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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海棠心如醉 ...

  •   暮春四月,周末的早晨,空气里充满馨香。宋玉儿悠然的洗漱、用餐。
      一阵悦耳的铃声,手机响起。宋玉儿一看,是罗青。
      “限你二十分钟捯饬好自己的门面,再给你十分钟,把你自己送到坊门街。我抛夫弃子陪你大小姐逛大街,珍惜啊。赶紧的,行动起来。”
      “好,大领导,保证准时赶到。”
      宋玉儿是Q城市第一中学的语文教师,前年荣升为学校教务处副主任,罗青是教务主任。她俩是同学,一直是闺中密友,现在又坐在同一个办公室,关系更亲密一层。
      半个小时后,两人街头汇合。
      “哟,容光焕发嘛。看来,真的有男人滋润了?”罗青一见面就开始打探情况,宋玉儿离婚两年多,一直独身,最近,风传她处了新对象。
      “快说说,什么情况?”
      宋玉儿笑笑。
      “哟,看来真的感觉对路啦,你这状态又回到青春十八了嘛。” 罗青催促着。
      架不住罗青的狗仔精神,宋玉儿汇报一通。
      “刘委良,□□员。性别:男。单位:Q城人事劳动局。职务:副局长。过往婚史:三年前丧妻。家庭主要成员:一子,今年上了省城某大学。汇报完毕。”
      “接着陈述女方感觉。”
      “怎么说呢?总之,不是俗油子,不是娘娘腔,有点味道。但是,也就那么一普通人吧。”
      “宋玉儿。”
      “到。”
      “别自我安慰了啊,人家都当局长了,还能叫普通人?”
      “嗯?”
      “我说你,奔四的人了,眼睛擦亮点,别被花花绿绿的东西闪了。”
      宋玉儿不服气的说:“局长怎么啦?我爸爸不就是从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吗?一辈子老实可靠,我妈还老挑他不是。”
      “得了,你爸爸是宗教局,人家是劳动局,一个清汤寡水,食不果腹;一个炙手可热,肥水四流。能比吗?”
      宋玉儿不理她,罗青有时候爽直的让老朋友受不了。
      罗青缓和了语气,说:“总之,你多长心眼,要好好考察,攀高枝就怕摔了自己。”
      “以前我倒不攀高枝,捞到好果子吃没?”
      宋玉儿早年集美貌与智慧、身世与气质于一身,当时,莫说是在市一中里,整个Q城教育界里也是赫赫有名的。毅然抛下身后一个连的追求者,下嫁给农家子弟,是奔随爱情去的。哪知十年婚姻,根本敌不过婆婆求孙心切。两年前,这边身为医生的老公东窗事发闹纠结,那边婆婆已经把疑似怀有身孕的“第三者”接回老家,当成宝贝伺候着。只能离婚。
      “我后悔当初没有选个门当户对的。若出点事,他一动手指我就看出端倪。也不至于被山中傻老太太的三板斧,砍的死无葬身之地。”宋玉儿幽幽说道。
      罗青叹口气,叮嘱道:
      “我是担心。官场不比学校象牙塔。总之,小心点没错,你别急着陷进去,OK?”
      “OK!”宋玉儿用手比划着,然后挽起老朋友的手开始逛街。

      其实,罗青的提醒已经太晚了,宋玉儿已经沦陷。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那天下班,宋玉儿接到市一中何校长的电话,邀请她到市区的蓝山咖啡馆坐坐,认识个朋友。宋玉儿知道何校长的意思,离婚之后,“认识朋友”一直是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宋玉儿对这些“朋友”有些提不起劲。
      这些“朋友”扰乱了宋玉儿的生活。通过父母审核,宋玉儿认识的几个男人都是实在人,见几次面就直奔主题,甚至谈论领证登记。宋玉儿曾对罗青抱怨:“他妈的,我还没看清楚他的脸型,他就急着想上床了。”
      “见色起意,男人本性嘛。谁叫你长着一张美人脸?”罗青毫不客气,“宋玉儿,就你那千年朽木脑子,要找到感觉,除非穿越到两千年前。”
      可是,那天,第一次见到刘委良,宋玉儿就有了感觉。这个男人,身材高大,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眉清目朗,齐刷刷的板寸头,看上去非常硬朗,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又让他多了几分温厚与文气。宋玉儿是中文系高材生,一直浸润在博大精深的中国古文化里,爱好品味与众不同,心里暗赞:“这个男人,好有味道。”
      何校长为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刘委良的第一句话却让宋玉儿在心里打了折扣。
      他说:“小宋,我们以前一定在哪儿见过。”
      “是吗?”宋玉儿笑问,这是一句多矫情的话。
      《红楼梦》里,宝玉说:“这位妹妹我是见过的。”后人泛*滥复述,亵渎了那份纯洁的深情,让人生厌。
      宋玉儿不动声色。
      “小宋,这是我替你叫的。木耳莲子蜜茶,喜欢吗?”刘委良殷勤问道。
      “挺好。”
      “木耳润喉,莲子清凉,蜂蜜解毒。当老师的,喉咙很辛苦吧?要好好照顾它。”
      这是实在话,宋玉儿有咽喉炎,喉咙经常不舒服,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果真清凉微甜,温润可口。
      “不错。”
      “你们这些小姑娘,都是没吃惯苦的,喜欢甜蜜。不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啊,吃什么都不讲究,只图填饱肚子。老何,你说是不是?”
      能自称大老粗的局长,比那些倨傲到两眼朝天看的,要亲切可爱得多。
      “那是。”往日高高在上、高谈阔论的何校长随和之极,点头称是。
      宋玉儿笑了,不管几十岁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独身女人,被男人称作小姑娘,是一件何其高兴的事。但嘴里却说:“小姑娘?那可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瞧瞧,在我们面前还装起老了?跟我比,你还小,至少小五岁。”
      “如果小姑娘长得像我这样显老,恐怕个个都要哭了。”
      “姑娘们长得都像你,男人们高兴来不及了,随便娶娶,老婆都是超级美女嘛。”
      被男人奉承,谁都高兴,更何况对方是个很耐看的男人。宋玉儿笑了。
      何校长接到一个电话,是麻友们不耐烦的催促之声,便告辞。
      “你笑起来,很好看。”刘委良的两道剑眉,神似郑少秋演白衣侠客,眉目之间有天然的神韵,“要多笑,这是女人免费的化妆品。”
      “谢谢刘局长夸奖。”
      “叫我老刘。我也做过教师,而且是中文教师,和你同行哦。”刘委良轻轻笑道,宋玉儿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真诚。
      “是吗?”宋玉儿有兴致听听一位昔日同行的奋斗史。
      “当年是因为能写写文章,阴差阳错调进了劳动局。”刘委良轻描淡写。
      “那怎么当上了局长呢?”
      “副局长。”刘委良纠正道。
      “对于我等草民来说,也是高官了。”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小宋,你不要把我抬得太高。”
      “这是古县衙门口挂的对联呀。”宋玉儿有些惊讶他的引用。
      “对啊,我就喜欢研究故纸堆,咱们老祖宗留下多少好东西呀。小宋,这回,你心里要嘲笑我老土了吧?”
      “怎么会呢?”宋玉儿心里有些微微的惊喜,难怪会觉得这个人颇特别。
      “小宋,喝点酒怎么样?”
      “嗯?这不是咖啡厅吗?”
      “瞧你,外道了吧?”刘委良一边笑着一边按铃召服务员,“这儿的老板祖上酿酒,他能提供最原生态的果酒。比市场上杂七杂八的红酒好十倍。老板是我一起长大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人,穿着蓝底的对襟唐装,提着一小坛子,走过了:“老刘,给你留着呢。多少人向我要过,我就不给。好酒只给懂酒的人。”
      “谢了,老田。不过今天是宴请这位美丽的女士,我今天要自己开车,不能喝酒。”
      老天疑惑的问:“司机呢?那小兔崽子干嘛去了?”
      “瞧你,今天是周末,你还能不让人家休息?放心,糟蹋不了你的美酒。”
      老田放下酒,在一旁站着。
      刘委良一边揭开坛子倒酒,一边笑着说道:“老田,哪儿来回哪儿去,今天想在这儿蹭酒,没门。就你那兀鹰一般的吃相,吓坏了我们宋老师,你可赔不起。”
      看他们一来二往,宋玉儿看出来两人之间的熟络,笑着说:“我的胆子可不小,要吓坏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
      “哦,是吗?哈哈哈……”刘委良被逗得笑的不停,“小宋,调皮的小宋。”
      在他的咏叹间,宋玉儿恍然回到调皮活泼的少女时代,小小的放肆起来。
      “你的气量小,可不能拿我当借口哦。”
      “是啊,”老田接话茬,“这话说得准,一针见血。宋老师,就这样小气的局长,你见过没有?”
      刘委良笑着说:“好好好,我小气,成了吧?”
      他到了一满杯,“这酒后劲大,小宋也不能多喝。”掉过头去,把酒坛子塞给老田,“给我放好罗,下次我再来喝它,要少了一点点,别怪我不付钱。”
      “这老刘,跟我们平头百姓穷计较,喝罐这样的酒还一次次分批解决,给国家给政府丢脸不?宋老师,你别理他了。”
      “你这奸商,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去去去。”
      老田小心地端起酒坛子,走了。
      宋玉儿喜欢他和朋友随意相处的气氛,忍不住凑趣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去换美酒。和人家李白比起来,刘大局长,是有些小气哦。”
      “哎呀,别取笑我了,算我小气吧。这回喝了这些,若能受得住,下回请你喝个够。”
      这话说的像一味纵容妹妹的哥哥。宋玉儿心里忽然有些涩涩的,因为这时间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话,这样纵容,却自己被遗失在遥远的青葱岁月里了。
      酒,醇香微甜,宜人心醉。
      据说这酒是用时鲜水果酿制的,制作手法和保存方法都秘而不传,是老田家的祖传绝技。Q城大小领导赴最高档的宴会,怕那些五粮液茅台不够正宗,都采购老田家酒,这酒名虽不见经传,价格相当不菲,常常供不应求。
      刘委良看着宋玉儿小口小口的抿着喝酒,忽然说道:“酒如玉,人如玉。玉儿,你名副其实,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玉儿啊。”
      霎时间,宋玉儿脸红心跳。
      后来,鲜花巧克力,电影西餐厅,接送上下班,年轻时尚的爱情应该有的,刘委良一样不少,殷勤献给宋玉儿,宋玉儿的心何止是沦陷,是已经陷得很深。

