么好拿出来招待人的。诶诶诶我的野!”
      萧洋感觉自己就站在原地爆炸的边缘,难以置信,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朋友居然为了招待一个“来路不那么明了”的人而不惜和自己结梁子。最可恨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在认真的打游戏!不过等等,打游戏?这么安静的打游戏?平时他们三个人组团打游戏的时候骂天骂地的,现在别说是脏话了,就连一句声音大点的话都没有。
      然后这场荒谬的情景剧就被张弦一个抬头给终止了,他抬头发现萧洋正站在面前时猛地摘下耳机,放下手机的同时还把彭强斌的手机一块儿夺走锁了屏。
      “你干什么啊这么好的局!挂机要被举报的啊!”
      “这是你被举报的头一次么,游戏重要女朋友重要?”张弦说着还要顺手拨弄一下彭强斌的脑袋,然后站起来换上跟早上无异的礼貌微笑,不过这次像是带了点歉意:“不好意思,桌子上的曲奇是你和沈哥的吧……我们发消息问了你来着,你是不是没有收到?”
      “你们发消息了么,我没有收到哦,我……”说着她看了眼手机,没有读的消息数条,她琢磨着应该是走到信号不好的区域时赶了巧,这事倒是经常发生。“还真的没有收到诶,啊啊,我们本来打算很有仪式感地吃这个曲奇的!”
      “就一盒饼干要什么仪式感……”彭强斌还试图从张弦手里抢回来手机,几次没能成功,最后泄气似的瘫在沙发上,“别说那个了,诶,晚上打游戏么,咱四个一块儿上王者啊!”
      “你这个人……”
      “你听听,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还是人话么。”还没等萧洋说什么,张弦开口打断她然后扭身扔着手机砸向彭强斌的肚子,然后指了指厨房那边,“沈哥跟我说了,说你们打算怎么吃来着,我就稍微准备了下。唉虽然今天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但是抱歉我下午实在是有点儿饿了。”
      “张弦吃不惯咱这儿的东西,我就琢磨着这个饼干应该没问题。”彭强斌插嘴说着。
      “吃不惯?”萧洋先是顺着看向厨房,玻璃杯里的奶茶被用保鲜膜缝上杯口。
      “也没,也没有很吃不惯,我到这儿才刚多久,过两天就习惯了。”萧洋听张弦这么说着的时候转回视线,正巧看到张弦在用一种跟刚刚完全不同的眼神瞪了一下彭强斌。被瞪的人缩了缩脖子,朝萧洋耸了耸肩:“好吧当我没说,晚上我们吃什么呀老婆。”
      “你还好意思叫我老婆了哦,我回来你都没跟我好好打招呼。”萧洋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她倒是听说过男生之间打交道没那么复杂,但一想起早上彭强斌看到张弦还是满不乐意,晚上两个人感觉比跟自己还熟络。难道说自己担心的事情成真了?可别了吧。
      彭强斌要说也是肩膀肌肉爆出来的大型汉子了,跟萧洋撒起娇还真是一点儿不吝啬,他直起身抱住萧洋,脸正好埋进她的肚子,蹭了蹭,活像头温顺的狮子。“不是打游戏吗没看见,你想想你打游戏的时候呢。”
      但是萧洋非常不自在,毕竟这眼前还有个某种程度上的陌生人在旁边围观。
      好在张弦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轻声笑笑就转身到厨房那边,萧洋看着他那慵懒的步子,总觉得像是还没睡醒多久似的。脑袋上的毛依旧是翘着的,不过这次没有翘得很嚣张,早上借给他的彭强斌的那身衣服也没有穿上,而是换了一身彭强斌自己还算中意的。
      她早上也觉得那身衣服更合适张弦一点,休闲衬衣是修身款型尺码上又不是偏大的那种,彭强斌穿上总是有种憋屈的感觉。可想到他们一起去逛街时彭强斌一眼就相中了那件衬衣,试来试去都为不合适找了各种理由,还说要为了这件衣服减去多余肥肉来着。她还以为如果把这件衣服借出去,他肯定会气炸了。
      到底男的真正在意什么呢,她想不明白,毕竟自己早上借出去的那身是她买来送给彭强斌的。彭强斌当初收到时可是嫌弃坏了,说是不符合他风格所以从来都不情愿穿,她还以为他很不喜欢那件衣服来着。
      “哎哎,”她趁着张弦热奶茶的工夫,小声问着彭强斌,“你不是还挺喜欢那件衬衣吗。”
      “啊,他穿正好合身啊,而且他衣服也没干。”
      “那我早上给他那件呢?”微波炉的嗡嗡声持续了一段时间。
      “哦,”彭强斌抬头离开萧洋的怀抱,抓了抓头然后看向别处,“他说,他就说他不喜欢那件。”
      叮——
      “奶茶你尝尝,我感觉味道还行,要加糖的话记得多搅和搅和,”张弦站在餐桌边,“对了,沈哥是不是八点下班来着?”
