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槟城,离天子脚下的京城不过一城之距,素以南北贸易繁盛著称。
自高祖之治,大运河的开通以来,北方各州府更是雨后竹笋般日益繁荣昌盛。槟城作为其佼佼者,更是达到了白昼熙攘,夜不闭户的景象,令几名北上前来,进京赶考的书生心向往之。
能来到这儿的书生起码也是个举人,在各乡镇都颇有名气,自然有几分傲气。这些人里又以一名衣着华丽之人为首,他是来自江南富庶之地的一名富商之子,显然家里斥巨资买的科举名额没浪费,秦延之自然也引以为傲。
和秦延之同行的一名书生一路极尽平生所能溜须拍马,显然也起了作用——城门口本来排着长队,等着士兵核对文牒好进城。盛夏又恰值晌午,蝉鸣阵阵,站在没有荫蔽的城门下好似烙人饼,周遭的书生或行人汗流浃背,却又无可奈何。
而这书生却可以站在秦家仆人的阳伞下,等着贿赂了城门士兵回来的另一仆从帮他拿着行李,一身轻松清爽地绕过长队进城。
路过长龙般的队伍时,书生不由得鄙夷地看了一眼一名同样书生打扮的青年,还扭头故作诧异地说,“秦公子,这年头乞丐都能参加春闱了么?”
秦延之已经上了马车,此时从窗子里探出小半个身子,潇洒地摇了摇折扇,朝队伍看去,见那人虽着长衫,衣衫却褴褛肮脏得看不出颜色,面上也脏污得看不清五官肤色,居然还用背上的粪筐装行囊,虽隔着些距离,他却已厌恶难耐,让仆人快些赶马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随行的书生忙追上去好一阵趁热打铁,吹嘘称赞。
落魄书生望着两人远去的马车,却不因被当面羞辱而恼怒,反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黑乎乎的脸上唯一的风景线。书生朝着远方拱手,“多谢相助。”说罢便径自离开排了许久的队伍,走到城门口,“在下惭愧,不耐酷暑,还望大人通融则个。”
只是瞥了一眼他这穷酸模样,守城士兵便不耐烦地赶人,眼见着军士腰间刀枪露出恐吓的锋芒,书生才不紧不慢地从袖口取出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
“大人明察秋毫,体恤民情,可否通融一下?”
士兵盯着衣衫褴褛却气质文雅的书生,犹疑片刻,还是屈从于五十两雪花纹银的诱惑之下,大手一挥,放他进城。
此时的秦延之等人在城中,作为比较早进城的一批人,从主到仆数人无不惊诧万分。
夏日晌午,按说正是生意兴隆之时,然而马车行进这么久,一路上只是偶尔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或背着行囊外地人,甚至都能清晰地听到偶尔微风吹过树枝的声音。
若不是文牒上分明的白纸黑字,他们都要怀疑进错城了。好家伙,这哪是素来繁华的槟城啊,不说还以为是个鬼城。
一名路过的老汉肩上的扁担一抖,他放下担子,看向车窗里的秦延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惊恐道,“后生可不敢瞎说!不敢瞎说!”
秦延之和同行之人纳闷已久,见老汉形容惊惧,反添几分好奇,却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能由得他去。
雷声阵阵,夏雨来的汹涌,声势丝毫不输江南。
进城时出手阔绰的梁西烛此时却无处安身,淋成了落汤鸡。
他恨啊,古代的货币真的恨,如果能像现代一样分成许多两银子或者移动支付,进城时给那士兵十两银子,他现在就在高级客栈的大浴桶里吃着夜宵,泡着澡欣赏雨景了。
害,早知如此,当初应当多从秦兄行囊里拿一锭银子了,也不枉他曾经待过的神偷位面……嗯,他好善良。
一家梁西烛憧憬的高级客栈里,泡着澡吃着夜宵的秦延之突然打了个喷嚏,家仆忙为他加热水。
“去去去,小爷快热死了,加什么热水!邪门了这槟城……”
五好神偷梁生一路沿着城郊的溪流往西,终于找到了一家没闭户的村民,确切说,被暴风陡然吹开了院门的一家。
梁西烛在篱笆外耐心地等着里面的人发觉,好在院子里拴着的小黄狗警惕地朝他狂吠,引出了主人。
是一名身量娇小的村妇,狭小的院落房屋外听得出来她先哄好了啼哭的孩子,再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这一抬头看可不好,妇人几乎要吓晕过去,梁西烛忙不顾其他地上前虚虚扶住。
妇人乍一清醒,却又跪下哭着哀求,“上仙,大人,求求您,放过俺们母子吧!俺给您烧香烧纸钱供奉您……”
梁西烛哭笑不得,上来就说给他烧纸,要不是知道情况特殊,他肯定要骂人了。
“姐姐,您好好看看,小生可不是什么上仙大人。”
妇人听他语气温和,大着胆子抬头仔细看——暴雨冲刷了青年脸上的污垢,露出一张俊得似年画的脸,也没有可怖的血盆大口或尖牙利爪,此时正言笑晏晏看着她。
饶是决心守寡终生,心若磐石的坚贞妇人,在这么俊的年轻男子面前也不自主地羞怯了起来,她红着脸站起来,讷讷地说,“是俺看错了,书生莫怪。”
梁西烛摆摆手,毫不在意,孤儿寡母的确不易。为了避嫌,他言简意赅地问了清平寺怎么走。
妇人如实告知,随即劝阻,夜黑雨急,前往清平寺的山路定然湿滑难行,不如问问其他村民家是否可借宿一晚,雨停天亮再前往。
梁西烛委婉拒绝了,临走时看了眼在风雨中苟延残喘的篱笆和那个所谓的门,从背后的粪筐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条成色普通的石头吊坠,交于妇人,在遭到预料中的拒绝后坚持道,“不怕您笑话,小生看到您便想起了小生远嫁的阿姐,这块石头本不值钱,但是大师开过光的,今日有缘,小生想送与您的孩子,请不要再拒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妇人自然收下。
梁西烛倒也没撒谎,那的确是他随手捡的石头,也由他这位自封的“大师”开过光,能防一切恶人或游魂。有那块石头镇着,哪怕十殿阎罗亲临,也不能擅自靠近一步。
那妇人说的不错,清平寺地处偏僻,又只有一条山路通往,若不是梁西烛自带防摔buff,怕不是早就滚落山崖葬身雨夜了。
雨不停地下,寺里池子水位上涨,一尾红得异常的鱼在微弱的水光里若隐若现。
梁西烛坐池塘边的亭子里避雨,卸了粪筐,衣服冲洗干净了些,面目俊美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无害的俊俏书生——也是话本里的女鬼最爱。
凉风习习,池塘边倒是消暑,只是衣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潮湿闷热的很不舒服。水边又多蚊虫,梁西烛发现围绕他的蚊子很好地描绘了他的身形,而且是加肥加大版……
即使他还是开挂不怕蚊子叮咬,嗡嗡嗡的声音却着实令梁西烛心烦。
正想着要不要开个结界驱蚊,一个怯生生却又娇媚到骨子里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公子,奴家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