      宋玉儿兴致颇高,因为昨夜的好眠。
      宋玉儿一年前从父母家里搬回自己的房子单住,因为受不了父母自作主张,直接邀请陌生的单身适龄男士到家里,强制相亲。本以为经过一年多的适应,回到自己的房子独居,应该没什么问题,哪想到还是不适应。经常夜不成寐,夜里孤单一人,更添凄凉。
      但自从与刘委良交往之后,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状态越来越多。宋玉儿总算随俗信了江湖传言:离婚女人最好的药,是男人。果真如此,仅仅是精神的交流,就能见奇效。
      逛了几家服装店,罗青一直做看客,帮宋玉儿挑衣服。宋玉儿是美人,美人爱美服,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美人要重开第二春呢?
      逛到第五六家,罗青也被勾起了购买欲望,试了几样,她说:“我是得买几件象样的衣服。你看下一周招聘考试就要开始了,往后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逛商场呢。”
      罗青说的是第十五中学招聘副校长的事,属于柯山区的十五中是前两年新筹建的中学,面向全市学校招聘。
      宋玉儿笑道:“这么有把握?没准你初试就被刷下来了,时间大把大把的有。”
      “去你的。”罗青打了宋玉儿一下,“看看招聘条件,要求年龄四十岁以下,工龄十年以上,中层领导工作经验三年以上,全市数数也不过十几个人。你看,二中的罗卫国,三中石红艳……”罗青扳着手指数了一圈,不过十七个人。
      “这些人,全都较量过,个个都是我手下败将。”罗青自信满满。说完,她看看宋玉儿,说,“你,也算一个?”
      “我?”宋玉儿笑道,“我是前年提的中层,牵头带尾不过两年半的时间。”
      “要不这样算,前年,去年,今年,你看,你也有三年的中层工作经验。”
      “算了吧,你当教育局长去好了。谁会有你这样的算法?”
      “太可惜了,不过差了半年。”
      “既生亮,何生瑜。你去参加,我哪敢搅局?”
      “不能这么说,机会面前人人均等。你不要因为我谦让,我可不领你这份情。”
      “是,罗大教育家。”
      罗青兴致勃勃的说道,“下周开始报名了,接下来便是笔试、面试,之后便到十五中报到,下个学期过去上班。老同学,接下来,你谈你的恋爱,我忙我的事业,互不打扰啊。”
      “好!”宋玉儿答应道。这个老同学,争强好胜,典型的女强人。

      周三轮到宋玉儿值班,晚自修时要到每个班级点清学生人数,登记值班老师姓名。宋玉儿点完名,从四楼回到二楼办公室,却发现刘委良正侯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宋玉儿赶紧开门请他进去。
      “不请自来,玉儿,不会唐突吧?”
      “不会。”宋玉儿心中有些小惊喜。
      刘委良仔细打量这间办公室,这是宋玉儿与罗青共同的办公室,宋玉儿的办公桌靠窗,桌子上堆放着厚厚的字典,唐宋诗词鉴赏等书籍;罗青的办公桌上放着化学器皿,堆着一迭学生试卷。
      “呵呵,你们两人泾渭分明,一文一理对峙嘛。”刘委良比划着,乐呵呵的说。
      “不会对峙,我们是好朋友。”
      “我从你们办公桌布置的风格来看的,你看,两人风格都突出,各自为阵,风马牛不相及。”
      “也不会呀。看,墙上这幅对联,我们都喜欢。”
      墙上一条横幅,是本市书法家吴一鸣送给何校长的礼物,用金文写了唐朝诗人王昌龄的两句诗:“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何校长不懂风雅,闲置在办公室里。罗青和宋玉儿便如获至宝,搜罗过来装裱好,隆重的挂起来。
      刘委良凑到条幅前,仔细的观看。
      “嗯,不错,这是吴老用心写的,有劲道,有风骨,不是应酬之作。”
      宋玉儿忍不住问:“你对书法很精通?”
      “精通谈不上,只不过偶尔也和吴一鸣切磋几下。”
      宋玉儿呆在原地,愣愣的望着他。
      “小宋,你这是什么表情?是怀疑,还是崇拜?”刘委良摸摸宋玉儿的头。
      “啊,没有。”宋玉儿掩饰自己的震惊,“但是吴老师是我和罗青的偶像。”
      吴一鸣不仅能写书法,文才更好,著书立传也不在话下,但生性淡泊,俨然以世外高人自居。他曾是宋玉儿的中学语文教师,那时候他四十多岁,穿一身当时正流行的黑色西装,潇洒的模样不比电视明星差,不仅是宋玉儿和罗青,全校女生都以他为偶像。
      “啊,巧了,我是吴老的关门弟子。这样说来,玉儿,你是我的师妹了。”
      “什么嘛?先入师门为大,你该叫师姐才对。”宋玉儿忍不住调皮的笑道。
      “好好好,师姐在上。被我这样的老男人叫师姐,你倒不怕老。”
      “不怕。”宋玉儿嘻嘻笑。
      刘委良呆了一会儿,他的眉毛皱起来,好像在克制什么。这个男人在小城里算是身居高位,但是他看起来有点傻傻的,真好玩。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玉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真的?”
      “真的。”
      两人都静下来,空气里有些异样。
      窗台前一盆西府海棠静静地开放,花娇叶嫩,清新优雅。
      “玉儿,给你看看。”刘委良打破沉默。
      “什么?”
      “照片。”
      刘委良的手机里,一张照片,以一个窗台为主景,窗台里一盆绿叶海棠花,窗户玻璃隔着,有个略显模糊的人影,卷发及肩,脸微微向里侧着,若有所思。
      宋玉儿笑了,这不是自己和自己养的海棠花吗?看这视角,是从窗外拍的,而且时间是去年。什么时候自己和花成了风景了?
      原来去年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大型的活动,是市里委托学校进行一次参加祭孔大典仪式的选拔赛,不同系统的人都有代表来。那次会场设在露天的内操场,宋玉儿站在办公室里,便可以俯瞰那人来人往的盛况。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刘委良悠然说道,“海棠花后的人,雅静朦胧,一如海棠,‘虽艳无俗姿’。玉儿,我是见过你的。”
      原来他不是陈辞滥调,他真的见过自己!宋玉儿愣愣的拿着手机,心里的感动浓浓的聚集沉淀,化解不开。
      “做我的女人,好不好?”刘委良从后面悄悄走过来,双手环过,将宋玉儿拥在怀里,靠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宋玉儿心情激荡,本已沉醉,可是听到这话,本能的反应,她推开刘委良。
      “怎么啦?”
      “我不做任何人的什么‘女人’。”

