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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七月酷暑时,顾原领着三十万大军直奔西渠。

      离城那日,宋团没有去送行,她害怕再一次重复上辈子的事情,这次只要她不去送,那就是跟上辈子不同的吧!

      烈日灼灼,城外大军整装待发,顾原回头望了好几次,都未看到期待的身影。

      宋砚:“团团她说只接不送,你回城之日,她会早早候在这。”

      顾原笑笑:“我知道,只是还抱着点小期待,想多看看她罢了,毕竟要分开好久。劳烦大哥转告她,我会每天都想她的。”

      “你叫我什么?”

      “大哥。”

      宋砚:“我记得你比我还大两个月。”

      “哎呀,娶妻随妻了。”顾原话落,动作敏捷地跨上战马:“我走了。”

      “保重,我会好好照顾团团的。”

      八月,大军抵达西渠边境,正式向西渠宣战,二王子弑父夺位迫害手足的事情也传满西渠,西渠百姓担忧如此凶残的人成为他们的君主,他们还能过好日子吗?

      同一时间西渠三王子慕云丰宅心仁厚,手握先王传位圣旨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慕云褆终是在朝堂动荡和流言四起中未能沉住气,举全国所有能动用的兵力迎战。

      西渠百姓叫苦不迭,甚至有不少人偷偷跑到晋国阵营,愿与三王子一齐夺回王位,清剿乱臣。

      这场仗从夏天打到冬天,连连捷报从边关传回天安郡,朝堂内外均是喜气洋洋,静候大军凯旋。

      腊月二十九,从巍巍皇城到街角巷尾都挂上了红灯笼,一片喜气景象,昨晚下过一场大雪,今日红灯笼配着皑皑白雪,煞是好看。

      永昌侯府的下人们领了绣了吉祥图的新衣,高兴地互相比划着,就等正月初一换上了。

      宋团穿了一件海棠花色斗篷,衬得小脸愈发娇俏,只是面色有些许苍白,她这些时日总是梦见上辈子的事情,梦里反复都是那座可怖的尸坑,她在梦里不停地翻刨寻找,最后抱着一具伤痕累累的尸骨放声大哭,尸骨枯败的发上是她亲手编织上去的红绳,那是顾原的母亲留给他的礼物,原先一直戴在手上,后来被她用来将两人的发编织在一起。

      每次惊醒后,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挥之不去,不知为何,越是临近年关,她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上辈子也是在这种白雪皑皑的季节接到顾原的死讯。

      “郡主,外面太冷了,咱回屋吧。”冬足见宋团在廊下立了许久,担心她身子挨不住寒,上前劝说。

      宋团摇头,只是将手里已冷却的手炉递给她:“我再待会,你换个手炉给我就成。”

      冬足只好接过手炉换了新的来。

      前院的热闹喧嚣隐隐约约,宋团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融不进这洋洋喜气里。

      “团儿。”长公主一身华服,身后跟着宋砚、宋安,还有兰二,他们才从宫里回来。

      “娘,怎么了?”宋团闻声回头,小手仅仅贴着手炉,手炉里的炭是新换上的,玉白的小手被烫的通红,宋团却仿若未觉。

      长公主忙上前将手炉拿开,捧着宋团小手,轻轻吹气。

      “夏满,去拿烫伤膏来。”

      宋团任由母亲动作,张嘴开合几次,终是问道:“宫里……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手上的凉气停了,长公主勾了勾嘴角,眼神闪烁:“捷报,慕云褆死了,慕云丰已登上王位,大军在回程途中了。”

      “那顾原呢?”

      夏满拿来了烫伤膏,长公主接过,低头小心翼翼地替宋团抹上,宋团又看向一旁的宋砚。

      “哥,顾原什么时候回来?”

      “团儿,手疼不疼?”

