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铭君倾》天问怀沙

60、神也不曾理解过的世界

　　深秋时节的大雨，似乎不同往常。阴云笼罩，寒风萧索，带来的一切似乎只有肃杀。
　　人间充斥着杀戮，世人在迷茫中生存，逐渐忘却自己的历史，吃人的历史，太多的过往，难以诉说，不可想象和接受。
　　只是一个被大雨一遍遍冲洗的世界，只是一个，纵然是神，也不曾理解过的世界。
　　柳雨莹穿的太过单薄，在这寒雨寒风中，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一个人蹲坐在药铺的屋檐角下，听不到屋内的响动，尝试打开药铺门，却怎么都打不开，她向屋内喊：“少夫人，您还在吗？”
　　却没有从里面传来回应，或许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罗蔓萱被妖怪抓走了。
　　或许只是这样，柳雨莹松了口气，从旁边找了块破布，遮挡着雨滴，就要离开。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听到了从四周传来的哭喊声，听着像是两三名少女的哭喊声。
　　在雨中，她看到三名面容憔悴的少女奔跑了过来，被大雨所淋湿。她们三个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而且和自己一样，穿着婢女的装束，想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侍婢。她们看起来很凄惨，两个少女还用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臂，她们在雨中一边跑一边哭喊，口中喊“冤！”
　　柳雨莹看到了她们三个，她们三个也看到了柳雨莹。她们互相看了很久，柳雨莹拦住了她们，询问她们是怎么回事。
　　一切，只令柳雨莹那么地惊讶和愤怒！原来，当今皇帝的亲舅舅，大司马贾奎脾气一向暴躁，粗鲁，并且没有人性。三年前自受到皇帝的训斥后，就窝在自己府上，拿府上的侍婢出气，还和他的那个住在府上的表侄子王继勋一起，每次家里的侍婢稍令他们不满，他们就从这些弱小的婢女身上割下一块块肉，煮了当饭菜，直到这些少女因承受不住失血过多而死去，再将尸骨装捡入棺材内扔到野外。为了防止府上的婢女逃跑，贾奎又将她们锁在后院的柴房内，也许是苍天怜悯，今天这场大雨冲垮了贾府后院的墙壁，才使她们三个逃了出来。
　　她们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贩子骗走，卖到了贾府中，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命运？三年来，大约有上百名姐妹惨遭祸害，普通贫苦人家的父母不肯送她们女儿去贾府上作侍婢，他就从人贩子那里强买强卖，而且外边的人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他们还说十天前，贾奎还在府上设宴宴请朝廷内的官员，挑选一些美貌的婢女去给客人劝酒，若客人不饮，则是她们的过错，就杀死她们。那天她们有三个姐妹被贾府的家奴所斩杀。柳雨莹想起了这件事情，因为梁仲筠也去赴宴了，回来后也有跟她提及，她能够理解梁仲筠的愤怒，也能理解梁仲筠的无能为力，他有跟她说，早晚要算账，不会放过贾奎这个畜生。
　　可是又能如何，他是当今皇帝的亲舅舅，难道他的所作所为，皇帝一点都不知道？只是放任如此。而她们这些婢女呢，身份如此低贱，只是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或许，柳雨莹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样是在大户人家作侍婢，自己比她们幸运多了。可是又能如何，她看到那三个少女，其中两个拿开捂手臂的手，将衣袖卷了起来，柳雨莹看到了什么，是她们手臂上被割下肉的痕迹，鲜血已经凝固，但残缺的肉长不回来。
　　到底要多混账，这个吃人的人世间，柳雨莹感到了无尽的愤恨，她虽然曾经也是一名杀手，但对这样的事情，终是不可原谅！