      尽管刘委良解释得很清楚,宋玉儿还是觉得扫兴。
      第二天,宋玉儿找出刊登招聘启示的报纸,坐在办公室里,仔细的研读一番。
      “就差半年,真是可惜!教育局怎么就这么多呆板的规定。”宋玉儿不无遗憾。
      对着启示,宋玉儿开始遐想,如果自己能当上副校长,是一件多好的事。
      因为不能生育,宋玉儿,集上天千恩万宠的宋玉儿沦为弃妇,无论她表面如何镇定自若,淡然超脱,都不能掩盖了她内心歇斯底里,彻底崩溃的事实。
      如果当上副校长,那就是给前夫前婆婆一记重拳,尽管不一定能打到什么要害部位。但是如果有机会偶遇,就可以淡淡的告诉那个人:“因为你的无情,我只能在事业上打拼,所幸,有所失必有所得。”
      如果有合适的时机,再轻言细语的说:“你过的不好,我很同情。但是,实不相瞒,我过得还不错,最近又让我当什么副校长,虽然我并不热衷……”
      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再者,身边这些看客,看了宋玉儿从云端掉落浊泥的生活,那就再看看宋玉儿如何重振士气,凭自己的智慧与努力,再回云端。
      这些看客里,那位唐姓副校长尤为可恨,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他多次出言不逊。
      有一次,宋玉儿负责制作检查学生作业情况的统计表,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和罗青,没有发给他。领导班子开会时,恰逢何校长谈起这方面的事,唐副自然不知情,这令他极不高兴。后来竟然在教工大会上指桑骂槐:“某些学校中层小领导,做事情极不负责,自以为是,目无领导和纪律,这样的干部,能做长久吗?能有远大的前途吗?家庭的事,工作的事,有时候是相通的,一方面处理的不好,另一方就要当心了……”
      如果自己当了副校长,就是等于狠狠的甩了唐副两个嘴巴子,谁让他嘴那么贱呐。
      “唉,”宋玉儿叹了口气,“想又有什么用?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罗青手里抱着一叠材料,从门外走进来。
      “快,帮忙整理,这都是我的报名资料,一式五份装订。”
      宋玉儿连忙赶过去搭把手,“唉,气死我算了。‘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莫气莫气!等本宫根基稳固,枝繁叶茂时,自然不忘你今日举手之劳。”
      “美得你。”
      “哎,今天怎么这么腐浊,热衷起功名来啦?风花雪月方面,又受打击了吧?”
      “你怎么这么善解人意呐?我是那种把风月放在事业前头的女人吗?”宋玉儿没有好声气,跟罗青比起来,自己什么都背,看来真该找个算命的问问了。

      周末宋玉儿居然接到吴一鸣的电话,这位Q城的文学泰斗邀请昔日的得意门生参加孔府的“诗词朗诵晚会”。
      Q城有“南孔圣地”之称,宋朝时,孔子的第十四世孙携孔子夫妇楷木像移居到这里,孔氏后人在Q城开枝散叶。孔府后花园古木苍郁,茂林修竹,一个近两百平米人工湖,水面清波粼粼,石径曲桥环绕穿插,平日里,不愧是闹中取静的名胜之地。
      但今天却是别样的光景,华灯初上,人影穿梭来往,那凌驾在湖面上的舞台,浸在柔和的彩色灯光之中,宛若天上仙境,有一人隐坐在湖石之后,独吹长笛。
      宋玉儿扶着吴一鸣,吴一鸣头发花白,蓄着长须,颇有仙风道骨,年前一场大病使他非常消瘦。两人走到与舞台隔湖相望的空地里,这里摆了十来张小圆木桌子,每个桌子分围着两三个圆形梅花凳。宋玉儿和吴老师分两边坐下。
      宋玉儿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深知能将孔府后院腾出来做场地办晚会,非一般人能为,也非一般人所能来。自己是沾了老师的光,便敛气收声,小心翼翼。再看周围,三三两两分坐的人,各自细语或沉默,聆听悠扬的笛声。
      有人远远的向这边走来,到了吴一鸣身边,低下头说:“吴老师,我来啦。”
      “来啦。小刘,坐这边。”
      来者是刘委良,吴一鸣安排他坐到了宋玉儿的身边。
      “宋老师好。”刘委良夸张的招乎,声音里有隐藏的笑意。
      “你好。”其实这几天,宋玉儿柔肠百转,想想,那也不过是一句平常话啊。
      “小宋,多亏小刘提起,说你在市一中做老师,还给了我电话号码,否则,我想联系你们这些昔日的学生,还真不容易。”
      “谢谢你,师兄。”宋玉儿故作乖巧的对刘委良说,刘委良不说话,从桌子下伸过手,拉着宋玉儿的手,再也不放开。
      “我记得那时候,班里还有一个女生,语文功底相当了得,后来却念了理科……”当老师的就爱念叨闲碎的旧事。
      “吴老师,那是罗青。现在和我在一起教书呢。”
      “哦。那你怎么不叫她一起来?”
      “她呀,忙着哩!”说了罗青备战招聘一事。
      “好,年轻人就该有进取之心。小宋,你怎么不参加呢?”
      “我,没机会啊。”谈起自己条件不合。
      “哼,又是这些陈规陋习,‘不拘一格选人才’,只是一句口头话吗?小刘,我倒要问问你这个管人事的局长,半年时限,能考核出人才来?”
      一直没说话的刘委良笑笑,说:“教育局的规定也有它的合理处,教育界的人事安排倒和我们关系不大呢。”
      有主持人宣布晚会开始,众人都不再谈论。
      诗词朗诵极好,原来观众就是表演者,有诵背自己作的,也有诵读名家作品的。吴一鸣极力推举宋玉儿上台表演,刘委良在一旁不断的怂恿她,宋玉儿便上台诵背了教科书里的一首词,柳永的《雨霖铃》,一开腔便赢得掌声不断,后来,笛子演奏者突发灵感,配上了一曲清扬的乐曲,更是衬得宋玉儿张弛有度,引人入胜。
      尽兴而归。
      送了吴一鸣回家后,刘委良一路牵着宋玉儿的手,走到宋玉儿楼下,恋恋不舍的告别。
      走前想起一事,他说:“你那报名的事,交给我办吧。”

