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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春天来的太快了,一行人这一路从冬日踏入了暖春,临近蝴蝶谷的时候,路边花便开了,再近些,兵刃交接的声音便越来越盛。

      走了小路隔着枝叶窥探状况,原来是元兵与明教五行旗弟子正在交战,想必是蝴蝶谷会师一事走漏了消息,元人来堵截了。

      张无忌看见了苦战之中竟有常遇春,心中愧意欣喜交杂,顾不得别的便直直冲入战场,好在元兵数量不多,很快便败退了下去,张无忌一个猛子扑到了常遇春身上,他当然是欣喜,也是愧疚。

      若不是为了他,常大哥也不会只剩下几十年的寿命。

      张无忌总是欠着常遇春的。

      张无忌几乎树懒般抱住了常遇春,仿佛只要他这个拥抱再用力些,就能减轻他心中的愧疚似的。

      他笑得很开心。

      杨逍站在树丛里看着这一幕,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突然发觉,自武当少年人崩溃的那一夜后,就再也不见张无忌露出愁苦的表情了,哪怕时下明教四分五裂,元军虎视眈眈,武林又一盘散沙,张无忌也不曾垮下,每日励精图治的同时又不少讨好自己的心思……

      仿佛就在杨逍的恍然间,张无忌越来越像明教教主,而不是一个慌乱中应承下教主职位的青葱少年。

      张无忌的笑容更多了,凝重也藏了起来,神色中再无慌张。

      杨逍缓缓站到张无忌的身后,他习惯侧立在少年人的身边,瞧着他那有着些许婴儿肥的侧颜,其实很多时候,杨逍是想上手捏上一捏的,只是每当他发现自己萌生出这等想法的时候,便会惊觉,怕自己不小心溺到那潭春潮里。

      少年人什么都是好的,他年轻又真诚,所以他值得更好的。

      杨逍真心实意这么想,他看着张无忌与常遇春搭肩攀谈,谈笑间也是一模一样的真诚,就不觉得自己有甚特殊,可是那夜张无忌靠在自己肩头的问话又总是在杨逍的脑子里回荡,说是喜欢、喜欢……是一厢情愿也好,一时情迷也罢。

      杨逍不知自己为何会上心,他端着长辈的架子,一遍遍强调尊卑,不仅仅是对张无忌,更是在告诫自己,杨逍是一生逍遥的性子,胸怀里是家国安定的大义,他知道如何收拾的自己的情感。

      至少他自认为是这样,可惜情爱这种东西,来得没有由头,又怎么可能说放下便放下呢?

      当看到纪晓芙的墓碑时,杨逍便再也不是自己了,骨髓里、灵魂里都是刺骨的痛,他想,当时为什么没能去找她呢?杨逍本以为自己能收拾好自己的感情,但是他错了,短暂的朝夕一遍遍在脑海里重现,每出现一次,便刻得更深一分,直到流出眼泪来。

      直到他无力地弯下膝盖,开始倾诉心中的悲喜。

      张无忌就站在杨逍不远处,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听得到杨逍在说什么。

      “……待元兵败退,明教安定,我便陪你一起,晓芙……”

      张无忌又怎能听不见呢?他把杨逍的每句话都牢牢记了下来,哪怕那些话将他穿刺,在心里留下巨大的疤。

      杨伯伯一定也是这般心痛,我若能与他一样,是否就能再多踏进他心中一步呢?

      还好,我疼惯了。

      张无忌想着,神色却越发迷怔,他突然好害怕墓前的杨逍会在眨眼间失去踪影。

      就连那句“谢谢教主。”都显得无比疲惫。

      张无忌这一次没让自己身上的火烧得遍地燎原,他静静地避退开了,留给杨逍遍地落叶的清凉,张无忌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他恨极了天人两隔的滋味,头一次张无忌看着自己的父母离去,那时的他方才初识何为爱。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中了玄冥神掌后张无忌就一直在重复着告别,他把自己的爱缩成小小的一粒,企图飘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他想逃离武当,逃离无法回报的温暖,而是扎根在一个寒冷的地方,最初他想扎根在蝴蝶谷,胡青牛和难姑离开了以后,偏僻有多了安静,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张无忌很想把自己葬在这里,就在那小小的药圃旁,一个小小的人,早就择好了自己的坟。

      但是偏偏上天又让张无忌遇到了纪晓芙,女子的心里怀里都是水,一双眼里都是坚毅无比的情,于是张无忌便懵懵懂懂地摸到了世上除了爱之外另一种虚幻缥缈的东西,是情。

      他接住了那双眼里的情,他从不食言。

      张无忌接住了不悔。

      他带着这份情走了一生中最远的路,他从小妹妹的眉眼里寻找这场行程的目的地,见到了那个被坚毅情丝相连的人,杨逍。

      一个入眼便成了心头钟鸣的人。

      或许在那个时候,张无忌便不想葬在蝴蝶谷了,他揣着纪晓芙寄托给他的那份情,却不愿再还,他想在坐忘峰扎根,却还是放弃了。

      他怎么能让一个人同他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目睹离别呢?张无忌不想和杨逍告别。

      “你是杨逍,杨伯伯吗?”