      宋团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眼眶微红,嘴唇颤抖:“顾原呢?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长公主试图重握住宋团的小手继续上药,然被宋团躲开了去:“团儿,顾原他……他……”

      “阿姐,原哥死了!”宋安终究忍不住,哭着喊出来。

      “宋安!”长公主厉喝。

      “娘,阿姐迟早会知道的。”

      宋团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团儿!”“阿姐!”

      **

      再次醒来,宋团见床边围着爹爹娘亲哥哥和宋安,如重生回来那日一样,只是再没有窗外朗声高问的少年了。

      这一世像大梦一场,终究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不懂既然什么都无法改变,老天又何必让她重活一世,再遭一次锥心之痛。

      眼见她眸中渐生死意,长公主忙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团儿,不要吓娘好不好。”

      “阿姐,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宋安哭得眼眶红肿。

      宋团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落,没入枕中:“不怪你,是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可以救他,可以救我自己。”

      “团儿,你在说什么?”长公主怕极了,掌中的小手绵若无力,似要远去。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元庆二十三年,顾将军以身诱敌战死沙场,恒嘉三年,永昌侯家郡主于顾将军坟前服毒自尽,这才是真相。”

      什么青泥团子,她早在里面下了穿肠毒药。

      “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将这一切提前,都是我的错!”

      “团儿,你在说什么呀?”

      “团团!”

      “阿姐!你不要吓我!”宋安哭得不能自已。

      向来沉稳的宋砚身子摇晃,还是兰二上前扶稳了他,两人相视一眼,才发现对方已是满面泪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得溃不成军。

      “我以为重生回来,可以救他的,可他还是死了,他还是死了呀!”宋团哭得声嘶力竭,发泄着所有的不甘与愤恨。

      悲伤和死气开始笼罩在永昌侯府内,自那日起,侯府闭门谢客,连皇室的除夕宴都未参加,府中所有的红色都被摘下,下人们那绣了吉祥图的新衣沉在箱底,走路说话愈加小心谨慎,后院除了心腹,不准其他人踏入半步,违者立刻断舌发卖到军营。

      宋团从那天起,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太子派了太医,宋侯又找来了民间圣手,且都如落水那次一样,全都没有任何办法。

      不为道长卫子岚再次被请了过来,当听闻近日发生的一切后,又是震惊又是心虚,看着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小外甥女,心里一痛,对着姐姐摇头,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

      正月十五这天清晨,宋团突然退了烧醒了过来,脸色红润,精神饱满。

      她一睁眼,看见守在床边的家人,笑得杏眼弯弯:“爹爹,娘,我饿了。”

      长公主和宋侯有多久没看见女儿这般笑了,连连点头:“想吃什么,娘让人去做。”

      “鸡髓笋、豆腐丸子、清蒸翅子,不要白粥。”

      “好好好,娘这就让人去。”

      一旁的春盈又哭又笑地领命出去了,郡主终于醒了。

      “娘,我想洗个澡。”见长公主有些为难,宋团撒娇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娘~”

      “好,娘让人备水,娘帮你洗。”

      “娘真好。”看了一眼旁边的宋侯他们,宋团笑着补充道:“爹爹也好,哥哥也好,安安也很好,大家都很好。”

      “呜呜呜,阿姐最好了。”宋安哭着说。

      “臭小子,好好地哭什么,你姐姐醒了是喜事!”宋侯拍了宋安一掌,转过身随意抹了脸上的泪。

      “不哭不哭,我不、不哭。”宋安抽抽噎噎。

      洗漱好的宋团换上了海棠色的新衣,只是年前做的衣衫,现在穿却已经大了一圈,长公主替她整理时,看见那空荡荡的衣袖,忍不住红了眼。

      宋团帮她擦了泪:“娘,今天可是上元佳节,不适合哭呢。”

      “嗯,听你的,娘不哭了。”

      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全家一同用饭,宋团昏迷不醒的时候,饭食都是在她屋里匆匆解决,宋侯和宋砚推了所有事务和邀约,每天不是在宋团屋里看书,便是下棋。

      宋安也不去外面玩闹了,他害怕某天回家,阿姐就不在了。

      饭后,宋团命冬足去备马车,她要去城门。

      长公主:“你才刚醒,去城门做什么?”