      没想到第二天就得到教育局通知,让宋玉儿赶紧准备报名材料。十足可称是意外地惊喜,宋玉儿手忙脚乱的开始准备。
      “哎,看来你的那位局长,很有用嘛。”罗青有些惊异,也有些不快,这不就是走后门吗?
      “实用点不好吗?”宋玉儿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老朋友的情绪,“我,奔四的人,还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就要图个实惠!”
      “够实惠的。”罗青提不起精神,敷衍道。
      等到公示参考人员,罗青才不那么愤然。因为罗青计数时只核计到十七人,而那天实际来的考生是三十多位,相信每一位都经得起考核的。
      人多就代表竞争力大吗?未必!罗青振作精神。

      宋玉儿完全没有觉察罗青的不良情绪,她和刘委良颇有难解难分之情意,周三晚值班,刘委良就到学校里陪着她。等她干完差事,两人手挽手在操场上散步。
      操场幽暗,教室的灯光远远的映照过来,朦朦胧胧。两人沿着400米的塑料跑道走了两圈,操场中心碧草茵茵,散发出浓郁的春天气味,跑道旁边有一片竹林,枝叶扶疏,竹影摇曳,特别有趣味。宋玉儿说:“白天我看到这儿有许多嫩嫩的小笋芽,好可爱,我们现在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
      恋爱的人都有些傻气。
      两人刚走进竹林,靠近围墙那一边的黑影里,“腾的”站起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拼命往教室那边飞奔而去。看那身影,明明是一男一女。
      宋玉儿吓得不轻,直拍胸口。刘委良哈哈大笑,说:“这就叫‘清幽竹林吐心曲,无良教师吓鸳鸯’,小玉儿,你害人不浅呀。”
      “呀呀,这是哪个班的?我得好好去查查,我非把他俩揪出来不可。”宋玉儿可是严格的教务主任,不允许违反纪律的学生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刘委良伸手拦住了她:“他们今晚已经吓得不轻了,毕竟是小孩子,你先缓一缓。深更半夜的,你真当自己是黑白无常呀。”
      “那怎么办?”
      “先凉拌,然后慢慢查呗。小玉儿,当老师就这点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伐?”
      “你瞎说,不理你啦。”宋玉儿佯装生气。
      刘委良从后面用双手环抱住宋玉儿的腰,把她搂在怀里,静静的,两人都不说话。
      “看,月亮。”刘委良轻声说。
      果然,一钩弯月,从云层里绰绰约约的现身。
      “玉儿,”刘委良的下巴蹭着宋玉儿的卷发,“芙蓉如面柳如眉,君王的月下美人,不过如此。我很幸运,玉儿。过了不惑之年,奔五的人,遇到玉儿,遇此玉人,上天待我不薄。”
      宋玉儿默默的沉醉了四月的夜晚里,啊,这样春风沉醉的夜晚,真好。有人说,女人一生如花,不管什么年龄,只要在恰当的时候,遇到了恰当的人,爱情这杯酒啊,总是可以让女人像花儿一样,美丽的开放。

      五月中旬,笔试成绩出台,罗青第一名,宋玉儿第三。市一中的何校长是个爱热闹的人,当即催逼她们请客,让学校中层以上的领导们都到酒店为她们庆贺。
      “来来,我先敬第一名的状元罗老师。再敬第三名的榜眼宋老师,两位巾帼英雄再接再厉,争取捷报频传,一举拿下。”何校长喜笑颜开,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高兴的说,“我们一中人才辈出,这几年从一中出去当领导的太多了,你们看,二中的副校长王丽萍,四中的副校长徐斌,六中的校长张成国,十二中的两个副校长,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科室主任,数都数不过来。”
      “可不是吗?人家都说我们一中,就是Q城的黄埔军校,何校,你就相当于蒋委员长哪!”好话人人爱听。
      “哪里哪里。”何校长假意谦虚,“我预测,这次十五中的副校长,也是在我一中产生的局面大。你们知道进入面试的三人中,还有一人是谁?”
      “是谁?”
      “十四中的教务副主任刘爱国。”
      “呀,原来是他呀。那他真是没趣,还凑什么热闹呀,真是撞了南墙还不死心呀。”政教处的老李举起杯来,“罗老师,宋老师,这个人提前OUT了,咱们可以提前庆贺了。”
      然而,罗青和宋玉儿两人都只是笑而不言,亦不饮。
      刘爱国原是市三中的教务主任,一年前卷入桃色风波,被遣放到偏远的华墅区十四中,职务由正的变成副的,摆明了让他远离尘嚣,好好反省,不会重用了。
      那么,真正的对手,正是并列而坐的罗青和宋玉儿。

      气氛变了。宋玉儿明显感觉到罗青和自己之间的别扭,两人互相都有意避让,尽量少在办公室同处,即使在办公室,也各自干自己的事,很少交谈。
      宋玉儿禁不住将自己与罗青进行了全方位的比对,结果让自己颇沮丧:罗青名声在外,是省级教坛新秀,市级名师,年年的市教育系统先进工作者,自己呢,市级教坛新秀,名师还没评上;在学校内部,罗青干练勤劳、率真亲切而有智慧,深得民心,同事们无论年龄大小,职务高低都爱亲昵的称她“罗罗”,而自己呢,多年语文熏陶,性格颇得中国古典文学精髓——清高傲物,前年竞聘上岗当上了教务副主任,学校内部还有多人不服,闲话不断呢。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继续向前走了。宋玉儿看看眼前空空如也的办公桌,罗青指不定躲在哪个同事的办公室里准备面试呢,不禁暗暗苦笑。这个争强好胜的老同学,肯定在修炼高深武功,到时候让自己一招毙命,死得其所!

      宋玉儿招聘考后,刘委良到省城开三天的会,宋玉儿的夜晚又恢复清冷,但心中却热火朝天,两人睡前互通电话,之后还要互相发送十几条短信,你侬我侬,老茅草房子着起火来,那也是轰轰烈烈的。
      掐着时钟等候,终于,劳动局的车子把刘委良送到楼下来了。
      小别胜新婚,情深意浓自不必说。刘委良告诉宋玉儿一个消息,让宋玉儿感到意外。
      “玉儿,能干呀,给你一个平台你就能突颖而出,令人刮目!”
      “谢谢大人夸奖。”
      “接下来的事,由我来包办。”
      “什么,包办?”
      “我这两天人在省城,心牵在我的小玉儿身上呢。你们这次面试,总计有十个评委,教育局五位主要领导,还有市属五所中学的校长。”
      “呀,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宋玉儿惊呼。
      “老张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老张是谁?教育局的张局长吗?”
      “不是他是谁?那是我多年的兄弟。老何为我们牵线是受他所托。”
      “这么复杂?”
      “那是,小玉儿,你怎知道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哦。”刘委良夸张的倾诉,宋玉儿抱抱他的头,以示安抚。
      “他说教育局里连他在内的三票,还有四中校长的那一票是没有问题的,这样统计下来有四票。我在想,再争取一票,你就能稳操胜券了。”
      “啊,这样,”宋玉儿很意外,有些震惊,“不好吧?”
      宋玉儿早就知道,这个社会有黑幕,有幕后操纵,如今这样轻易的发生到自己身上,有些不适。对于宋玉儿来说,能参与考试,是争取了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她并没有打算利用特权争取权势。
      一直以来,宋玉儿是个随性的人,对于官场并不强求,市一中基本上算是世外桃源,提拔选举有着自己的公正。
      “怎么不好?”刘委良问道,“你认为怎样才算是好的?”
      “公平竞争好了。”
      “公平?怎么公平?让罗青张罗选票,而你坐以待毙,就是公平?”刘委良也很意外,官场多年,深知“公平”为何物。
      “罗青不是那样的人。”
      “小玉儿,不懂事儿了吧?你以为罗青会傻傻的等着面试?面试就是考察候选人,谁更长袖善舞,抓得住人心,现代社会,人脉资源是做好事情的重要保证!”刘委良耐心诱导。
      宋玉儿突然就被说动了心,也许真如刘委良所言呢。况且,自己真的很想得到那个职位。
      “对了,罗青的老公做什么的?”
      “也就是四中的普通老师而已。”
      “那就好些。做这些事还是由我们这些男人出面比较好,这个社会,主宰者还是男人啊。”
      “是,你们男人大丈夫的世界,我们小女子算什么呀?”
      宋玉儿看到刘委良对自己的事这样用心,当然是高兴的,可是,心里却隐隐不安,罗青,此刻在干什么呢?