      “是哦。”萧洋走过去闻了闻奶茶的香气,好像味道确实还行,她抬头戏弄似的朝他挤眉弄眼的,“诶诶,刚分开一天就想了哦。”
      张弦听了这话竟然没什么反应,或者说那个反应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满脸的莫名其妙,不过他就像是明显没兴致接口这个话题但又不想不理会而让对方尴尬似的。“怎么说我也是、受到沈哥照顾才在这里休息一天,不关心才显得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可能就像你说的,我就是想吧。”他看了看窗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下班也挺晚的了,天完全黑了啊。”
      “才刚三月份,很正常咯。”萧洋记得自己下班时天就黑的差不多了,她看了看手机,“七点多了呢,要准备吃的了。晚上要不继续叫外卖吧,先让我吃一吃曲奇和奶茶。嗯嗯,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我去接她。”张弦这句话说的很突兀,并且话音一落就已经套上了他自己的那件夹克衫,出门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萧洋嘱咐着,“奶茶现在正好喝,放凉了就失去了灵魂。我和沈哥回来的时候应该会捎点什么,你们饿的话就先吃吧不用管我们了。”
      萧洋抱着奶茶杯,呆愣在原地看着张弦果断离开的背影,“彭强斌,你什么时候也这样关心我一下啊,一次就好诶。”
      “你要再拿他跟我比,我可就生气了啊。”
      “你那完全不像生气的表情哦,”萧洋抿了一口奶茶,醇厚的奶香里混着一点茶香,虽然她不是很爱喝牛奶,但也不会觉得多么排斥,“好喝诶,他早上做的早饭也很好吃,好了我不比了,再比下去伤害的是我们所有人……话说回来你怎么没在睡觉呢,你平时不都要一直睡的么。”
      彭强斌想起自己在给张弦拍完那张睡颜之后的事情时,有意无意地叹了口气,“唉,我可能就是最开始觉得这家里还会有除我之外的第二个男的,就觉得浑身难受,就睡不着。”他开始给萧洋讲述起下午他觉得不吐不快的一些事。
      具体时间应该是在他赖在沈天歌的房间里,倚靠着床垫子坐在地上专心致志打着游戏的那个时候,当时他玩儿的花木兰已经死了七次了,对边一群坦克把安琪拉护得死死的,眼看着我方高地就要被推了。
      “132把对面安琪拉推出来。”
      突然身后沉闷的一声发言吓得彭强斌半边身子都木了。他猛一扭头,看身后那个人眯着眼睛半个脑袋还缩在被子里但却一定要执着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卧槽你什么时候醒的?”
      那人满不情愿地从被子里露出整张脸,“你死第四次时。”
      “你也打荣耀?”