      于是张无忌只将自己初见的欣喜直言不讳,而没有接下那句郑重的送别,他只是抬手一礼,一定……还会再见的。

      张无忌一向是不敢活,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像是吃人的老虎,哪怕纯粹的善意都压得他喘不过气,而见了杨逍之后,他头一次有了别的念头,他不想死了。

      不敢活、不想死,还想......再见一面。

      少年人便是这样捧着那一件棉袄,懵懵懂懂地读着这份私藏下来的情,他读了很多遍,棉袄都缝补成了松垮的外衫,可直到不久前,才堪堪读懂。

      只是当他读懂的时候,杨逍已经只剩下一捧灰烬,与他成了相反的模样,而纪晓芙墓前的杨逍就连那捧灰烬都快被吹散了,若不是明教大任尚在,张无忌都怕他会化作另一块墓碑,久久地立在那里,再不醒来。

      杨逍的眼里也写了六个字。

      不敢死、不想活。

      “杨伯伯。”

      张无忌还是喜欢这样叫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可以这样叫他。

      一声呼唤截断了回忆,杨逍仿佛又活了过来,认真地看向张无忌。

      “常大哥说在万安寺发现了各大门派的踪影,明日我打算与蝠王一同前往。”

      “属下也一同。”

      “好。”

      还未入夜,明教的兄弟们都七扭八歪地再外面的凉棚里歇脚,药圃常年无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张无忌独自一人站在廊上,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忽而,鼻尖便萦绕着一股药酒的香气。

      是隔间里的杨逍,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药酒,正燃了炉子借火温酒。

      “杨伯伯不熟悉这药庐,还是无忌来吧。”张无忌熟练地点起小火,缸里是晚雪化的水,舀了几勺,又将寻出的陶罐倒了酒,等与水一同沸开,白烟腾升,给药庐里添了几丝生气。

      杨逍见张无忌过来,便也没有推辞直接坐到了一旁,他看着张无忌忙前忙后,指节蹭了蹭胡子,等到竹桌上摆起了两个酒盅,杨逍才明白过来张无忌是要与自己同饮,于情于理,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药酒味道不算烈,后劲来的也晚,张无忌小时候并没有少喝,胡青牛开心时灌他,不开心时也灌他,那时他被辣味呛得满脸通红,现在倒觉得有些甜了。

      两人一杯酒喝完,又是一杯酒。

      没有交谈,只是静静地饮,眼神相交又挪开地追逐。

      张无忌好像是醉了,他盯着杯盏,脸上越来越烫,入夜了,月高悬,太阳却从张无忌的脖颈上升起来了。

      杨逍这才开口,话里话外无非还是要张无忌重视明教,不要将心中情感错辨,他说了很多遍拒绝的话,只是张无忌一句都没听进去。

      或许是真的醉了,或许只是借着酒意,张无忌一把抓住了杨逍的手,紧紧箍住便不撒开了。

      “杨伯伯……无忌不会放手……”张无忌痴痴地看着杨逍,一脸傻笑,手心全是汗水。

      他的手比杨逍大很多,两只手一来就直接将杨逍的右手裹了个密不透风,杨逍感觉到,张无忌的手在颤抖,习武之人本不应该如此。

      杨逍以为张无忌要再说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出来,他甚至提前在心里酝酿好了一番严词拒绝,可是他什么都没等来,年轻的教主用力地握着他的手,满脸通红地笑着,憨厚中带着一点可爱,可爱中又多了一丝情欲。

      随后便手一松,身一歪,大头朝桌,直接砸了上去,轻微地呼噜声旋即响起,竟是与周公碰面去了。

      杨逍哑口,仿佛被呛了一句莫须有的话,还偏偏不能回嘴,只得摇头苦笑。

      “无忌啊无忌,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明日还要去万安寺刺探情况,这副样子怎么能行?杨逍想着,目光就落在了张无忌通红的脸蛋上,圆圆的婴儿肥在红色的衬托下更明显了。

      也不知是如何鬼使神差,许是也喝多了些,杨逍那手便伸了出去,他捏了好几下。

      果然同不悔小时候一般软,杨逍想。

      正逢张无忌梦中呷嘴,便忙忙把手撤了下去,把张无忌抬回房?总不能一直趴在桌上,罢了。

      最后还是杨逍把张无忌背到了床上,盖了被,少年人个子高骨头也沉,背了一会儿竟让杨逍醒了酒,他也不困,干脆在门外看起天象来。

      床上的张无忌则睁了眼,揉着脸在床上蜷成了一团,那酒他幼时便开始喝了,又怎会轻易醉呢?

      少年人嘴角翘起,安稳地入了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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