      第二天,看到罗青,宋玉儿感到心虚,不敢正眼看她。宋玉儿了解罗青一向是个耿直的人,她的每一步奋斗都是靠她自己努力。两人相交多年,这点底细是彼此知道的。然而罗青却不知道,以前只凭自己努力的宋玉儿,即使父母关系也不利用的宋玉儿,今昔非比了。
      昨晚,宋玉儿为此一夜不曾合眼,辗转反侧,心绪纷繁。最终,妒忌和私欲战胜了原本平静单纯的心。
      为什么就非得罗青当这个副校长呢?她家庭美满幸福,夫妻恩爱。罗青丈夫是她的老同学,全力支持妻子打拼事业。罗青的儿子十二岁了,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上天待她已经不薄了,未必每件事情都要符合她的心意吧?
      而自己虽然有身边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暂时可以相依。但是,这是多不确定的事。刘委良虽然宠爱自己,但离论及嫁娶,似乎还遥远得很。即使两人发展顺利,毕竟彼此都是二婚,还有多少不能确定的危机在这条路上潜伏着呢。
      我为什么不能争取事业成功?古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情场失意过,家庭失意过,选择事业追求,也是理所当然的。若真的坐上了副校长的位子,我宋玉儿未必会比你罗青差到哪儿去。
      然而,虽然宋玉儿夜间在心里说的铿锵有力,心意已定。但白天一见到自己的老朋友,就心神不宁,暗自羞愧不已。
      这一天,更是煎熬!
      下午放学的时候,罗青早早回去了,宋玉儿听说为了准备面试,她聘请专家指点自己的演讲。宋玉儿也要收拾收拾,回家好好准备去。这时,何校长从门外走进来。
      “啊,何校。”
      “宋老师,急着回家吗?”
      “不急。”
      何校长便在罗青的位子上坐下来,宋玉儿正襟危坐。
      “面试准备的怎样了?”
      “还行。”
      “噢。你和罗青是老同学吧?听说你们亲如姐妹呀。”
      “是。”
      “不会因为这次竞选,伤了感情吧?”
      “这……”这个不好说,考试后这几天,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友情几乎荡然无存。
      何校长看穿了宋玉儿的心思,说:“这几天非常时期,有点情绪是必然的。竞争对手嘛,难免各怀心事。若是处理得好,过了这阵,彼此还是好朋友。”
      这似乎是话里有点什么?宋玉儿心怀鬼胎,自然敏感多疑。
      “我们学校多出人才,我这个当校长的高兴。你和罗青,谁能当上十五中的副校长,我都要请客为她庆贺。”
      “谢谢何校。”
      “好好努力。我看罗青这几天忙着准备,人都憔悴不少了。真是难为她,做了十来年的中层,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次机会也确实难得呀。”
      “嗯。”宋玉儿不知他是鼓励谁来着,只能胡乱点头。
      “当然,这样的机会,对谁来说都难得。好好准备,到时候到考场上一决高下。”
      “好。”
      “那我就不打扰了。”何校长说完离开了。

      宋玉儿知道何校长是要做评委的,将他的每句话都仔细回忆了几遍,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等到晚上,向刘委良汇报了情况,刘委良说:“这个老何,在这个位子上年数多了,要摆谱了,看来还得让小王下点功夫才行。”
      原来刘局长是去争取过何校长了。
      “老刘,算了吧。别这样。”
      “怎么啦?”
      “我看到罗青就难受。我们这样做,对罗青太不公平了。”
      “公平?玉儿,罗青的能量也不可小觑呀。”
      “嗯?”
      “听小王说,今天教育局里的一位领导反将一军,说这个十五中的副校长职务非罗青莫属,罗青不上,Q城教育界情何以堪。若罗青没有下过手段,凭她小小的一个学校老师,能和我过上招吗?”
      宋玉儿答不上来,也许,罗青真是深谙此道之人?要不然,何校长话里话外为何偏袒于她,同样是学校老师,何必厚此薄彼呢?我宋玉儿就那么差,如果当了副校长,以至于拖累Q城教育大失水平?这些话都是谁在传说的?
      第二天,宋玉儿看罗青,不再不安了。什么幕后黑幕,彼此彼此啦。放学时候,听说何校长突发腰疾,需要住院治疗。
      晚上见到刘委良,他很高兴的说:“玉儿,你的事,百分之九十没有问题了。”原来何校长住院开刀,过三天铁定出不来,所以担任选拔干部评委一事,全权委托一中唐副校长代理。“这是个多么灵透的人,老张一点拨就马上领悟,迅速归队。”
      宋玉儿也满心欢喜。名利就是如此,能夺人志,移人情,改人心,而人不自知。
      宋玉儿问起何校长的病,刘委良笑着说:“能有什么大病呢,不过是老毛病罢了,找个借口休息嘛。这个老何,倒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啊。”
      这个周末,刘委良省城上大学的回Q城来了,刘委良要多陪儿子,他抱着宋玉儿,恋恋不舍的说:“玉儿,你利用这三天好好准备。周一面试,好歹也要走个过场。到时候我们大摆宴席,为你庆功。”
      “可是,小刚难得回来,周一已经走了。你就不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吗?”小刚是刘委良宝贝儿子,妻子过世后,小刚正升上高中,刘委良亲自为儿子烧了三年的饭菜,爱子之情可见一斑。
      “你现在专心一志好。认识小刚,机会有的是,这次他回来,是为了外公的八十大寿。老爷子原先是劳动局局长的位子退下来的,这次生日要大搞,会会老朋友。”
      “咦?原来你是继承你老丈人的衣钵呀。”
      “调皮,”刘委良轻刮宋玉儿的鼻子,“领导岗位能说继承吗?都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打拼出来的。”
      “哼哼,装吧。”宋玉儿满不在乎的笑道,“你若是早娶了我,只能当宗教局的局长,那是我老爸的衣钵呀。”