      “以前,痴迷过一段时间,”张弦蹭了蹭被子,一副随时又会晕过去的样子,“保不齐咱还匹配过呢,我当初玩儿游戏时也是跟沈哥组队。”
      “哦对,也对,你就是那个阿弦来着,我差点忘了。”
      “别忘啊兄弟。诶,被子是你的吗。”
      “是啊。”彭强斌再把经历放回游戏上时,尝试着按张弦说的出招顺序迅速戳着屏幕,游戏里花木兰重剑模式砍着安琪拉到第三下的时候安琪拉就剩一丝儿血了。
      “操,她有名刀。”
      “放大。”
      “我知道。”彭强斌说着就一个大招,重剑切轻剑那一下伤害,正巧中终结了对面残血的安琪拉。“稳了,看我还不一口气推到他们水晶的。”
      “你是刚开始用花木兰吗。”
      “嗯,怎么了。”
      “没事,那你还玩儿得挺好的。”
      “还行,带她们俩总够了,我是说,萧洋和沈天歌。”
      “你们什么段位了?”
      “钻石了。”
      “好厉害啊……”
      “诶那你现在是不玩儿了吗?”彭强斌看起来是越打越顺手,话也跟着越来越多。
      “不玩儿了,好久没玩儿了。”
      “为什么?”秒速反杀,彭强斌兴奋地拍了一下地板,然后笑意满盈地扭过头,看张弦正平躺着注视天花板。
      张弦看起来像是在想着什么,“没什么,可能是因为忙?我没什么印象了。啊对,谢谢你的被子。你替我盖上的?”
      “是啊,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在想,那你还真是挺善良的。估计你要是不给我盖上,她们晚上回来可能就得琢磨着怎么处理尸体了。”
      “哈哈哈哪儿那么惨,话说那你昨晚怎么着睡的啊?”彭强斌发现这人开玩笑时表情也一本正经的,但这个一本正经里又透露着点不着调,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我昨晚没睡啊。”
      “啊?”彭强斌有点懵。
      张弦扭过头看向他,“我不好意思睡人家姑娘的卧室,就琢磨着先把自己洗白白,洗完之后又觉得衣服太脏了再穿、这澡不就白洗了,然后就心说,那洗个衣服吧。”
      “那然后呢,那你不可能就洗了一宿吧。”
      “嗯,我还是头一次手洗衣服。”
      “不是有洗衣机吗!”
      “你……不知道你们家的洗衣机它,它就是,寿终正寝了吗。”
      “啥,什么意思?”
      “你们家的洗衣机是坏的。”
      “不可能!”
      “是啊,我最开始也是这个反应,就以为是我自己不会用,”张弦一个打挺就坐了起来,揉吧着自己那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头发,“但不,它应该就是坏了,它转起来会发出毁天灭地的声音。”
      彭强斌想着每次听到她们洗衣服时都会出现那种叫人想要自杀的声音,就开口反驳,“那是洗衣机本来就那个声音吧,哪有洗衣机转起来没声音的!”
      张弦叹了口气,“那行吧,那就算是它没坏,我这大半夜让那玩意儿转转转,转特么三圈我就给了它一脚,这一个洗衣机叫唤起来还挺嚣张了。”
      “你可真是……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它就彻底不转了。”
      “……”
      “……”
      彭强斌和张弦对视了很久,直到前者悠悠地说,“那合着,是你把它搞坏了啊。”
      张弦突然鞠了一躬,再抬起头嘟着嘴点点头,“是啊,凶手就是我。”
      “哈哈哈哈……你这要是被发现,她们俩可能要搞死你了。”
      张弦抬手摆了摆,“不会,当时才刚两点多,我觉得我还有些挣扎的余地。”
      “什么意思?”
      “我给它动了个手术。”张弦比划着拧螺丝的动作,“感谢你们家还有五金工具,还就摆在明面上。”
      “你还会修洗衣机了!?”
      “在今天凌晨五点之前,我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项技能,”张弦耸了耸肩,“估计找下一份工作的时候我可能会在简历里写上,擅长的事情:修洗衣机。”
      “卧槽!哈哈哈你还挺神了!那你修好了为什么还要手洗啊!”
      “因为修好了它声音还是很大,我怕吵醒她们……”
      “你修的时候就没声音么,就没动静?”