      “我去接顾原,我说过要去接他的。”

      “你怎知……”宋侯问了一半,话未说完,只听宋团接着道:“我梦见他了,他说他今日回来。”

      “团儿!”

      “娘,”宋团杏眼弯弯:“我想去等他,若是没接到,我就回来。”

      “娘跟你一起去。”

      “爹也去。”

      “阿姐,我、我也一起!”

      “我。”

      最后整个宋家,外加一个兰二,一起在城门候着。

      路两旁积雪未化,长公主担心她大病初愈,让她去马车上等着,宋团笑笑摇头,主动裹紧斗篷,捧着手炉,长公主见劝不动,只好随她,只是让宋侯站在北面,替她稍微挡挡呼啸的北风。

      从上午等到下午,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北风愈加肆无忌惮,长公主和宋侯想着实在劝不动,只能强行带回去了。

      “他来了!”宋团远望着西面。

      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军旗白幡在风里猎猎作响,稍近些,便看见队伍中间,被士兵围着的黑棺。

      “顾原!”宋团跑了上去,就在兵士们举枪相对时,宋侯赶上掏出怀中令牌,这些士兵才放行。

      宋团将脸紧贴黑棺,小手轻抚,似捧着情人的脸蛋,小声呢喃:“顾原,团团来接你了。”

      领头的将军见状,上前拉走小郡主不是,但停在此处也不是办法,只得请示宋侯道:“宋侯见谅,我们还得送顾将军回家,武安侯府上已布好灵堂,侯爷和郡主若是想吊唁,可直接去侯府。”

      宋侯走到女儿身旁,犹豫着开口,宋团已经起身:“爹,我随他们一起去顾府。”

      “好,爹和娘他们陪你,正好去给顾原上柱香。”

      **

      武安侯府门口,顾侯苍老了不少,双眼浑浊无神,顾老太太抹着眼泪站在前面,顾原的兄长顾遥正扶着老人家,低声劝解。

      太子派来的士兵穿着铠甲,静守在街两旁,不让百姓唐突了晋国的英雄。

      黑棺到了府前,顾老太太哭着扑上去,顾侯像突然惊醒,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踉踉跄跄地上前,待看到棺旁的宋团时,一个箭步冲过去,手高高抬起,宋团躲也不躲,仰着脸看他,似就等这一巴掌落下。

      “父亲!”不等宋侯上前阻止,顾遥及时含住了顾侯,“那是阿原未过门的妻子,您的儿媳。”

      “什么妻子,我看就是她将原儿克死的!十世福气换来重生,这一世怕是将原儿换走了!”

      “侯爷,我想进去给顾原上柱香。”

      “我不许!”宋侯吼道。

      “闭嘴!”顾老太太回身给了顾侯一掌:“原儿生前你百般不待见他,就因为他娘生他时走了,你就一直将错归到他身上,现在他死了,你就知道心疼了?你可曾想过,原儿若是知道你将他心爱之人拦在门外,他会不会高兴!”

      顾侯怔立住,看了眼黑棺,终是大哭了出来。

      宋团朝老太太屈身拜谢,老太太移开了身子:“别谢我,我也是看在原儿的面上。”

      同来的将军将棺材安置好,便到灵位前上了柱香,宋团等他上完后问道:“将军可否告知,他是怎么死的?”

      那将军叹了口气:“你可知秦玉秋?”

      宋团怔然:“关她何事?”

