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大人越狱札记》花语道

2、笼中雀（二）

　　黑暗的密室里一时间静默无言，安静到可以清楚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绮罗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按照往常来说，这位送饭的小哥应该已经哭爹喊娘地一巴掌招呼到她脸上了才对。怎么今日这般镇静？

　　周遭的长明灯伴她多年，一身狗腿的本事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她心中只显出那么一点点疑惑的苗头，它们就十分适时地亮起来。

　　于是乎，原本就不大的密室一下子明亮异常，火焰次第腾起，闪烁跳动着在墙上映出晃动的光影。

　　火光大亮之下，炽绮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跨坐在一个少年的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张脸几乎怼到他脸上了。

　　绮罗:“……”

　　迟悟:“……”

　　绮罗：这根本不是送饭的小哥！！怎么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她多年以来养成了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的习惯，先是一愣，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揪掉了他蒙面的黑巾。

　　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就这么撞入了她的视线。

　　轮廓还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流畅干净，眉目舒展，有几分说不出的清朗写意。火光跳跃着照在那人脸上，又因为自己的遮挡而留下了一小片阴影，像是黎明的山峦，光影交错。

　　眸中映着一点微光，让一双原本缱绻的桃花眼多了一些明亮意味。

　　绮罗跨坐在他身上，一时间点发愣。她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眼梢微微地掠起，含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反倒像是也在打量她。

　　绮罗：“……”

　　啧，啧啧，啧啧啧。

　　莫不是屠龙宫的那位知道她在这里几年天天都只能看见送饭小哥那一张面黄肌瘦的脸，终于良心发现，特地送个漂亮少年来给她补补眼睛？

　　惊喜，真是出人意料的惊喜。

　　两人一坐一卧地相互盯着对方盯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绮罗眨巴眨巴了眼睛，收起脸上微微的诧异，轻轻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诚恳言道：

　　“少侠，你莫不是迷路了？”

　　　 　看这身黑衣蒙面的扮相，不像是屠龙宫那些家伙平日里的风格，但要真是个摸进屠龙宫的小毛贼，迷路能迷到这里来……也真是个人才啊！

　　“并没有迷路。”少年神情愉悦地摇头笑笑，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我就是来找你的。”

　　绮罗觉得有趣：“找我？作甚？你谁？”

　　　“迟悟，迟到的迟，醒悟的悟。”

　　“迟悟……”绮罗不自觉地念了一遍，歪了歪脑袋，“不认识。你找我有事？”

　　“嗯，我是来带你走的。”少年唇角微扬，目光含笑，语气自然却又认真。

　　“带我走？”绮罗闻言一愣，连忙打断，“慢着，慢着！大侠，你搞错了吧？你不会是想着要与屠龙宫的哪位仙姑幽会，误闯到我这里来了吧？”

　　继而一乐：“就算是迷路也不该迷路到这里来啊？你带我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可是……”

　　“炽绮罗对么？炽炀的女儿，我知道。”

　　少年含笑望着她，缓慢而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

　　绮罗的小脑瓜里原本已经脑补出了几百场“少男少女两情相悦但是碍于仙门规矩森严不得已相约月夜私奔”的戏码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有些呆愣。她望着这少年，神情却像是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带我离开？你确定是……我？

　　这样恍惚的神色稍纵即逝。她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把一瞬间的荒谬念头赶出脑海。

　　她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眉头轻皱，负手围着这少年转了两圈，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周全。迟疑了一瞬，面色严肃地缓缓地探出一只手去，贴上了少年的额头。

　　迟悟：“……”

　　“没发烧啊？看起来也挺正常的，怎么喜欢说胡话呢。”绮罗啧啧了两声，转过身去伸了个懒腰，朝着自己原先坐的那张圆床走了过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带我出去，不过……不必了。我并不打算从这里出去。”

　　“为何？”

　　“因为是我爹叫我留在这里的。”绮罗语气懒懒散散，却又让人觉得一本正经。

　　“哦？那还真是巧了。”迟悟道。

　　“巧什么？”

　　“也是我爹叫我来带你走的。”少年嘴角微勾，桃花眼尾微微地掠起。

　　“……”

　　绮罗之前还在说着些打哈哈的废话，现在却真是有点意外了。她顿住了身形，缓缓扭过头来，眯着眼看向这个气定神闲又眉目含笑的挺拔少年。

　　迎着火光的一面明亮，背着火光的一面黑暗，少女身穿大红色的衣袍，如墨的长发披散而下。她站在那里，却又像是立在了分明的阴阳界中。

　　她要确认这个少年是不是开玩笑。

　　“你知不知道，擅入黄泉海里，私放人犯，其罪当诛？”