      “我不知道,结果论上来说,动静还不足够吵醒她们,所以我感觉应该还行。”
      “这她们要是半夜起来去个厕所的,你要怎么解释……”
      张弦咋舌嘬着牙花子,“啧,我就是纳闷为什么你们要把洗衣机放在厕所里,这就很难以理解了。”
      “你家不是放厕所啊……”
      “我家……”张弦没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唉反正我折腾完,天都快亮了,然后又是做早饭的,就一直没找到机会睡。”
      “听你这意思你也一直没吃饭啊。”
      听到吃饭这个词,张弦的胃非常响亮地宣示了自己地立场,张弦揉了揉胃,“有没有、什么可以赏我一口的?”
      “外卖行吗,你想吃什么,”彭强斌点开叫外卖的软件,“这附近也没什么,面啊盖饭的,你要吃哪种?”
      “你们家就没点什么吗,”张弦面露难色,或者说是充满嫌弃,“这边的饭我真是,估计是最开始那过期的罐头搞得,再吃什么都反胃得难受。”
      “过期的罐头?”彭强斌真的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槽点。
      张弦只是一声叹气,“说来话长。”
      彭强斌是好好在有他和萧洋、沈天歌的聊天群里面问过家里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的,沈天歌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去把那盒一直不舍得吃的曲奇拿出来给张弦。张弦看到那盒曲奇的时候皱着眉露出无奈的笑,然后跟彭强斌说,“这个我有印象,这是她们之前去日本买的对吧。”
      “你比我想象中要跟沈天歌更熟啊,你们真的就只是网友啊?”彭强斌趁着张弦沏茶的功夫,靠着墙根继续问着。他们家没什么像样的茶具,一个水壶几个杯子,愣是被张弦摆弄得像模像样。
      张弦在洗茶、冲泡茶的过程中表情几度变得深沉,最后放下水壶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同时放下了一些顾虑。“细算的话,七年零十个月,从我们在网上真的聊上天开始到如今。假如说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网友,而是单纯一款游戏里面的角色,这么长时间你也不会再觉得对方对自己来说没什么意义了。”
      “七年零十个月,异地恋都该散了。诶是不是有个词来着,七年之痒是这个意思吗?”
      张弦端起茶闻了闻,顺便瞥了他一眼,“问题在于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而且七年之痒这种事也没发生。”
      “你们就一次没见过面?”
      张弦摇着头,端着两杯茶走向餐桌,示意彭强斌也坐下。“我也觉得正常人会觉得难以置信,可事实如此。”
      “那你来这儿,是为了就单纯跟她见个面?”彭强斌没控制住自己轻浮的语气,“不可能吧,她都把你带家里来了,而且说起来她家里人最近总急着给她安排对象呢。你就没……嗯?”说着还要挑挑眉毛。
      但张弦不过轻声一笑,“那你是觉得,我来这儿,是为了跟她谈恋爱了是吧。”
      “不是,我说,谁都会这么觉得吧,不止是我,肯定萧洋也这么觉得,说不定沈天歌自己都这么觉得。她都单了那么久了,要是心里没有一点别的惦记,好说歹说也该找个人过了吧。你应该也知道她家里条件还行吧,在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张弦一时间没说什么,好像他根本就不知道还应该继续说什么。
      “那行吧,你不想提我也不逼,但肯定你得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吧,你从哪儿来?”
      “北方。”
      “你是特意来这儿的吗?”
      “我,”张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应该说我是特意来这儿的,是啊你说的对,我是特意来找沈天歌的。”
      “那肯定不止为了见一面吧,这种无非就两种情况,见了面觉得幻想破面扭头就走人,要么就是见了面觉得还能接受,然后就顺势上了。”彭强斌手里比划着,之后看张弦继续愣神,就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他没喝茶的习惯,这茶似乎也是沈天歌听张弦推荐才买来的,以前她们泡的时候觉得跟一般茶叶没什么区别。但这一口下去,他感觉一股醇香绽开在口腔里,暖意从食道滑入胃中。
      “我原本是骑车上路的。”张弦放下茶杯的时候,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且有力度,虽然这开场白让彭强斌看不到方向。
      “骑车?”
