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谨慎地养狗崽子》秦有琴

9、下雨天

　　林白术压下刚刚那一刻心中突如其来的空白，只道：“谢谢你特地送过来。”

　　“没事。”陆轻山说。
　　他从树下走出来到了光下，眯着眼看林白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奶奶他们之前是不是来过？”
　　“是，怎么了？”林白术并不意外陆轻山会看出来。

　　陆轻山又问：“发生什么了？”
　　林白术说：“他们来的时候恰好撞见张丽萍张副主任休假回来了。”

　　“张丽萍？”陆轻山眉头紧锁，满脸疑惑不似作假，“那是谁？”
　　林白术想了想，“……一位说话比较刻薄的女士，是你第二任爱心父母。”

　　“哦她啊。”陆轻山恍然大悟，“原来是凤鸡精。”
　　林白术不解：“凤鸡精？”
　　“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鸡成精了的意思。”陆轻山说着说着，又烦躁起来。

　　少年刚而黑的眉毛向下压着，锋锐的眼睛望向天际。
　　片刻后，陆轻山转过头来问：“那她说什么了？”

　　“说了……”林白术正准备如实相告，突然卡壳了。
　　他鬼使神差地说：“一些不好听的，你应该能猜出来。”

　　林白术垂下眼。
　　他刚刚差点把张丽萍说陆轻山是坐牢的命这句话说出来，话在嘴边却又折返了回去。

　　陆轻山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脸色很不好看地琢磨了一下：“她是不是说了些瞧不起我爷爷奶奶的话？”

　　“有一点吧。”林白术含糊道，他意识到自己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我得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就往停车场走。

　　“等等。”陆轻山忽然叫住林白术。
　　他低声说：“我得买点东西，你能不能捎我到城区里去？”

　　林白术笑容微敛，没说话。

　　“……麻烦了，谢谢。”陆轻山憋了半天又说。
　　他很快又补充道：“不行就算了。”

　　林白术垂下眼，掩去烦躁的思绪，说：“……没事，走吧。”

　　.

　　“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哪个好用？”陆轻山站在文具柜前，左右比较着晨光和百乐的中性笔。
　　林白术双手插兜站在一旁，闻言往他手里瞟了一眼，“我不知道。”

　　陆轻山惊讶地看他，“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林白术反问。

　　陆轻山说：“你读书不需要用笔吗？我看这俩卖得最好。”
　　……也最贵。

　　“我一般用钢笔。”林白术说，他无奈地笑了笑，“而且美国那边没有晨光笔。”

　　陆轻山拿着笔一顿：“……你之前在美国那边留学？”
　　林白术嗯了一声，然后说：“笔用熟悉的就行，你挑你自己惯用的吧。”

　　陆轻山喉结上下动了动，最后解释道：“不是我用。我把别人笔弄丢了，得赔人家一支。”

　　这周他们月考，考最后一门前偏偏他笔袋不见了，到最后只能随便抓了一个学生借了支笔。考完后陆轻山回到教室，结果王凯那帮子人又来挑事，等他收拾完那群人，就发现笔丢了。
　　他只记得那笔挺好用的，比他批发买的一块钱三支的好用多了。

　　“那就买百乐的吧。”林白术说。

　　这年头，百乐的笔都算是进口货，一支就要十五块钱。
　　陆轻山视线从价格上扫过，然后停顿许久。
　　最后他还是把笔揣在手里，若无其事地说：“行，去结账吧。谢谢你带我来买东西。”

　　“没事，顺路。”林白术说。
　　这话也没说错，从这家地下大超市出去，往后转一道街角就是他所住的小区——伊江市最贵的小区之一。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超市在现在进口东西还不算太泛滥的时候，就能有百乐笔的原因。

　　两人一起往收银台走，走到一半，林白术才想起家里牙膏快用完了。他跟陆轻山说了声，让他先去收银台，自己则去买牙膏。
　　“麻烦。”陆轻山说，但是明显松了口气。

　　两个人都买了东西，这也就不算林白术特地带他来超市了。

　　林白术走到牙膏柜，抬眼搜寻自己熟悉的那个牌子。
　　他买东西不喜欢挑三拣四，基本只固定用那一款东西。

　　草本牙膏……
　　断货。

　　林白术愣住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偏偏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几分钟后，林白术点兵点将随便拿了支牙膏。
　　他转过身，一抬眼就看见了几乎快要趴在他背后的人。

　　“……谢楠。”林白术把对方推开，眉头微蹙，“你在干什么？”
　　谢楠直起身，挠着头哈哈笑了几声：“这不是看到底是不是你本人嘛。”

　　“？”林白术无语，“还有别的林白术吗？”
　　“也不怪我怀疑啊。”谢楠振振有词道，“认识你这么久了，第一次看你换牙膏味道，之前都是草本味，现在怎么选了支薄荷味的？”

　　林白术低头一看，还真是薄荷味。
　　他还没说话，谢楠又说：“而且我都在收银台看见打九了，你还说你没把你家小孩儿拐到手！都同居了，被我抓到把柄了吧。”

　　林白术叹了口气，说：“你想多了。”

　　“我觉得没有。”谢楠一脸认真，“你对我都没这么好。还特意照顾他，买他习惯用的牙膏。”

　　林白术觉得谢楠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他明明是点兵点将随便选的一支，在谢楠眼里却成了他和陆轻山同居的“铁证”。
　　“跟你说过了，我是他的‘爱心父母’。”林白术说，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是我儿子吗？”