      星期一,面试圆满结束,结果当场公布,宋玉儿获得九票。太令人意外了,罗青居然缺席。
      宋玉儿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刘委良,刘委良轻轻的说:“早知道了。好样的。”
      第二个电话打给年迈的父母,妈妈倒是有点担心:“以后要调到柯山区工作,多累呀。你可要悠着点……”
      第三个电话,宋玉儿翻了一遍电话通讯簿,居然没有合适的人选。所有的朋友同学亲友之中,没有人可以超越罗青,如果没有通知罗青,那么,给谁打电话都不合适。
      可是,罗青为什么不来呢?
      思量再三,宋玉儿决定打电话问问罗青为什么放弃面试。作为朋友,于情于理都该过问,而作为对手,自己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出格的,甚至来面试前自己一直也是忐忑不安,担着心,想:就算老刘操作完全成功,也可能和罗青打个平手呀。罗青不是一直也在暗中运作吗?
      “嘟——”铃声响了很长时间,罗青总算接起了电话,张口就说:“宋校长,有什么指示呀?”那声音冷冷冰冰,寒意逼人。
      “我,我,”宋玉儿有点紧张,“你今天怎么没过来呢?”
      “哼,我没过去,不是正好成全了你吗?宋大校长。”
      一直不知道,罗青是这样尖酸刻薄的女人,宋玉儿不知如何是好。
      “宋校长,没有吩咐,我就挂电话了。”电话里很快传来刺耳的忙音。
      宋玉儿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喜悦。
      回到学校上班,罗青坐在对面一直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头也不抬。宋玉儿知道她在生气,是的,自己的确不好,之前自己仅仅是一个旁观者,到最后却雀占鸠巢,想来作为朋友,一时半会是不能接受的。不过,这也不能全怨我呀,谁让你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呢?
      然而,宋玉儿觉得同事的眼光很不对劲。社会是个大染缸,学校却勉强能算上一片净土,宋玉儿一直喜欢当老师的原因,是同事们都是一些很单纯的人。但这些同事,此时对自己颇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这就怪了,为罗青难过抱不平吗?有什么不平的?罗青不是自己放弃的吗?
      中午到食堂吃饭,学校里一百多位教师,大家随意就坐,边吃边聊天,是学校生活里最热闹最休闲的时光。宋玉儿落座之后,边上的人居然悄悄往旁边移开,向另一头的同事们说话。真是些莫名其妙的人,原来一中的老师个个都这样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成功吗?
      对面终于有人坐下来了,宋玉儿抬头一看,却是唐副校长。
      “宋副校长,祝贺你呀!”唐副热情洋溢的笑着说道。
      “谢谢!”这是来自同事的第一份祝福。
      “我早就料到,这次副校长竞选非你莫属。”唐副嗓门清亮,整个食堂都闻其声,“他们还不相信。你们看,”唐副对着其他人说,“怎么样?信了吧。小宋出马,不要说一个罗青,十个罗青也没戏。”
      唐副是个奇怪的领导,他一方面心眼极小,爱计较;另一方面又大大咧咧,什么话都藏不住,想到什么说什么。
      宋玉儿很尴尬,然而唐副觉得有过硬的后台,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他非常羡慕的说:“宋副校长,你的前途无量,是可以打包票的。以后,是要当校长,还是要进局里当领导,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唐副还有无限感慨,和旁人说道:“还是做女人好,尤其要做宋老师这样漂亮的女人。像我,副校长做了十年了,上头够不到人,已经到顶,没戏啰。”
      那一刻,宋玉儿清楚地看到同事们侧目相视,会心的嗤鼻而笑。
      宋玉儿觉得自己为千夫所指。

      宋玉儿很不开心,见到了刘委良,更加开心不起来。刘委良问其缘由,原来宋玉儿是为了唐副的大嘴巴,为了同事们的态度而不开心,他不由笑起来:“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想啊,一将功成万骨枯,你那些同事,注定是垫在底层朽木枯骨,理他们做什么?玉儿,你现在是副校长了,要有思想高度呀,小老百姓一言一行,故任听之,一笑而过罢了。”
      “可我没觉得自己当了副校长,就要成什么大事了。”宋玉儿还是无法释怀。
      “成大事,未必要做成什么事。你看,这个社会是个金字塔形的,你站得越高,上来的人越少,所受的压力和阻力也越小。站上这个高位,就是成大事的第一步。人人都知道商鞅青史留名,韩愈万世流芳,谁会想到他们贫微时,奔走豪门,四处摇尾乞怜,方求得重用?欲成大事,须不择手段,中国社会,向来胜者王败者寇,你何必耿耿于怀呢?难道你还想向古时候的伯夷叔齐学习,他们为保持贞洁,不食周粟,活活饿死在首阳山上?就这样,后人还嘲笑他们并不能损周武王的英明嘛!”
      “我才不会饿死自己呢!”宋玉儿也没有迂到那种程度。
      可是,宋玉儿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满心欢喜,她这人,一不开心就会神情怏怏,刘委良看出来了,不禁嘲笑她:“当老师当久了,已经和社会脱节,完全不食人间烟火嘛。”
      私下伤心也就罢了,刘委良设宴在高档酒店,宴请市教育局的张局长,感谢他鼎力相助。席间称兄道弟,觥筹交错,掏心置肺,一派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宋玉儿啊,可偏偏这位主角神情恍惚,心不在焉,酒过三巡,她便不再敬酒,独自正襟危坐,任凭刘局长提示她,“今日可要一醉方休才行。”她却无动于衷,孤芳自赏。刘委良禁不住大皱眉头。
      宋玉儿并没有注意到刘委良的不快,她沉在自己复杂的纠结里,她发现,自己并不在乎这个副校长的职位。她没有把心事向刘委良诉说,因为可以预料,刘委良会很不高兴。宋玉儿有些落寞的想:他是那种做大事的人,而我,不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很快到了周三,下午要到十五中报到。中午,宋玉儿接到教育局人事科长的电话,安排她报到事宜。宋玉儿放下电话,对面的罗青从学生的作业堆里抬起头来,问道:“下午去报到啦?”
      “哎,是的。”这是罗青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宋玉儿满心欢喜。
      “那么,你要收拾收拾东西啰?”
      “还没那么快。下个学期才正式过去。”
      “哟,早晚都要过去,”罗青站起来,“不妨今天去整理好办公室。我看墙上这张条幅你带过去好了。‘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挂在你的校长办公室里,多好,显得我们宋大校长冰清玉洁。”罗青说的阴阳怪气,说着就动手摘下条幅。
      “罗青,你不要太过分了。”宋玉儿很生气,“你至于这样吗?竞聘面试是你自己放弃的,你怪谁呢?”
      “也是,我没去面试,损了你好大兴致了吧?鸡蛋自然不敢碰石头,要明哲保身。可石头倒很想鸡蛋勇敢地碰上来,‘哗’,看着鸡蛋碎的血肉模糊,石头心中多畅快!”
      “你,”宋玉儿气得要掉泪,“我没你想的那么阴毒。罗青,我没想到你的心里这么阴暗。”
      “我心理阴暗?宋玉儿,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没兴趣竞聘的?又是谁在幕后搞小动作收买人心?你以为谁都不知道是吗?是谁指使唐副在面试前给我指令?你的心理倒是不阴暗,倒是冰清玉洁得很?这么多年,近日才领教宋大校长的手段与韬略,真是失敬呀!”罗青将那条幅甩到宋玉儿桌子上,径自出去了。
      宋玉儿趴在桌子上,痛哭。
      有好事者在门外窥探,将此事报告何校长。何校长致电询问,宋玉儿张口就说:“何校,我下午不去十五中报到了,我也不去当什么副校长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呀?”何校长莫名其妙,“这是组织上决定的大事,哪由得了你这样随意而为?”
      宋玉儿兀自伤心不已。
      何校长劝道:“不管有什么情绪,都要理智坚强。下午报到必须准时去。”宋玉儿觉得何校长不失为一位温厚的长者。
      尽管去报到了,宋玉儿含羞带愧,心情还是很沉重。

