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格蕾思琳

9、无情监禁

　　黄昏落日的余晖送走了最后一批参加王家骑士选拔的贵族子弟，罗伊无精打采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失望直接写在了脸上。
　　还是没能再见到他。
　　罗伊叹了口气，为什么只是大街上的惊鸿一瞥，会让他一直念念不忘呢？
　　照他那天的衣着打扮，应该是贵族子弟，但是今天的选拔会场上，却不见他的踪影。
　　因为上次偷偷出宫让母后捉到，作为惩罚已经被禁足半年，派人去查也无结果，本想趁着这次选拔能看到他，担心他中间被人淘汰了，还画了画像让城门的卫兵先把把关，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人回报见过红发少年，自己也怀疑那天的奇遇是不是只是场梦而已？
　　“人都走了，还在发呆？”
　　罗伊回过头，原来是长兄杰伊，淡淡地笑了：“没什么，只是没看上一个顺眼的。”
　　“顺眼？又不是挑王妃。”杰伊挑了挑眉，嘲讽弟弟。
　　“放在自己身边当贴身护卫啊，朝见面晚见面的，如果看不顺眼，只会影响心情。”
　　杰伊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时候跟罗伊真是无法沟通，这小子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找贴身护卫重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和高超的本领，而且相貌要平凡无奇，这样才不会抢了主人的光彩，要那么漂亮的做什么？只能看不能用。
　　罗伊知道哥哥想的就只有实用性，身为王储的他从小就以父王为样板努力学习怎么当一位好国王，生活里的许多乐趣都被国家利益代替了，自然不会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
　　“好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侍卫？”杰伊问。
　　罗伊想了想，笑道：“这样吧，你把今天没有参加选拔的名单给我。”
　　“你要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在里面挑吧！”
　　“呵呵，秘密。”
　　罗伊的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眼底一扫之前的阴霾，既然他没来参加选拔，就试着在落选名单上找找，自己就不信不能把他挖出来！

　　法兰蒂尔失魂落魄地回到首相府邸，一头扎进了房间里，把所有人都锁在了外面，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床顶发呆。
　　肯达就守在门外，不时地说话安慰她，告诉她不论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目前最要紧的是吃好晚餐，千万别让身体垮了。
　　守了好长时间，屋内都没有反应，肯达眼睁睁地看着托盘里的晚餐渐渐变凉，对着门框的细缝向里面的法兰蒂尔说：“少爷，我去把菜弄热一些，你什么时候想吃就告诉我。”
　　肯达转身刚要走，沉默的房门突然开了，法兰蒂尔出现在门前，肯达高兴地转过身来：“少爷！”
　　“肯达，进来。”法兰蒂尔把肯达拉近房间，关上了门。
　　“您有什么事情……要在这里吩咐吗？”肯达从未进过法兰蒂尔的房间，不论她在外面的身份怎样，这毕竟是少女的闺房。
　　“对，我有话要对你说。”法兰蒂尔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什么事？”
　　“肯达，我们离开这里吧！”法兰蒂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趁现在父亲还没回来，我们逃走吧！”
　　“逃走？为什么？这里是你的家啊！”
　　“不！早就不是了！我在父亲眼里不过是捍卫家族荣耀的工具，他从来就没把我当人看待！现在我放弃了王家骑士选拔，我败坏了他的名声，他一定会把我关起来，一辈子都困在这个鬼地方的！”
　　“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严重。”肯达轻拍法兰蒂尔的手臂，安抚她的激动和不安，“首相大人虽然对你平时严厉，但他毕竟是你父亲。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子女的？坐下来谈谈，他会原谅你的，再说光耀门楣又不是只有当王家骑士这条路而已。”
　　“不，你不了解他……”法兰蒂尔沮丧地闭上了眼睛，“如果他爱我，就不会强迫我当了十四年的男人……”
　　“好了，别乱想了，吃完晚餐睡个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法兰蒂尔抓住肯达的手，眼光之中带着乞求：“肯达，你不愿意带我走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或许首相大人会原谅你呢？一切都要往好处想，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肯达深知骑士带主人私奔是重罪，他这个无名骑士倒也算了，但法兰蒂尔是首相的女儿，一旦被人发现，她将会身败名裂，他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如果他不原谅呢？”
　　“那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肯达的回答简短有力，沉稳的声音如重锤落地，这就是一名骑士的承诺。
　　法兰蒂尔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在他坚定的眼神中找到了依靠：“好的，就听你的吧。”
　　法兰蒂尔看着桌子上的晚餐，突然觉得饿了。
　　“我去把晚餐弄热。”
　　“不用了。”法兰蒂尔阻止了他，“不要走开，陪陪我。”
　　“可是菜都凉了……”
　　“没事的，还有余温。”法兰蒂尔撕下一块面包，蘸了蘸浓汤，塞进了嘴里，慢慢嚼着，微微笑了，“好吃。”
　　肯达见她又露出笑容，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了回去。
　　“你也饿了吧？”法兰蒂尔把面包送到肯达嘴边。
　　“这是你的晚餐……”
　　“肯达，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什么？”
　　法兰蒂尔趁他嘴巴微张，把面包塞进他嘴里：“太多废话！”
　　肯达咬着面包，红着脸笑了。
　　两人一起分享一份失去的温度的晚餐，因为有了对方的陪伴，心里泛起了阵阵暖意。