      “嗯,这一路以来遇到了不少好心人,渴的时候有人愿意分给我一瓶水,口粮不够了有人愿意分给我一包饼干。起初,我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心里想着总而言之离开原来的地方,哪里都可以,我要走得远远的。”
      “那……”
      “很巧的就是,我这场没什么目的的旅行刚开始,沈天歌就给了我一个目的地。你想一想当你无处可去的时候,有一个人跟你说可以去他那里,你会怎么想。”
      “啊,那我肯定也会去了吧,但是你为什么……”
      “但是我骑到中途的时候,车胎爆了。当时在国道上,前后都没有休息站,两侧荒郊野岭。”
      “卧槽,那你走着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把车扔在那儿,开始寻思着在中国能不能碰运气搭个车什么的。”
      “卧槽!你可以啊!你是一路搭车来的吗?”
      “差不多,搭车真的不容易,你在路上走,那些大货可能根本就看不见你。偶尔运气好看到了,他们也不见得一定会停。我还算是走运点,尝试了几次之后总能遇到一辆愿意停下来的。然后把我带到一个我觉得差不多的地方,我再下车继续碰运气,就这么……”张弦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条弯曲的线,“一路向南。”
      彭强斌在那一刻才真的觉得自己面前坐着一个充满故事的人,“你还真是,我这句话是真心的,你真的是挺厉害。”
      “还好吧,这倒是没什么,至少我觉得没什么,”张弦拿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口嚼着嚼着又放下,艰难地咽下那一口后用茶送了送,随后继续说,“就是有一天,这么一想就是三天前,我在山里的休息站怎么都等不来往我想去的地方的车,就徒步走上山路,觉得沿途说不定会遇见。”
      “你这胆子都有点逆天了吧,人家别人骑行或者是徒步的都是几个人结伴的啊……”
      “可能是吧,但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那你在沿途遇到了吗?”
      “我一直都在尝试着拦车,我记得看地图的时候那段山路应该会越来越陡,而且一切拐角看着就很刺激。就在下坡的一段路上啊,我身边经过了三辆车,都没停,到第四辆的时候停了。”
      “那还行那还行,他让你上车了吗?”
      张弦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双手十指相扣,抵在嘴唇上,“他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下来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好多词我甚至没听懂,估计是方言骂人的吧,说我不要命,在这鬼地方拦车。我当时看他那意思是不想让我上车了,低头道着谦,然后……”
      “然后?”彭强斌觉得这个停顿并不简单。
      张弦视线转向彭强斌,并盯紧他的双眼,“然后从山下传来几阵巨响,整座山好像都跟着颤了一下,不少土和石头都滑了下来。”
      彭强斌看着那个眼神,听着那个语气,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什么意思?”
      “那条路接下来的路段有个急转弯,有辆小轿车撞上了护栏,后面跟着三辆货车一辆接一辆装上,坠崖,爆炸,车上所有人……”张弦深吸了口气,“无人生还。”
      彭强斌瞬间无言以对,他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顿时觉得汗毛立起。
      “我们是看到消防来才知道具体情况,那个把我骂了一顿的司机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觉得是出车祸了,他缓了好半天才开始回过神能说出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小兄弟。”
      彭强斌觉得脑子阵阵发麻。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张弦视线垂下,双手上抬挡住双眼,“他说,谢谢我救他一命,要是我不拦车,他也不会停,可能就这么跟着撞上去了。”
      “那你……该觉得……卧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该觉得走运啊,幸好你也没坐上……”突然彭强斌也终于反应到了什么,停下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紧张地抱起拳,“等等,这么一想,合着最开始你拦的那三辆?”
      张弦点着头,“是啊,那三辆没有为我停下来的大货。你知道么,兄弟,我当时甚至觉得、我没能拦下他们,就这么放任他们去送死了。我知道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人的命,这就是命数到了。但我怎么才能觉得完全和我没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因为我的关系,说不定他们会好好的,只是因为我拦了他们的车,他们没停,我心诅咒了他们几句。”
      彭强斌皱起了眉,“你别……你别这样想。”
      “说不定就是因为我诅咒了他们一句,去死吧,傻逼。”张弦突然双手捂住胃,面色惨白地慢慢趴在桌上。
      “诶,喂,你没事吧。”彭强斌窜过去抚着他的背,“胃痛吗?”