      刘委良听宋玉儿说了此事,明显不高兴了:“你说你哭什么呢?你这一哭,倒是昭告天下,你心中有蹊跷嘛!倒不是怕你同事们说闲话,他们说什么都不要紧。也不怕罗青,谅她也没什么根据。你倒说说,我请动老张,费了许多心思,就给你找了不痛快?你让老张,还有那些鼎力相帮的朋友们,情何以堪?而且,你居然在老何面前说出那种话,简直是……”睿智如刘委良者,居然无语。
      宋玉儿听了,才觉得事情闹大了,她心存侥幸,说:“何校长不会胡乱说话的,是他劝我一定要去报到呢。”
      “你能确定?不管他说不说,你这都是授人以柄。一中是市里重点中学,老何又是八面玲珑,和市里的各级领导都有相交。他知道我们处朋友的事,对选聘的立场居然还有保留,此人深不可测,你能料想他有何举动?”
      “何校长不是那样的人。他……”
      “行了,行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委良不耐烦。
      宋玉儿想起罗青说的话,看到刘委良这么不高兴,一时犹疑,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声:“罗青说唐副在面试前,给过她什么指令,这是怎么回事?”
      “哦,有这种事?看来一中的唐副校长做事倒不拘泥。”
      “你不知道这回事?”宋玉儿满心希望刘委良不知情,这样放佛就摆脱了干系。
      “现在知道了。这位副校长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人。”刘委良看着电视,漫不经心答道。
      宋玉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自从刘委良走进自己的世界,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原先这种变化让人新奇,充满期待,可是现在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宋玉儿喃喃而语:“怎么我认为是好人的,在你那里都变得居心叵测;我认为不怎么样的,反而你要认了做朋友呢?”
      “小宋啊,判断人各有标准,跟你站的高度有关。”刘委良忽然从沙发上起身,披上衣服。宋玉儿奇怪,“老刘,你这是干什么?”
      “我出去走走,刚才市府里的刘秘书打电话给我,让我过去坐坐,聊聊天。我看时间差不多到了。这样,我和刘秘书说说话,之后,就不过来了。你早点锁好门睡觉。”

      刘委良这一去,三四天无音讯。
      宋玉儿懂,这是刘委良让自己清醒清醒。换了旁人,得了这样的大便宜,多少千恩万谢都不止,偏偏自己还这样矫情,实在不该。
      宋玉儿主动打电话约请,刘大局长却很忙,抽不出时间来。过了三五七个清清冷冷的夜晚,宋玉儿心生无限忧虑着急,耐不住了,她一天里给刘委良发送十几条短信,撒娇、乞怜、谈肺腑。终于得到刘局长淡淡一句回音:“忙,晚上电话。”
      晚上电话过去,那边人声鼎沸,显然,刘委良已经在酒席上忙碌了。宋玉儿不管刘委良怎么“嗯嗯啊啊”搪塞,固执的问道:“你在哪儿呀?我过来行吗?”
      “好吧,”刘委良终于给了句痛快话,“就在你们学校隔壁,帝豪酒店,老地方。”
      宋玉儿精心打扮,自己驱车,从家里出发,过去了。
      帝豪酒店是Q城数一数二的大酒店,金碧辉煌自不必说,服务员也贴心到位,一说起刘委良,便有人接话:“是刘局长的饭局呀,在醉翁亭里。”房间号是醉翁亭。
      宋玉儿被引到酒店包厢,端坐在刘委良的身边,然而,酒席上有一人如燕穿花柳,常常轻盈的隔到两人之间。
      酒过几巡,宋玉儿知道,那位活泼异常,被大家昵爱的称作“燕子”的美女,是某乡的副乡长,年纪三十出头,还是未婚。她肌肤白腻,面容俏丽,身材高挑丰满,看来本钱丰厚。
      “燕子”善谈笑,善饮,善戏谑,在酒桌上落落大方,挥洒自如。刘委良被她吸引,与她谈笑风生,“燕子”便主动添一椅子于刘委良左侧,要和“刘局长把酒言欢”。人家笑称“刘局长左拥右抱,好福气。”
      “燕子”灵灵俐俐的回答:“宋老师不要介意,燕子愿意做小,叫宋老师一声姐姐,咱们一起伺候刘局长。让他们白白干瞪眼睛,气坏了小肚鸡肠。”
      笑倒了一桌子酒客,只有宋玉儿僵着面容,笑不出来。一时间,连宋玉儿都觉得自己老气、且有乡气。
      终于熬到席终人散,宋玉儿跟在刘委良身后,他手里还扶着一位醉的娇媚多姿的“燕子”,他让司机送醉的人回家,而自己则坐上宋玉儿的车子,回到宋玉儿的家。
      此后,刘委良隔三差五的来往,关于这个副校长的职位的话题,两人都刻意不谈。宋玉儿觉得是块鸡肋,无论如何也不能满心喜欢。刘委良何尝没有察觉,他觉得十分无趣。远远地欣赏,宋玉儿如玉人,惹人疼爱;走近了才发现玉人中心竟是顽石一块,很不通透。刘局长身边并不缺美丽的候选人。
      然而,宋玉儿渐渐习惯两人之间有些清淡了的关系。历经孤独滋味的女人,渴望有个温暖的怀抱。她心里侥幸的想:平平淡淡才是真,或许这样,才能修成正果。

      六月了,窗前的海棠花落了花瓣,只留下轻轻地枝叶,不娇媚,却更显精神。
      罗青的办公桌一直空着,她极少回自己行政办公室,在教师办公室里原本有她一席之地。罗青不改她直来直去的个性。同事们对宋玉儿的态度也渐渐缓和,但依然冷淡疏远。好在宋玉儿本是个性子淡极了的人,并不在乎人气。
      但是今天,宋玉儿见到人,无论同事还是学生,笑的比平日甜美。因为,她心里有些隐秘的期盼,小小的喜悦。
      今天是宋玉儿的生日,早上便告诉刘委良,要他晚上务必回家。宋玉儿要精心筹备一个烛光晚餐,调一调两人之间不温不火的气氛,说实话,宋玉儿希望两人关系能进一步突破,彼此定下来。
      下了班,宋玉儿在蛋糕店仔细挑选,刘委良打来电话:“小宋,今晚有事,不能过来了。”
      “什么?”犹如当头泼下一盆凉水,宋玉儿好失望,眼睛开始酸酸的,“可是,可是我准备了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呀?”
      “哎呀,实在不巧。今天小刚外婆打电话来,让我过去吃晚饭,小刚的舅舅从香港回来,难得呀。”
      “可是,今天是我生日呀!”宋玉儿坚持着,“要不,你先过去吃晚饭,从那边早点回来,我等着你,好不好?”
      像是在考虑,过了很长时间,刘委良回答说:“我尽量吧。小宋,对不起啊,像我这样粗心大意的男人,可能让你受委屈了。”
      宋玉儿心里一阵温暖,忙说:“没事。那我等着你。”
      “小宋,我话没有说完。小刚舅舅是小刚的至亲,你没有为人母,可能不了解我这为人父的心,凡是和小刚有关连的人,在我心中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今晚,我可能……”
      “知道了。我知道。那么我回我父母家。”宋玉儿挂了电话,拼命眨眼睛,让泪水回流到肚子里,蛋糕店里人这么多,大家都眉开眼笑,幸福快乐的,而自己,只配做一个看热闹的人。
      宋玉儿回父母家,妈妈意外又高兴:“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小刘呢?又出差去了。”
      “是呀。”宋玉儿闷闷不乐的回答,父母年迈,不能多操心。宋玉儿是独生女,无兄弟姐妹,心事无处诉说,吃了晚饭,独个在自己房间睡下,妈妈送来切成条的水果,放在床前柜子上,宋玉儿难以下咽。
      真的好想给罗青打电话,好想和她一起畅畅快快的喝酒,聊天,抒发掉心中所有的烦闷。想当初,第一段姻缘里所有的喜与悲,都有罗青分享,即使悲痛到生不如死的时候,罗青也一直默默地站在自己身旁,给自己安慰,给自己鼓劲。有朋友如罗青,夫复何求?可此时,她却与自己隔着咫尺天涯。
      第二天,宋玉儿开始头痛,此后好长时间才痊愈。
      似乎是突然之间,宋玉儿和刘委良变得无话,两人相处,沉默的时光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刘委良捡了自己几件衣物,要离开了。
      当他提着箱子走到客厅,宋玉儿坐在沙发上看他。
      “小宋,都是我的错。”
      泪,忍不住落下了,宋玉儿随手擦了。
      刘委良坐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小宋,以后如果需要,随时找我,你就当多了一个哥哥。”
      宋玉儿不说话,她定定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眉目纠结,眼里写着痛楚。这个人,真心的爱过自己吗?是什么时候,自己再一次弄丢了爱情?
      刘委良离开的时候关上了门,又推推,确信关紧了,才下楼走了。楼道上传来他的脚步声,“噔”“噔”“噔”,不紧不慢,不疾不徐,远去了。
      宋玉儿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自己的爱情,哭自己的友情,也哭曾经那么单纯的过去的时光。
      所得,非所求,世间事,大抵如此么?

