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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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事情邱丽没有过问，但很快吴娉婷就和她联系上了。
她先是为自家艺人的莽撞道了歉，又和邱丽讨论了一下可能的应对策略。
两位经纪人坐在一起长吁短叹，互通有无，为两人将来的发展做了好几种方案。
邱丽知道李紫夜的情况，更明白她最近似乎进入了一种有些特殊的情绪里。她有一种直觉，或许这一次李紫夜的“病症”不仅仅是因为告白病本身。
与此同时，拍摄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战争开始了。
炮声隆隆，硝烟四起。
温忘年的伤好了，但他却被拘在了家里。
“温家好像准备坐船出海避难。”向若柏时不时来顾兔的租屋坐坐，“我去拜访了好几次，但他们都不让我见温老师……”
随着时局愈发紧张，所有的有门路的人都开始想着逃跑。
街上的店面关了大半，无关生计的店铺全都彻底歇了业。
戏班子散了，何秋月带着这些年的积蓄想要回老家。
“现如今这世道乱了，以前挣钱的本事也基本上没用了……你不要和我一起走吗？”
“逃到老家又如何呢？难道说这战火就不会波及到那里吗？”
何秋月知道顾兔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她只是再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留在这座城里的理由。
“温家人已经开始准备出发了，家里用惯了的帮工都辞退了，连那种世代为奴的都放了出来……家业产业都在不断抛售……”何秋月劝她，“你等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兔直摇头。
“我不是为了他等在这里。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的父母兄长都在这里，他们没有坟茔，我再丢了家里的宅子，再也没有人给他们祭拜，以后下了黄泉我有什么脸面和他们交待？”
她等待温忘年是真，为了家人不离开也是真。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父母亲眷全都长眠于此。
守在这里就是她的责任。
何秋月背着包袱走出门。
“我走了。”他没有回头看，“你把这里的房子退了，住我那里去。”
他仔细叮嘱着。
“我老家在哪里你是知道的。”
他的眼圈发红，紧紧握着拳头。
“如果在这里过不下去，就去找我。”
说完这话，他没等顾兔反应，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温家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了。
温忘年拒绝了和父母同行的提议，让他们先走。
“我这身子骨还没好，之前留学归国在船上就差点没去了半条命。这一上船能撑到哪里都是个未知数。”
时间紧急，温家人也没有时间耽搁，便只得给他留了足够的钱，让他身体好了之后赶上他们。
温忘年便和顾兔住在了一起。
两人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
早上有时候是顾兔做饭，弄些小米粥烤米饼，有时候是温忘年下厨，做些不伦不类的“面包”。
两人都不是十分擅长厨艺，但夹生饭也吃得高高兴兴。
温忘年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强健，外面的喧嚣仿佛也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没有人会指责他，也没有人会看不起她。
只是战火终究还是烧到了这里。
这一日，两人刚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却见到何秋月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何老板？！”
顾兔惊呼。
何秋月比之前瘦了一圈，整个人都变黑了。
他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额角都出了些白发。
“你怎么……”温忘年虽然也不是很喜欢他，但事到如今以往的纠葛早就被忘在脑后了。
何秋月走进屋子，先把顾兔端来的水咕嘟咕嘟喝光了，这才开口说话。
一开嗓，就把两人吓了一跳。
何秋月曾经是最出名最卖座的，当然也有一把好嗓子。
但他此刻的声音却十分沙哑，就像是磨砂了一样。
“我在路上遇见了外国兵。”何秋月心有余悸。
“他们看到了我们那群人，就拿着枪把我们赶到了一间破屋里，然后堵住门放火。”
屋子里有老有少，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但他们笑着闹着，说着他不懂的语言，看着他们的挣扎却像是看着一场闹剧。
他们的脸比以前在台下的那些不爱看戏的观众还要漠然。
火没有带走他的命，但烟却熏坏了他的嗓子，让他再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只要他试图提高嗓音，就会感到一种火烧火燎的疼痛，就好像那火焰一直没有熄灭，烧到了他嗓子里似的。
“外国兵？”
