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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试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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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失笑。
小戴这几天究竟都想了些什么。
“没那么夸张。”我对她说,“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我其实、其实也没想……”
小戴仍旧止不住抽噎,司机用古怪的眼神看向我们。
司机是蔚先生手下的人,对我们的关系有简单的了解,从来是个守口如瓶的人,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原先小戴以为我和蔚先生是一对情侣的时候,他便不动声色;如今说开了,他仍旧一如既往。
唯有此时有了异样神色,大概是小戴的反应实在出乎人意料。
我劝了一会儿,小戴的眼泪总算停住,终于能言语顺畅地叙述自己之所以这样的原因——
“吱吱哥,你都不知道,我自从当了你的助理之后,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其实我通过一屿面试的时候,闺蜜还来劝我来着,她说要追星就该远远地追,最好不要靠近偶像本人,因为一旦接近他们,梦想就会幻灭,毕竟真实的人是经不起推敲的。”
“但是我的梦想没有幻灭啊。”说到这里,她破涕为笑,“我到现在都特别高兴能做吱吱哥的助理。”
“自从做了你的助理之后,我每天都会都跟闺蜜说,天底下怎么会有吱吱哥这么完美的人呢:成熟、稳重、认真、有礼貌、智商高、业务能力强……还关心我们,遇到什么事都特别沉着,优点多到夸都夸不完。”
“太夸张了。”我好笑道,“是你自带了滤镜,才会觉得我优点多,其实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真的有!”小戴见我不信,加重了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特别、特别厉害!”
“我也算在娱乐圈呆了一年了,的确见过不少人前人后完全不一样的艺人,有流量也有大前辈,但只有吱吱哥不一样。吱吱哥本人比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好太多、太多、太多了。”
她执拗地看着我,想让我认可她的说法。
我只好冲她点了点头,说:“那就谢谢你的夸奖了。”
小戴立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如果吱吱哥和蔚总在一起,是因为钱,那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小戴眼神坚定、语气认真,“你肯定不好都说出来,所以我不问,但我知道、我知道……吱吱哥一定受了很多苦。”
说到这里,她几乎又要哽咽起来。
我哭笑不得的同时,感激于对她这丝毫不讲道理的信任。
“谢谢你的理解,但我没那么辛苦。”
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倏然语气迟疑地问:“吱吱哥……你真的,不喜欢蔚总么?”
我微怔。
小戴连忙摆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蔚总看起来、看起来是喜欢你的……至少他看你的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他——”
“小戴。”她越说越不切实际,我终是出声打断,“蔚先生有想要结婚的对象。”
小戴顿时停住。
我轻叹,再度开口:“他有喜欢了很久的人。”
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说给谁听。
这次,小戴久久不再言语。隔了半晌,保姆车行驶了一半的路程,她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可是,我觉得吱吱哥对蔚总也不一样。”
闻言,我递给她一瓶水,只说:“或许吧。”
但我并非喜欢依托感情的人。
偶尔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没什么人情味儿。
说句不那么谦虚的话,在漫长人生中,我其实从不乏追求者,从中学、大学到工作后,再到现在,数不清拒绝过多少人。
而我每次的答复,都如同模板一样千篇一律——“抱歉,我现在还不想谈感情”。
像这样毫无新意的话,他人说出来或许是因为敷衍,我却是真的这么想。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足够艰难,就连短期的渴望都简陋至极,希冀着不必多富足,三餐和住宿有着落就是很好的事。这致使我实在没有空余时间,去考虑生活以外的事,更不敢轻易承担另一个人的感情。
我尚不能对自己负责,又怎么要去拖累别人?
如今生活有了着落,心中仍是荒芜。
正如小戴所说,我对蔚先生或许是不同的。
我曾经试图寻找导致不同的原因,却不能得出什么合适的解答,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不会拖累他罢了——他不需要我的感情,也不需要我的负责,他需要的是一段快消式的关系,而我因此获利,彼此之间仿佛一场交易。
哪里用得着“仿佛”这种模棱两可的词。
的确只是一场交易。
————
半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了试镜地点。
正如张导所言,这次的试镜并非只是走个过场。来试镜的人不少,粗略一数约有近十个人,大多都在二三十岁左右,许多都是熟面孔,时常在大荧幕上见到。
张导没有优待任何一个人,只让大家等在休息室,然后依次点名进去试镜。
轮到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我走进试镜的地方,发现这里被简单布置成了高中教室的样子,棚中间摆放了四张课桌和椅子,桌子上堆放着几本高中的课本。
边上,导演、编剧、制片人、投资方坐成一排,投资方有些面熟,似乎是一屿的人。
张导显然还记得我,看见我时,眼神亮了一瞬。他拍了下手,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进入了正题:“何枝是吗,开始吧。”
我定了定神,阖眸又睁开,然后走到中间靠前的座位上坐下。
所谓无实物表演,多是靠想象。
棚里没有阳光,只有晃眼的灯光。
我看向应是讲台和黑板陈设的方向,透过时光,似乎看到了数年前阳光明媚的夏日,自己还是个青涩的学生。
沉寂的午后,高中的班主任利用班会时间,播放了热血奋发的视频。
那个年代不如现在发达,在偏远的十八线小城市,并非家家户户都有电脑和互联网,因此无论住宿还是走读的同学,都未曾全面接触过外面瑰丽变幻的大千世界。于我而言,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便是家长与老师的殷切叮嘱、时常回播的电视节目、报亭里的报纸杂志。
那个时候,人还不知世上多是无奈的事,都以为有光会在未来。
因此容易心怀向往。
老师可能是看到了我眼中的光芒,拿着粉笔的手指了过来:“这位同学,说说你希望的未来。”
零碎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丫洒进来。
我站起身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眼中似乎看到了大片的、绚烂的阳光。
“我要离开这里。”
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热血沸腾的声音,顾不上同学投来的疑惑目光,也顾不上他人窃窃私语,笑我不知所云。
我从未如此向往。
如此笃定。
我只看到了憧憬和希冀。
“卡——”
是张导站起了身。
“很好,非常好。”他笑着鼓掌,“何枝,你这身打扮也是专门为试镜准备的吗?”
