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戈（默all 总攻）》素莲生花

9、终结者

　　默苍离将青铜剑插在祭坛古老的岩石之上，嗓音温柔而渗人，“止戈流，开阵！”
　　剑光弥散开去，泼天雨水簌簌而下，顷刻间化为漫天密密麻麻的铜剑，遮天蔽日，铜剑绕着天坛旋转，将整个祭坛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下，层层古铜宝剑悬垂半空，剑光如霜如雪，耀眼夺目，如冰如棱，锋利夺目，一种压抑沉闷的死气，笼罩在整个剑阵之中，笼罩着帝鬼狂傲伟岸的身躯。
　　默苍离，依旧是往日清雅素净模样，不动如山，只是他的杀气和威压，不输帝鬼。
　　帝鬼心中讶异，这一切变化太快，他始料未及，他甚至来不及去通知魔世六位将军。帝王之气势不败，他掌间集聚雄浑内力，冷冷望着他昔日爱慕的皇后，嘴角勾起傲慢嗜血的笑容：“你的狂妄，要配得上你的实力啊！”说罢帝鬼足尖一点，已至默苍离身侧，默苍离面色不动，挥动青铜宝剑墨狂斩向魔尊帝鬼。
　　……
　　剑阵之外，上官鸿信已然失去希望，瘫倒在地，他神色复杂望着密不透风的剑阵。
　　凰后颤巍巍起身，她身受重伤，肺腑为魔气所侵，多处骨折。
　　北竞王经历这诸多变故，竟还能笑得出来，叹一声“精彩”。他扫视四处，想寻机会逃走，他可不想折在羽国。
　　他方才听到默苍离的话，也已然看到了默苍离的结局。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是惋惜，是不甘心，是痛心……抑或……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分不清了，他隐忍多年才执政苗疆，他早不会被世俗之情打动。他记得当初长兄暴毙，他被大他两轮的盛世枭雄的大侄儿发配到苦寒的东疆，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那里。东疆的冬真难熬啊，当时默苍离搂着他，默苍离的身子也凉得很，他却觉得暖和。
　　直到后来，他才幡然醒悟，默苍离只是利用他平定苗疆内乱而已。
　　默苍离的演技真差啊，他真是世间最差劲的情郎，什么样子的傻瓜，才会爱上这种不体贴的爱人……什么样子的傻瓜，才会为这种人伤心难过……
　　北竞王从来不嫉妒上官鸿信，他就像看当初犯傻的自己一样，带着扭曲复仇的快意，看着羽国年少的太子殿下，一步步踏入深渊，万劫不复。
　　北竞王，上官鸿信，凰后各有心思，三人沉默无言。
　　青铜利刃盘桓上空，黑压压笼罩祭坛，刀光剑影浮光掠金，密得连雨丝也插不进来，骤然抬头仰望，仿佛苍穹倾塌，天地倒灌。
　　不知过了多久，剑阵陡然散去，烟尘涌动，雨水重新噼噼啪啪落下。
　　默苍离拖着沉重步伐缓缓走出，他握紧青铜剑墨狂，鲜血顺着剑柄蜿蜒而下，顺着剑刃一滴滴砸在地上。
　　帝鬼带血的脑袋，滚落在地，拖出一道血痕。
　　修罗魔国一代帝尊，出师未捷，死在羽国。他目眦尽裂，狠狠睁大双眼，满眼的不甘心，死死瞪着逐渐远去的默苍离。
　　默苍离走到上官鸿信身边，顿步。
　　羽国太子上官鸿信仰头望着师尊，少年眸光清亮而焦急，满是渴望，他方才经历了太多事，他一直将师尊看得太重要太重要，默苍离狠狠撕碎了他执着而卑微的爱慕。
　　默苍离抬起墨狂，沾着腥臭鲜血的宝剑贴住少年娇花一般的面容，上官鸿信苦苦一笑，执着紧盯师尊，哑声开口：“师尊，要杀我麽？”
　　默苍离方才与帝鬼之战耗费了太多精力，此时不过强撑。他凝视他一手铸就的徒儿，眸光复杂而冷静，随后，他将墨狂扔在了上官鸿信面前，面容冷淡，嗓音无欲无情：“我方才说过，你若是能完成最后一个考验，我也不算白白授业于你。”
　　上官鸿信呼吸一滞。
　　默苍离怜悯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我野心暴露，放任下去便是九界动荡，兵戈不休。上官鸿信，我教过你一视同仁的舍得，我也教过你防患于未燃。那么……”他淡淡说，“杀了我。”
　　鸿信，这三年来，我收你为徒，倾心传道授业解惑，道术的纵横捭阖，帝王的谋略胸襟，从井田官事，到人心揣测。
　　我为你铸计，铸智，我看你羽翼渐丰，与凰后分庭抗礼。
　　最后这一项，是我定要为你完成的。
　　铸心。
　　墨狂落地铿锵，上官鸿信仿佛被烫到一半，瑟缩着后退两步。
　　师尊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他拿不起这把剑，师尊就是“白白教导了他”。
　　这样的罪名他怎么承受得起！怎么承受得起！
　　上官鸿信拿起沾血的青铜剑，他不敢看默苍离，他的手越来越颤抖，眼前一片模糊。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少年时遇到默苍离，便一直在竭力讨好他的师尊；他拼命读书努力，为的是达到师尊的期许，不让师尊失望；师尊是唯一了解他的人，唯一不惜回报真心待他的人，他怎么能杀了默苍离？这世间若是没有了师尊，他……该多么孤寂寂寥……