      “大战前一夜,这位秦玉秋来军营见将军,说是她爹留了一份密信给将军,将军便让人放进来了,却不想这秦玉秋竟在信中下毒,若不是将军反应快,恐怕就要和秦玉秋一起死在毒下,但那毒太过霸道,将军还是受了影响,次日与慕云褆一战时,不慎被伤到心肺,后来……后来还是没能撑住。”

      “怎么、怎么会是秦玉秋?她不是顾原恩师之女吗?”这辈子,秦玉秋是她的心结,所以与顾原在一起后,她鼓足了勇气问清楚,顾原当时还笑她,他与秦玉秋只是认识罢了,他只是看在恩师的面上,才照顾一二,至于那副画,是恩师拜托他画的,只为了在想女儿时看上一眼,恩师去世后,他便替其收了起来,后来与恩师的其他东西一起转交给秦玉秋了。

      “后来我们去查了才知,秦玉秋的母亲是老西渠王身边的医女,秦玉秋早在幼时就与慕云褆熟识,曾被慕云褆派至大晋打探消息,直至三年前才重回西渠。”

      原来……是这样么。

      上辈子秦玉秋早就死了,所以没人知道她是慕云褆的人,这一世,因为她重生的原因,秦玉秋没死,可结果却促成了顾原的死亡。

      将军说完见宋团神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要询问,却见宋团突然扑向黑棺,形状似有些癫狂。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众人阻止不及,也不知宋团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将黑棺推开,继而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颤巍巍的手抚上棺中人发上的红绳:“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顾原,你等等我……”

      “她在干什么!”

      “快把她拉开!”

      “团儿!”

      “阿姐!”

      ……

      **

      “怎么还未醒?”

      “应该快了吧,卫子岚说今天醒啊。”

      “动了动了,阿姐的眼皮子动了!”

      周围好吵,声音也好熟悉,宋团感觉眼皮有千斤重,好不容易睁开了条缝,眼前却又有重影,看不清晰。

      “快,拿帕子来。”熟悉温柔得女声在耳边响起,随后温热的帕子在眼上轻轻擦拭。

      “团儿不急,慢慢来。”

      过了好一会,宋团才缓过神看清眼前的景象,如前两次高烧醒来那样,她的家人都围在一旁。

      下一刻,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顾原他还是死了,她不是应该跟着去吗?

      “我怎么还活着?”

      “呸呸呸,团儿你说什么胡话。”宋侯在一旁急道:“哪有人咒自己的,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是顾原他、顾原他……”宋团眼泪簌簌而下,一旁的长公主和宋安吓了一跳,宋侯和宋砚也有些手足无措。

      “我怎么了?”清朗的男声响起,随后修长的身影自屏风后绕进来。

      宋团哭了一半,猛地噎住了,青年忙上前帮她拍着背。

      宋安跳起来:“原哥,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不是说好就在屏风后看看吗?”

      “在我心里,我跟你姐姐早就成亲了。”顾原无赖笑道:“放心,我与长公主商量过了,等你姐姐身体彻底好起来,我们再重新请不为道长算个吉日,今日便不算数,不打紧。”

      长公主笑着安抚小儿子:“行了,让你姐姐和姐夫待会吧,我们出去。”说罢,率先起身与宋侯宋砚出去了。

      “咦~孤男寡女,羞羞脸!”宋安说完就跑。

      屋里只剩下两人。

      “团团,看够了吗?”顾原好笑地伸手在小姑娘眼前挥挥。

      “不够。”说着,伸手去摸青年的脸,眼泪又忍不住下来了,这张脸好像更成熟了,“你怎么好像老了一点?”

      “哪里老!明明是更俊朗了,爷我可才二十四呢小团团。”

      “二十四?”宋团瞪大杏眸,“如今是哪一年?跟西渠的仗打完了吗?西渠谁当王了?”

      “元庆二十三年,打完了,慕云丰。”顾原笑着一一回答。

      “打完了?你、你没死?”宋团哭哭笑笑,似疯了般。

      顾原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背,柔声哄着:“嗯,我活着,没死,现在正抱着你呢,等你身体好了,我们便成亲。”

      “成亲?”

      “对,成早在两辈子前就该成的亲。”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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