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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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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躺着,看巨大的羽翼爬上房子。
有时他会听到些声音,他以为是在做梦,可是醒来时他也听到了,夜晚的奥妙只有他才知道。
夜晚的那个世界,和白天截然不同。
他不是很喜欢睡在桥下,水流总是很闹,它们也很邪恶。它们被污染了。灯光中碧碧绿的柳树像是塑料做的,在水面上拥拥挤挤煤黑的巨兽,即使到了晚上,大卡车也压着桥面颤抖,起伏着肥大的肚子,一丝丝光扫射着四空的寂静。
流浪者不该挑剔。
有阵子他担心过自己会得关节炎。
刚开始总是有那么多顾虑,不是吗?他的第一次不洗澡入睡,就怎么也睡不着,他的皮肤和裤子隔着一层新陈代谢后的排泄物,他知道它们在聚集,变硬,加厚,他要与习惯做斗争,对自己的身体清理不是很可笑吗,有一段时间,他却是拿干净的外表来判断人,办公室一个女孩甚至被他讲哭了,为了什么狗屁的事?但是后来她好像更喜欢他了,女孩总是这样。她们总是对男人有不切实际的崇拜,不过女孩要是不崇拜男人,又怎么和男人结婚呢。
他的老婆,他曾经以为她很蠢,但是她是不是故意装的呢,他最终发现了她的残酷,虽然他和她生活在一起就是残酷。
爱情只是中学时候的事,他听过,也说过,他以前的生活都是言论所组成的,他在脑子里自语的经典言论是这么多,好像他是个报社的撰稿人。现在他不犯这种毛病了,心理学家不是说过,当其他东西未满足时,下面的话是怎么说的,他却记不得了。
你可以感到饿,冷,但是脑子是一片空白。
以前他还喜欢到街上逛逛,他的观察习性还没完全消磨掉,他喜欢看身穿大衣的女人,底下露出一截丝袜的腿,他惊讶,这是个小镇啊,女人的脸被车灯映照地僵尸一样白。她上了年级了,在车里他老是看见上了年纪的女人,还有小孩,皱着没有的男人喝斥小孩,男人不是掂着肚子的青蛙,就是黑瘦得满面火气,后者也许是个开黑车的司机。他们都老得很快。
他看上去还没老多少,如果把头发和胡子扒拉开的话,他知道自己并没老多少,用点肥皂和刀片,他一准和以前一个样。
他认得出那个英俊小生,在白天,英俊小生穿着西服,头发蓬松地俯视着自己,就像车站上的广告牌。
就是因为这点,他和老婆的关系总是占了上风,他略微地总有些不满意,她迹近卑躬屈膝地讨好他。像条吧儿狗,鼓鼓的眼睛,黄黄的牙齿,长满雀斑的颧骨有时会发满红疹。生起气来脸会发真的黑青色。
他尽量不看她面孔,但心里常常想她是不是被魔鬼附了身。
她也会装得很斯文,温柔地像天使一样,但他记住的只是她最后的样子。
穿着花朵装饰的鞋子,蝴蝶结的衬衫,脸的五官错位,像个魔鬼。
你没有脑子,你有病,你他妈的什么都做不成。
他应该抽她一巴掌,提醒她他不是她公司里忍气吞声的女职员,他应该抽她一巴掌,好让她的脸离他远一点,那是种狂犬病毒。只有靠伤害别人才能存在的狂犬病毒。
他终于明白,她丑陋的外表下,并没有埋下过书上说的高尚的心灵,这个女人没有心,她的一切反应都来自本能的模仿,她干瘪的□□和短短的小腿下只是被迫害的妄想恐惧,她丁点大的脑瓜无法排除蜂拥而上的恐惧。在倨傲和奴气中左右徘徊。
我们的父母给了我们什么样的基因?、
你可以看到很多年前的表情,在现代人的脸上敲下印子,他们一模一样。那是种千年的鬼魂,你还闻得到尸气。
分类法
他流浪到各个城市,总能看到相同的一个下巴,雨中的一个熟悉的咳嗽声,甚或相同的大眼睛,他模糊地感觉到里面有规律,十多亿人口或者是由几大鬼类投胎的,假如有纸和笔的话,他会好好写下来,光在脑子里记太不保险了。他有时会想到星座生肖大师们已经完成了这一工作了,但他会更深入,也更简洁。他见过两个同星座同生肖同血型的男人,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他们长得像双胞胎,都是矮小,壮实。有城府,但是东边的那个是个官儿,要坏得多。
假如他有纸和笔。
在下巴,声音,眼睛项外他会写上个其他,要让其他项占多点地方,这只是个预备,他会给其他尽量多腾点空间,然后再慢慢精跳细选,有大多数你认为是其他项的其实并不应该是其他项的,只要你多想想,你就确定它不是其他项的。有些是下巴项的你会认为是声音项的。你要先粗略地列个表,然后仔细归纳清楚,然后,然后,才不会世界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