　　“我知道。但既然你爹让你留下，我爹让我带你走，那么就只好看看我们两个谁更有本事，能完成父亲的叮嘱了。”

　　他语气自然温和，眉目含笑，甚至像是带了几分的无奈的样子，像是在说一件随意的小事，完全忽视了绮罗面色的变化。

　　绮罗眼底的笑意消失了个干净，反倒多了一抹淡漠和寒凉。

　　认真的？不是吧。他这算是挑衅么？

　　绮罗沉默良久。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并最终确定了这是对方的挑衅而不是她的一时冲动之后，她抬头道：“那好啊。”

　　整个密室中火光骤然一亮！

　　所有长明灯中昏暗的微弱火焰在一个瞬间暴涨了成了原来的三倍多高，喷发向上。小室内的温度急剧上升，气压逼的绮罗的发丝和那一身鲜红的袍子瞬间飞扬起来，如战旗一般猎猎作响。

　　最抢眼的是那一双赤眸，从原本的暗红色变成了明亮的赤红，如同翻滚的岩浆！

　　一瞬间，所有的长明灯中火焰汇聚，以迅雷之势汇成了一条火龙，呼啸直接朝着那少年奔去。

　　威压之下，少年的发丝和衣袍向后翻飞，可他整个人就立在原地，不捻诀不做法，一动不动，面不改色。

　　这么嚣张？

　　绮罗双眸微眯，火龙呼啸，加速冲去，少年眼眸中倒映出的那两团明亮的火光越来越甚。

　　“轰——”

　　一声巨响。

　　火龙在距离少年半尺不到的地方陡然转向，直接轰到了到了天顶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黄泉海里的结界是道无情亲自设的，结实得很，这七年的时间里，绮罗没少对着这里的墙壁狂轰滥炸，所以一点也不担心会发生坍塌什么的。

　　真正令她吃惊的是，她看见那个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面对着火龙未退一步。

　　命悬一线之际，连个诀都不捏？跑也不跑？看你身板挺瘦，胆子这么肥哒？

　　绮罗心中惊讶，倒是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然后下一刻，更让她意外的事情出现了，那少年突然就……倒下了！

　　绮罗：“……”

　　绮罗：喵喵喵？？！！

　　真的对不起，小女子还只是个小女子，见识短浅，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有没有人来给解释解释？

　　一定是开玩笑的吧？我啥也没干啊，碰都没碰着你，怎么说倒就倒了？

　　绮罗仍旧保持着素日里动手的习惯，在她还不了解对手的水平的情况下，看起来是要一击毙命的架势，实际上也就是个试探罢了。

　　绮罗原本想着，既然这家伙能凭本事摸到黄泉海里来，怎么着也不应该是个平庸之辈吧？

　　没想到的是，这家伙胆子异于常人的肥，身板更是异于常人的脆弱……

　　她也是觉得他肯定不会那么菜才动的手好嘛！

　　绮罗赶紧收了术式，石室内瞬间又恢复了原样，长明灯安静地发着微弱的光。

　　“喂！小子，你还好吧！”她站在原地喊了一嗓子，可那少年倒在地上一动都没动。

　　“不是吧……”她心中一紧，哒哒哒地就一路小跑了过去，在那少年身边蹲下，两只狗爪子在他脸颊上狠命地拍着，“喂，喂！你没事吧！”

　　她不假思索地上手去扯他的衣服了，却在临动手时又顿住了。

　　不对啊，衣服都没烧着，怎么可能烧着他的人呢？难不成是被灼龙的气浪给灼伤了？

　　造孽啊造孽啊，炽绮罗你就造孽吧。

　　这下好了，害人性命，罪加一等，道长生肯定不会给你好颜色看的。

　　绮罗满脸绝望，欲哭无泪，在这家伙身上这敲敲那打打，半天也没找着症结所在，于是打算直接掐他的人中试试了。

　　她怀着“最后再试试，实在不行就毁尸灭迹”的想法，刚刚俯下身去，却正好对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缓缓睁开。

　　像最绚烂的桃花缓缓绽开在最缱绻的春天，看的绮罗心神一怔，身子立刻就脱了力，软绵绵地栽在了少年的身上。

　　她心神仍旧清醒，听见少年爽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把手从她腰后的穴道上拿开，甚是愉快地笑了起来。

　　　 “是我赢啦。”

　　绮罗：“………………”

　　赢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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