　　柳雨莹让大雨淋湿了自己，她安慰那三名少女，告诉她们不会有事了，说她会带她们去丞相府，一定会让丞相大人主持公道！就算不行，她也会告诉自家少爷，她相信，他一定会救她们，救她们姐妹，终结这样的罪恶。
　　这个时候，玉香阁内，面对梁仲筠让她留在邺都的请求，萧佩宁不知该作何回答，她看向了身旁的萧轲。
　　“对了，忘了问你们了，萧轲先生，还有萧姑娘你们是怎么相识的？”梁仲筠这才想起来，这么长时间，自己压根没有问这个问题。
　　然而，萧佩宁看着梁仲筠愣了一下，低着头，没有回答，她不愿意再去回忆惨痛的过往。
　　萧轲饮了一杯酒，瞥了一眼梁仲筠，对他说：“小筠，你那么聪明，就自己猜啊！”
　　梁仲筠无奈地吐了口气，他看向萧佩宁，很明显，她丝毫不想提及，于是他就淡淡地说：“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你们暂且留在这玉香阁吧，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住在这里很安全。”
　　“小筠，我有说过要留下吗？”萧轲又饮了一杯酒，看着梁仲筠有些没好气地问了一下。
　　“那萧轲先生，您打算去哪里？”
　　“当然是往南，回我们的故土。”
　　“还带着萧佩宁，萧姑娘？”
　　“当然。不过小筠你若想跟我们一道走也可以啊！毕竟现在很多人都在一直往南逃，至于邺都吗，那些胡人很快就会打过来。”
　　“我不会走，我要留下来守这座城池，这里还有太多百姓，我就这样走掉，他们怎么办？”
　　“小筠呐，你还是老样子，太过义愤填膺，这座城池有你没你有区别吗？”萧轲又饮了一杯酒问道，他说得还真是够直接。
　　“我知道，但我说服不了自己。我又能怎样，也往南逃命？”
　　“是啊，往南，那是自由的方向。”
　　对此，梁仲筠冷冷地哼笑了一下，说道：“天下之大，何处为家？中原沦陷，江南也不会太久的，往南并不是自由的方向，它终究也只会是一个专制的王朝。自由，靠逃是逃不出来的，必须有人去奋起反抗，哪怕只是一个人，也必须向世人宣告，没有谁应该平白无故地身受宰割。”
　　听着这些话，杨启轩只是在一旁沉默，看窗外的雨，虽然他认可梁仲筠的话语，但他总是爱喋喋不休地一遍遍重复，自己耳朵也听得起茧子了。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梁仲筠，参加禁卫军，以及那个剑铭组织，等那些胡人打来时，一道保卫邺都城。
　　萧轲又饮了一杯酒，对梁仲筠说：“小筠，我没你那么伟大，但我能理解你！我会暂且听你的建议，留在这邺都几日，至于之后走不走，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那我就谢萧轲先生你了，你们这几日姑且暂住在这玉香阁中，我都安排妥当了，不会有事的。”说着，梁仲筠又看向萧佩宁，对她说：“萧姑娘，你安心地留在这里吧，这里的掌柜我熟，你不用担心被外边的人发现。”
　　“哦！”听了梁仲筠的话，萧佩宁哦了一下，看着梁仲筠愣了半晌，突然对他说：“那我就谢谢梁公子你了！”
　　梁仲筠都不敢想象，前阵子还吵着嚷着要杀自己，现在竟然会向自己答谢，一旁，杨启轩也不敢相信，这态度转变的太快，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想通的。
　　“不用谢！”梁仲筠只是微微一笑，答了一下。
　　“对了，小筠，你上次见叶川他是什么时候？”萧轲这才想起来向他问关于叶川的事情。
　　“半个月啦！怎么萧轲先生想见他？”
　　“不是啦，只是也是故人了，所以就随口问问。你知道他现在何处吗？”
　　“我当然不知道，叶川他神神秘秘的，去了哪里，我怎么可能知道？”
　　“那好吧！”说着萧轲又饮了一杯酒，然后双眸一闪，看向梁仲筠问他：“小筠，我听说你娶妻了？”
　　这话一问，旁边萧佩宁不由得看了萧轲一眼。
　　“哦？”突然这么一问，梁仲筠有些发愣，然后又随即缓过神回答：“嗯，是。”
　　“多久的事？”
　　“才不久。”梁仲筠摆了摆手，回答。
　　“那尊夫人漂亮吗？”萧轲故意又问了一句。
　　“还行啦，还行啦！”梁仲筠呲着牙微笑着回答。
　　“那有时间我可以见见尊夫人吗，小筠？”萧轲又饮下一杯酒，嘴角轻微勾起，问了梁仲筠。
　　“嘛，可以啊！”梁仲筠倒也无所谓，很果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