　　他又想起默苍离为他披上的那件衣袍。
　　“不——您是我的师尊——我怎么能——”上官鸿信浑身颤抖，极度痛苦，他摇摇头，“我，我不行。”
　　“我教过你，无论是谁的儿子，谁的兄弟，都要一视同仁的不舍，也要一视同仁的舍得，你要做天下明君，便要舍了这心中最后的执念。”默苍离垂眸，遮住了最后的情绪，“若是你做不到，你我师徒之情就此斩断，你是失败品，不再为我的徒儿。”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曾经骄傲美丽的鎏金瞳里流出，顺着脸颊无声流淌，上官鸿信再三狠心，最终还是无力跪倒在地，伏地痛哭起来，他的嗓音支离破碎，在大雨中撕心裂肺，令人心惊。
　　“师尊……我真的做不到……我愿意为您献上我的性命……我爱您啊！我……真的……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磅礴大雨无情抽打少年的后背，他浑身湿透，泪水混杂在雨水里分不清纠缠。
　　大雨里，上官鸿信情绪彻底崩溃了。
　　凰后想要嘲笑嘲笑这与她明争暗斗了这么久的太子殿下，可是她朱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长叹一声，残躯拖着裂羽统，伶仃落寞的走下楼去。
　　从此，一代妖妃凰后，退出羽国的政治舞台。
　　北竞王爷并没有心思看戏，他很清楚，等这位崩溃的太子殿下缓过神来，他再也出不了羽国。于是，他颇为眷恋深深望了一眼默苍离，决然离去。
　　默苍离弯腰，上官鸿信心底燃起希望，他多么希望师尊能拍拍他的头，或是对他说两句话。
　　可惜，没有。
　　默苍离捡起地上的墨狂，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步离开。
　　上官鸿信俊美的面容沾满疲惫与深刻入骨的绝望，他徒劳的伸手，想要握住师尊逐渐模糊的背影，可终究，终究他还是垂下手，拳头砸在坚硬的石板上，血肉模糊。
　　从此，一别经年，当真师徒之情就此斩断，此生不复相见。
　　数月后。
　　长生节的兵变，自当记载入羽国史册。后人相传，羽国少年太子上官鸿信，以一己之力平定妖妃祸乱，斩杀魔君，实为千古之功绩，是天赐羽国明君。
　　这位高贵傲慢风华正茂的少年太子，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气质深沉阴骘，性情大变。先是雷霆手段整治朝廷凰后党羽，再卸磨杀驴，对太傅默苍离下了追杀令，更甚者，亲自带兵追杀。
　　渭水汤汤，太子晚来一步，哪里还有默苍离身影。
　　那位迷一般的太子太傅，此后销声匿迹，生死不知，渐渐为羽国人淡忘。
　　中土。
　　又是一年春意满枝头。
　　中原的春日与羽国与魔世大不相同，风土人情迥异，也是别具风情。
　　金雷村来了个医术高超的大夫，一身蓝衣，面容英俊，却不苟言笑，爱财如命，乍看之下威武教人敬畏。可处久了，便知这大夫刀子嘴豆腐心，疑难杂症药到病除，医者仁心。
　　他在河边买了间大宅子，背靠苍山，面临太湖，院子里还有大片清雅竹林，风水好得很。
　　他有个好友，身子似不好，不大出门走动。几个八卦的病人曾偷偷瞧过那人几眼，一身青衫，风雅秀致，一看便是读书人，文质彬彬，儒雅得很。
　　金雷村村民一合计，便聚集起来带着金银礼品上门哀求冥医先生，想要求那绿衫人给村里娃娃们当教书先生。
　　冥医惊讶得瞠目结舌，他心中默默吐槽这些村民何苦把自己娃娃往火坑里推，一边推辞道：“不行不行！苍离是我的病人呢！他不能劳心劳力啦！你们自己的小孩还是另聘高明！出去出去！今日医馆不开！我要好好休息！”
　　赶走了村民们，冥医提了一壶酒，大步迈入后园，想找默苍离把酒言欢。
　　这片紫竹林长得旺盛，笔直修长，伫立苍穹，春日雅致，夏日凉爽。
　　“杏花——”绿衫人低低开口，嗓音低沉平静。
　　“不准叫我杏花！说了多少次了！”冥医不满嚷嚷道，他快步走到好友面前，笑道，“今儿那群村民真好笑，还想请你当教书先生……哈哈哈，我怕那群小子被你逼疯，替你拒绝了！”
　　“……”绿衫人低头优雅而闲适的拭镜，“杏花，常言道，诲人不倦。”
　　“你是‘诲人不倦’，人家小娃娃造了什么孽，要被你折磨。”冥医得意道，“我这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杏花，我想寻一个传人的。”
　　“那有何难，我们可以慢慢游览九界，慢慢找啊，总会找到的啦！”
　　吹风拂过，竹林树影阑珊，沙沙之声悦耳。
　　碧海蓝天，春意盎然，竹林之中，一蓝一绿二男子对坐饮茶，岁月静好。
　　宛如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