顾兔有些迷茫。
她知道的外国都是来自温忘年。
她听说那里有神奇的“科技”，还有比星星还明亮的电灯。
那里的文学令人向往，艺术令人称赞。
可来自那种神仙地方外国兵也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吗？
温忘年瞪大了眼。
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他以为那只是谣言。
他在国外的时候虽然会因为肤色受到排挤，但他总能用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尊重。
但……
原来以前的那些谣言都有可能是真的。
“温家人……”何秋月艰难地说，“温家人坐上了一艘大船，但我听说那艘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外国船，而是……走|私船……”
温忘年立刻站了起来。
他知道走|私的下场是什么。
人都不再是人，而是变成了猪牛鸡鸭一样的东西。
“这是真的？！”温忘年怀着最后的希冀问道。
“你确定吗？”
何秋月长叹了一口气，急促地咳嗽了几下：“咳咳咳——我本来死里逃生，想要去那附近找个活糊口……在船码头那儿做了几天的搬运工，是那里的船工说的。应当不能是假的……”
温忘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随后又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我去问问……温家还有些故旧，我去找人问问……”
他急急忙忙地走出门去，连外衣都忘了穿。
顾兔给何秋月换了一杯热水：“那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走了。还是你说得对。”何秋月苦笑道，“往外逃，这世道，又往哪里逃去？！”
位高权重的官老爷们没有把他们看成人，那些红鼻子绿眼睛的就更是如此。
“生也在这里，死也在这里。”他抹了把眼睛，“这辈子都不走了。”
温忘年没有得到一个好消息。
原本和他叔侄相称的“叔叔们”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视若无物的还算好事，更多的是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他们那躲避的样子，就像是只要多说一句话，他就要上前去打秋风了。
他到处碰壁，最后还是在一个远房族亲的指点下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温家人有些活着，有些死了，但都被抹去了姓名，财产落进了洋人的口袋。
政府中人不少和温家有亲有旧，更有想要据理力争的。但洋人死活不要脸皮，咬死了没有这回事，他们便没了法子。
“财帛动人心。”那人摇头，“只能说是走背运，被那些个眼皮子浅的洋人一网打尽。”
雪片纷纷而落。
温忘年手脚冰凉。
他僵着身子走进屋内，对着家的方向怆然一跪。
“爹——娘——啊啊啊——”
他痛苦地抱着头，趴伏在地上。
年少时兄长带着他读的《三字经》，出海游学时母亲给他缝的平安符，学成归来时父亲的赞赏，祖父母的笑脸……
给他施加了束缚但同时给他庇护的家族没了。
想要操控他的人生却又为他操心为他担忧的家人没了。
身怀父母长辈寄托的，身为温家少爷的寄之没了。
只剩下温忘年，茕茕孑立，生死浮萍。
顾兔跪在了他的身旁，伸手拍着他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她没有说什么漂亮话。
她曾经失去过家人，失去过一切。
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陪伴是能够治愈心伤的良药。
温忘年双手捶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嘶吼。
他终于用切身的悲剧体会了命运的残酷。
或者说，这不是命运。
军|阀混战，列强环伺。
他的祖国趴伏在了地上，她的人民又如何能站起来？！
国强则民强，民弱则国弱。
这是泱泱华夏之殇。
轻柔的拍抚，安静的陪伴。
温忘年缓缓地直起身来，将额头靠在了顾兔的背后。
身后一片湿润。
顾兔感受到他的热泪滚滚而落，浸湿了她的后领。
从今往后，他们只有彼此。
天涯零落人，相伴互扶持。
***
这一幕戏演过了，整个片场的人都在抽泣。
虽然庄骆声距离她十分近，但此刻的李紫夜却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
沉重的故事带着那个时代的底色。
国将不国。
这沉痛的认知在近百年后的片场里仍旧让人感到压抑。
仅仅只是演绎，李紫夜就感到了比以往更多的重担。
她的眼睛热热的，鼻子也发酸。
这不仅是因为顾兔的情感，更是因为她自身的情绪。
如果不去琢磨那一段历史，不去了解那一段坎坷，或许生活在现代的人都很难感受到如今看似平淡的生活是多么来之不易。
而这部电影就是给她打开了一扇这样的门。
到了这里，温忘年和顾兔所面临的就不再只是两人的爱情了，他们需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以及奔腾不息的洪流。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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