      张弦摇了摇头。
      “你这完全不像是没事啊。”
      “我没事,”张弦冷笑了一声,“我这还是第一次回忆起那件事,虽然就三天前,但越想越觉得……”
      “你怎么就非要这么想,你难道该想的不是你救了第四辆车的司机吗?”彭强斌蹲下来想试着把他抗去床上。
      但张弦挣扎着拒绝了,只是扶着彭强斌到了沙发。他抬头盯着天花板好长一阵时间,等到胃似乎缓解了不少时,才继续说道,“那个司机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我是他的恩人,这三天一直受他不少照顾,他甚至绕了远路把我捎到这个省,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朋友让他把我送到这里。”
      “你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好像这个词也不是这么用的,但是感觉结局还不错?”
      “哪里不错呢,那九个人就该死了吗。”
      “你怎么还这么说……”
      “假如说他们再善良一点,停下来了,也没准就都逃过一劫了。又或者说我再善良一点,不去心里咒骂,兴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呢。”
      “你这也太玄学了,怎么可能呢,你难不成还有超能力吗!”
      张弦无力地摇着头,“但我就是忍不住会这么想,所以我那时候决定……要做个善良人。”
      “挺好的想法啊,我真这么觉得。”彭强斌也坐到一旁,拍了拍他的大腿,“挺好的想法,我觉得你这经历可以说是非常传奇了。”
      张弦歪了一下头,“所以我没有拒绝沈天歌。”
      “嗯?”
      “我没有拒绝她,我觉得当面拒绝她一定非常残忍,所以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什么、什么意思?沈天歌难道跟你?”
      张弦点点头,“随你怎么说,但我就是不想让她太难过,而且我……一直也都不是个多好的人,至少不是她眼中的那种好。我不是个好人,我消费着别人的善意,而且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好。仔细想想我不就是那种典型的人渣吗。”
      彭强斌突然不想接他这个话茬,他总觉得对方这个总结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可我无处可去啊,兄弟,”张弦苦笑着,“我根本,无处可去啊。”
      “那就在这里啊,”但是彭强斌觉得有一点他非常可以肯定,“那就呆在这儿,你看我们以前还一块儿打过游戏,而且你和沈天歌和萧洋都是那么多年的网友,就算说你不想跟沈天歌有什么关系,觉得这样不好,那就当我朋友。嗯对这样就行了,你看一口一个兄弟的叫我叫得那么顺口,那就把我当兄弟吧。”
      张弦看上去就像是没预料到这事态的发展趋势,有点懵地看着彭强斌。
      彭强斌说不上来具体因为什么,但他觉得他不能不管他,他做不到。“就这么决定了,我晚上和萧洋说,萧洋那边你不用管。但是沈天歌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别的我不知道该多说什么,但我觉得沈天歌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儿。”
      张弦逐渐松弛了一直皱着的眉,“是啊,你说得对,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你知道啊……”
      “嗯,我一直知道。”
      “那……”
      “谢谢。”
      “嗯?”
      “我就这么厚脸皮继续接受你的善意了,可以吗?”
      “哦哦,哈完全可以啊,完全可以。诶你好点了吗,好点儿了一块儿打游戏吧,打游戏就什么都忘了,别多想了啊。”
      后来就是吃吃喝喝打游戏了,匹配一下午七连胜,彭强斌觉得登上王者的日子就要到了。他把整件事跟萧洋说了一遍之后,最后的重点全都落在游戏上,搞得萧洋一时都不知道该吐槽哪一个。
      是那个在异性面前装得彬彬有礼的张弦,还是眼前这个在自己面前跟个小屁孩儿似的彭强斌。
      “那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感觉我们天哥又要受伤了呢。”萧洋歪着头,“但他干什么还要献殷勤呢,没必要一定要对她那么好啊,不是对她越好就会给她越多希望吗?”
      “哪有那么复杂,那毕竟是那么多年的网友啊。而且张弦自己虽然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感觉……怎么说,我要怎么说……你觉得哪个人渣会那么直白的说自己是个人渣?”
      萧洋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说来今晚、天又阴沉下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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