我点头:“是。”
今日特地穿了白衬衫和休闲黑色长裤,又将头发弄得自然服帖,便是为了贴近学生的形象。虽然试镜更重要的是演技,但是贴合角色总没有坏处。
“你的眼里有我想要的东西。”张导说,“我现在已经想直接定下你了。”
业内对张导的风评一直是性子直爽,很少拐弯抹角,因此在最初入圈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在圈子里沉浮过几年。幸好他身有大才,抓住机会一举翻身,成了制定规矩、而非遵循规矩的人。
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我的试镜应当尚可。
“谢谢张导肯定。”
“不用谢,做得好就应该被夸,不然这世道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张导推了推他的黑框眼镜,“你先去另一个休息室等会儿,剩下的人试镜结束我就直接宣布结果。”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见得张导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我朝他们躬了躬身,便离开了这里。
意外的是,另一个休息室中只有我一人,前面完成试镜的演员并没有在此等候。
这一刻,我明白了张导的意图。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张导和制片人走了进来。
我站起身。
张导爽朗大笑:“别客气,也别拘束,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男主演了!”
我便坦然向他伸出手:“张导,合作愉快。”
“当然,合作愉快,我喜欢你这个性子。其实那天宴会上,我一眼就相中你了,但是我没说。”张导与我握手,用玩笑的语气说,“后来蔚总还托人给我捎话,让我擦亮眼睛别错过璞玉,我心想我眼神就这么差?”
我谦虚地笑:“张导过誉了,能出演您的电影是我的荣幸。”
张导脸上挂着平和的笑:“知道为什么看中你了吗?”
我猜测:“演技?”
“这是一方面。”说着,张导说上下扫了我一眼,“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夏虫不可语冰’的气质,站在人群中间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艺术家形容一件事的时候总是很抽象,我点了点头:“大概。”
“你的眼睛,很符合这个角色后期的气质了。”
“不好意思张导,这我就不太明白了。”
毕竟我还没有拿到完整的剧本。
张导解释:“这个圈子里,我看过太多双不同的眼睛,它们大部分都被追名逐利蒙蔽,因为有的人本就怀着捞钱的目的进来,有的人则是渐渐被玷污。我很少看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你眼睛里有故事,你和这部电影的主角拥有一样的特质,十分珍贵的特质。你甚至比他更坚韧,更有具有闪光点。”
一谈起电影角色的人物设定,张导整个人都锋利了起来。
“其实这一次,我想挑一个经历过沧桑,但是充满韧性的青年演员。是不是很矛盾?早期圈子里不乏从泥土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了,时代也变了,人们喜欢的方式也变了,能出头的大部分都由资本运作,拿着远高于普通人的工资,却连演员的基本素养都没有,还要天天吹嘘自己多累、多能吃苦。”
说到这里,张导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用眼神问我介不介意,我摇头,他便点燃了烟,深吸一口气,接着说起来。
“你眼睛里经历过世事的韧劲儿,是现在鲜少有的,在过去也难见到。”
我的确经历过一些事,但很少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坚韧的人,一直以来,无非是始终往前走罢了。如今被张导这么认真剖析,反而有些赧然。
“哈哈哈,千万别谦虚。”张导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一开始我还担心,如果男主演定下,那么青少年时期也要由你来出演,我怕你演不出少年人的热血纯粹——要那种一往无前、阳光积极、充满希望的眼神。但是你做到了,我不用再去找个小演员,这很好。”
一旁的制片人听了,大笑说:“听他拐弯抹角那么久,其实就夸夸你,顺便夸夸他新电影的男主人设而已。话说回来,我也得谢你啊,蔚总可说了,只要你确定参演,他就给我们投资这个数——”
说着,他伸手夸张地比了个数字。
的确是大手笔。
张导没好气地斜他一眼,然后转头对我说:“别理他,掉钱眼里了。我拍戏不止为钱,你如果不行,我不会要你。”
张导这是顾及我的面子。
但我不会因为这事妄自菲薄或趾高气扬。
只是回去后仍要感谢蔚先生,然后加倍用心地钻研剧本、人物,配合电影拍摄,不让公司的投资打水漂,也不辜负张导的看重。
我说:“蔚总有眼光,看中的是张导的能力。”
闻言,张导深深看了我一眼,灭了烟,问:“何枝,电影和小说都有题目,但人生无题,如果让你给自己的人生起个标题,你觉得什么合适?”
我想了想,告诉他——
“《何枝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