      暑假里的一场变故,改变了宋玉儿的人生轨迹。
      一天夜里,宋玉儿的父亲突然中风,虽然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但身体的右半边却不能动了。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和憔悴不堪的母亲,宋玉儿做了一个决定:辞去十五中副校长的职务。
      事出有因,情况十分特殊,教育局批准了宋玉儿的请求。宋玉儿到教育局办相关手续的时候,恰遇张局长,张局长不无遗憾地说:“小宋,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惜了。你呢,失机会,我们教育局,失人才呀。”
      “局长,人才可是很多的。当初有三个候选人,那时候,我的同事罗青的呼声最高呢。”宋玉儿明知自己人微言轻,可是还是忍不住要替罗青说几句。
      “事体兹大,要全局重新研究方案再定了。”
      宋玉儿回到父母身边。她心里想:这位张局长会怎样向刘委良陈述这件事呢?不过,这一点儿也不重要。
      刘委良在宋玉儿的生活中缺席了好长时间了。
      宋玉儿觉得异常轻松,这一段时间,事情不断,心情一直紧绷着,这天,却觉得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宋玉儿决定给罗青打电话,不管她怎样恶劣的态度,自己都要告诉她。如果可能,希望她好好争取十五中的副校长职务。
      电话通了,罗青得知来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就当我那么小气?辞了职才能和我通话呀。还有,好好的,干嘛要辞职?”
      “我父亲病倒了。出于无奈,忠孝不能两全。”
      “哎呀,宋叔叔怎么啦?你这个人,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倒是瞒得住。在哪家医院?”
      “已经出院了,在家里康复治疗,你来家吧。”
      “好好好,我马上到。”
      罗青到了宋玉儿家里,发现宋玉儿将一切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宋父情况稳定,才放下心来。坐在宋父床边,和宋玉儿父母聊天,宋妈妈偷偷的转过去抹眼泪。
      罗青忍不住问:“阿姨,怎么啦?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出来呀。”
      “没事。阿姨是高兴的,”宋妈妈急忙擦了眼泪,拉住罗青的手,“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玉儿一定会让你来的。”
      一时间,大家眼睛都有些酸酸的。
      九月,开学后,宋玉儿又和罗青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相见,那张横幅已被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每个字都放佛是一张笑脸。
      从家里带来的海棠,青枝绿叶,依旧旺相。罗青笑宋玉儿能折腾,就这一盆花,还搬来搬去的。宋玉儿懒得理她,像她这种理科生,怎么知道唐寅有首写海棠的诗,诗里有一句话,叫做:“自经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自经意思谁能说呢?

      这天放学,罗青神神秘秘的对宋玉儿说:“晚上,我们家老蓝有门路,带你提升生活质量去啊。”
      于是,下了班,宋玉儿坐上罗青的小□□,随着她的车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片清幽之地,抬头看时,那壮丽的西式建筑物,是蓝山咖啡,不陌生,和刘委良在这里坐过。
      “哎,我们家蓝总(家庭总财会,总司务)先头打探去了,今天决定破费一回,好好尝尝鲜。宋玉儿。”罗青声音提高八度。
      “到!”
      “咖啡不要点,等会儿有好东西。提前告诉你,来自高层的哦。”
      “是。”
      “牛排不要点。太贵!”
      “这个要考虑,没准蓝总愿意请呢。”
      “不要考虑,下回从超市买两块菲力牌冻牛排,我煎给你吃。”
      “那好吧。”
      “其他的,尽管叫吧。根据蓝总调查,我确定我的荷包能承受!”
      “行了,别废话,再说让我饿死街头算了。”
      蓝总早就等候多时了,见到她们,便掏出电话,对着那头说:“老佛爷已经到了,让老板把好东西送上来。”
      不一会儿,服务员送上一个小坛子,那是田家果酒,没错,宋玉儿曾在这里喝过。
      酒醇香微甜,酒不醉人人自醉,那人言笑晏晏,却仿佛已经隔世。
      蓝总和罗青在那里盘问服务员:“是刘秘书吩咐留下来的吗?怎么这么轻,不是说还有一半多吗?来来,都倒了,把这儿的杯子都满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罗青不满的叫道:“宋玉儿,知足吧,这玩意儿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也就我们蓝总有人脉,市里的秘书是他死党,你也跟着沾光了。”
      “这叫什么,残羹余沥,”宋玉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亏你好意思吹牛。”
      大家一片嬉闹,就喝了半杯,还没眨巴出味儿,光顾着说话了。
      同样是喝酒,各有各的喝法,各有各的幸福。同样是行走,云雀空中飞,蜗牛慢慢爬。
      席间,宋玉儿往洗手间去了一趟。回来的转角处,灯光幽暗。
      有两人相对端坐,男人高大,女人高挑。
      只听男人轻言慢语:“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想不到你也是出身名门呀!我等寒门子弟翘首仰望,怕也及不了你的高度。”
      “不,你一点也不寒门。”女人娇娇媚媚。
      正是刘委良与那位副乡长“燕子”。
      宋玉儿思量要不要低头侧脸,或另走一边。但刘委良已经发现她了。
      “小宋!”他站起来。
      “宋老师。”燕子也站起身。
      “真是难得,坐我们一起。”两人都非常热情。
      “不,不,”宋玉儿摇手,“我的朋友在等我呢。我先过去。”宋玉儿径直走了。
      “小宋。”刘委良跟上来,宋玉儿放慢脚步。
      “小宋,好像瘦了呀。”
      “是吗,我自己倒没有察觉。”
      “和同事来的?”
      “是啊。你看,我到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坐坐?”
      “不了,我回去。”刘委良顿了一会儿,悄声问道,“小宋,好久不见,一切都好吗?”
      宋玉儿笑笑,没有说话,她挥挥手,刘委良走了回去。
      好久不见?那是陈奕迅的一首歌,宋玉儿脑海里清晰的映出歌词: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像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喧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回到座位上,罗青迫不及待的询问:“刚才那帅哥是谁?注意,人家身边有雌性。”
      “贵人多忘事,不就是从前的一家长吗?”宋玉儿轻描淡写。
      “哦,是家长呀,难怪这么面熟。哎,你说这么帅的家长,我以前怎么没多多注意呢,真是暴殄天物。”
      宋玉儿不再理这个八婆。
      音乐悠扬,宋玉儿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窗外,夜色朦胧,青白的灯光淡淡的投射在一排桂花树上,照的那树影儿婆娑。三秋桂子开的繁盛,点点簇簇的黄色小花在枝叶间堆积,深吸一口气,那沁人心脾的香气,放佛扑面而来。
      好久不见,一切,都好。

      定稿于2012年5月

  • 作者有话要说:  2012年写的职场小说,现在去看,文中的人物还是太理想化了,但是我只喜欢理想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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