　　谢楠琢磨了一下，觉得林白术说的也有道理。
　　“好吧，伯父伯母知道你到这里来收了个儿子吗？”

　　林白术笑容一僵，垂下眼，“应该不知道。”

　　“真好啊。”谢楠感慨道，“我到伊江来了，我爸妈恨不得要我把每天上了几次厕所都汇报给他们。伯父伯母对你真放心。”
　　谢楠又说：“不过也难怪，你从小就是最可靠的。”

　　但这种可靠，林白术其实并不想要。
　　林白术没说话，对着谢楠笑了一笑。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林白术说，和谢楠道了别，去收银台找到了陆轻山。

　　两人从超市出去，刚一爬上楼梯，就听见了外面巨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加快步伐，从地下走到了地面。

　　超市入口处修建了玻璃挡板，此时上面有无数透明的雨滴落下、溅开，留下密密麻麻的水痕。
　　明明只是傍晚，天色却几乎完全黑下来了，雨云层层叠叠，遮住了月亮，也盖住了日光。豆大的雨滴瓢泼似的往下落，地面上已积起了一滩滩水洼。
　　路上一个行人也看不见，偶有几辆打着远光灯的车飞驰而过，给更多的地方留下雨渍。

　　陆轻山站在原地呆住了。
　　林白术叹了口气，问：“下雨了，你准备怎么办？”
　　陆轻山思考几秒：“直接去车站吧。”
　　林白术问：“这么大的雨，你确定吗？”
　　陆轻山不吱声了，良久，才说：“那我回去买一把伞。”

　　正说着，一人在他们背后“我操”一声，随即跑上前来。
　　谢楠苦着脸说：“怎么就下雨了？”

　　“春雨是这样。”林白术说。
　　谢楠身上有长久抽烟所留下来的烟味，林白术会抽烟却不喜欢烟味，于是不着痕迹往旁边靠了靠。

　　薄荷的香气骤然变浓，合着下雨时特有的清新感，林白术恍然自己还呆在南滨村。
　　林白术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巧对上陆轻山探究的目光。

　　视线一触即离，陆轻山紧皱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谢楠也没说错，陆轻山身上的确有薄荷的味道。
　　还挺浓的。

　　陆轻山低声说：“我下去买把伞，你要不要？给你带一把。”
　　“不用了。”林白术说，“小区保安亭常备雨伞，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谢楠和林白术住在一个小区，闻言愣了愣：“还有这服务？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一定没用心看住户守则。”林白术说。

　　“确实。”谢楠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一挥手，大大咧咧地说，“既然能送伞，那就让他们送三把过来呗，我们三个一块回去得了。”
　　“不了，我得去车站搭车。”陆轻山说。
　　谢楠惊奇：“搭什么车？”
　　陆轻山啧了一声，沉默半天才说：“回南滨村的车。”

　　谢楠哪知道南滨村在哪，他哦了一声，说：“也行吧，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公交车站。”
　　陆轻山没说话。

　　“那也不用买伞，我们俩把他送过去就成了。”谢楠大大咧咧地说。

　　“得去专门的车站。”林白术叹了口气解释道，“市中心那个短途客运车站。”

　　“这也太远了。”谢楠皱了皱眉，视线移向林白术，“反正他明天也要去我那上班，要不让他在这住一晚？”

　　林白术抬眼看他，没说话。
　　“不用了。”陆轻山主动谢绝，“我回去住。”

　　“但现在已经快六点了。”谢楠说，“这里离市中心还有点远，还下着雨，你到那估计得接近七点。”

　　回南滨村的车一天只有五班，而最晚的那班是六点发车。
　　陆轻山赶不上的。

　　陆轻山一脸无所谓，“大不了我走回去，也要不了几个小时。”

　　他说得轻巧，开车都得几十分钟接近一个小时。等他走回去，怕都凌晨了。

　　谢楠看着林白术，欲言又止：“要不就让打九今晚和我凑合一下？我家有点乱就是了。”

　　“不用。”林白术叹了口气，“我家有客房。”
　　他转头看向陆轻山，只觉得薄荷的味道更浓了，“你今天晚上留下来和我住，明天上完班再回去。行吗？”

　　陆轻山垂眼看他，低声说：“……不好吧。”
　　林白术眼帘微垂，“没有什么不好的，你来就是了。”

　　陆轻山没说话，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林白术。
　　林白术面不改色地回望。

　　陆轻山烦躁地挠挠头，说：“但你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

　　林白术笑容骤然顿住。

　　薄荷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好似要把他淹没。

　　陆轻山抱着胳膊，没看林白术，语气生硬：“而且我感觉和我有关。”

　　这话一语中的。
　　林白术很清楚自从莫名其妙改口后，自己就有些魂不守舍，但他没想到陆轻山会看出来。
　　……陆轻山的洞察力，有时候简直跟野兽一样可怕。

　　林白术敛起笑容，深深地看陆轻山一眼。
　　他思绪纷乱，但只是重新绽开标准的笑容，说：“没有这回事，你放心。”

　　还好离和医生约的下次见面不远了。
　　希望到时候能找到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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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三有更新，会晚，别等。
周二请个假，这几天总觉得写得有点小崩，白天小修一下文，不影响后续剧情。看见修改提示别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