　　肯达好不容易开导了法兰蒂尔，等她上床睡觉，自己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担心她情绪不稳定，半夜会惊醒，就守在房门外盘腿而坐，只披着一条薄毯来度过漫漫长夜，耳朵一直竖着，聆听房间里的动静。
　　法兰蒂尔有了肯达守护，也就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梦境之中，经过哈帝斯的严酷训练，她已然是一位魔法高手。
　　各种黑暗咒语烂熟于心，召唤魔兽随心所欲，可以瞬间秒杀敌人，也可以动用魔法毁灭一座高山！
　　但这些有什么用呢？都只能发生在梦境！
　　不论变得如何强大，她在现世只是一只被困的小鸟，保护不了自己，更掌握不了命运！
　　她焦急地询问哈帝斯：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他要求的那个等级？
　　哈帝斯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还不行。
　　这样的学习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她快要发疯了！
　　她需要力量！更需要运用力量！她学习黑魔法就是为了摆脱现实中的束缚！不能使用学习还有什么意义！
　　怨怒满腔，手中的利刃划破了虚幻的空间，像镜子一样哗啦成碎片，哈帝斯的影像化成云烟……法兰蒂尔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黑色蒙上了一层惨白。
　　起床，更衣，像往常一样漱口洗脸，复制着每一天的动作。
　　走出房门，肯达依旧笔挺地出现在面前，用温和的声音说着：“早安，主人。”
　　他的衣着简单利索，头发也梳得服帖整齐，挺直了腰杆精神奕奕，不让人看出有一丝颓意。唯一出卖他的是那双布着血丝的眼睛，它们告诉法兰蒂尔，它们的主人为了守护她而强迫它们彻夜工作。
　　法兰蒂尔鼻子一酸，心里充满了感激，不论失去什么，她都还有肯达……
　　“怎么了？主人……”
　　“没事，”法兰蒂尔扬起了笑脸，决定不再让肯达担心，“我们下楼吧。”
　　是的，不论失去什么，她都还有肯达。
　　只要想到这里，就还有勇气活下去。
　　法兰蒂尔深吸口气，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木制的楼梯，还没走到餐厅，就看见有道黑影从正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过来，看见了法兰蒂尔，顿住了一会儿，像一头被刺激的公牛喘着粗气。
　　法兰蒂尔在他停住的数秒里，看清了来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的脸上密布着阴云，手里还执着马鞭，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男人向前走两步，用力地举高拿着马鞭的手，肯达猛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身体已经飞扑过去抱住法兰蒂尔，把她紧紧地护在怀里——“啪”的一声，鞭子落下，把肯达的手腕抽出了一条血印。
　　“小畜生！老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临阵脱逃？这绝对不是格兰特家的人该做的事情！”
　　男人一边抽一边骂，不顾自己也受过上等教育，用下流恶毒的话咒骂自己的孩子。
　　肯达一边挡一边求：“首相大人请息怒，请您听听少爷解释！”
　　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挥舞着鞭子，如果他现在手里拿的是刀，恐怕已经把法兰蒂尔捅死。
　　鞭子像是雨点般落下，鞭挞着肯达的□□，也鞭挞着法兰蒂尔的心，这样的虐待让她忍无可忍，她推开保护她的肯达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父亲的手腕，不让他的鞭子再肆虐。
　　“你干什么？放手！”父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高，可以和自己对峙了。
　　看着这个自私而疯狂的男人，在外面是如何地彬彬有礼，对自己却没有半点的怜爱之心，她已经不期盼这个男人会带给她希望了，心里竟然没有愤怒，只有绝望和悲伤。
　　“没错，我是逃跑了，知道为什么吗？”法兰蒂尔眼里饱含着泪水，“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参加什么选拔！也不想进入什么王家卫队！”
　　“畜生！我打死你！”
　　男人摇晃着手腕想要挣开法兰蒂尔继续抽打，法兰蒂尔一把抢过他的鞭子，扔到了地上。
　　“你先听我说完！十四年来你从没听过我说话！你还记得自己是我的父亲吗！你还记得我的性别吗！我是女的，女的啊！”法兰蒂尔扯开了上衣，露出了缠绕在胸前的白色布带，“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我为什么要当骑士！我为什么非得捍卫家族荣誉！你告诉我啊！”
　　法兰蒂尔的怒吼足够让大宅里的每个人都听到，这让男人感到恐惧，让自己的女儿女扮男装欺骗王室足以让他名声扫地，他颤抖着喝止法兰蒂尔：“你给我住口……住口！”
　　“哈哈哈……你害怕了吗……害怕被人知道你的丑事……”法兰蒂尔疯狂大笑，眼泪却止不住簌簌流下。
　　“我叫你闭嘴！！！”恼羞成怒的男人一巴掌把法兰蒂尔扇倒在地，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来人啊！”
　　门外立马闯进四五名侍卫，站在他身后等候命令。
　　男人颤巍巍地指着地上的法兰蒂尔，上气不接下气：“把他给我……给我关到西塔去！”
　　“是！”
　　四五名大汉刚要上来，肯达就挡在了法兰蒂尔面前，对着他们怒目而视：“不准你们碰她！”
　　“一起拿下！一起拿下！”
　　肯达奋起单挑四五个彪形大汉，几乎是以命相拼，几个人打他一个，竟不能靠近法兰蒂尔半步！
　　男人气急败坏地喊：“杀了他！杀了他！”
　　侍卫们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刀剑，准备制服肯达！
　　“住手！”肯达身后的法兰蒂尔大叫一声。
　　“主人……”已是满身伤痕却不肯屈服的肯达回头一望。
　　“肯达，住手，我跟他们走。”
　　法兰蒂尔从地上爬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衣服，整了整头发，擦干了泪痕，十分淡然地经过那个她叫做“父亲”的男人身边。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十四年的养育之恩，我叫你‘父亲’，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便跟着侍卫，朝着这座大宅最荒凉的西塔走去。
　　肯达望着法兰蒂尔渐渐走远的背影，双拳紧握，悔恨的眼泪犹如洪水决堤。
　　“我对不起你，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