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星穹下的露西》燎燃

1、【楚玥】苏醒

　　白色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吊灯晃了有多久，我盯着吊杆的影子转来转去就有多久。后来我慢慢发现，并不只是吊灯在晃动，我的眼前也是朦朦胧胧的，经历了非常久的一段时间，我的视野才变得清楚明晰。
　　那灯还在晃动，有时伴随着间歇的熄灭，有一两点火星迸出。
　　忽然，剧烈的响音轰然传来，像是神话传说中什么巨兽的吐息，连我躺着的地方也为之颤动，让我翻了个身——于是我发现了四肢的存在，这样就算是彻底醒来了。
　　艰难地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用手摸着装着我的这个像是棺材一样的东西，才明白这是一具冬眠箱。
　　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在在哪里？我为什么冬眠了？——脑子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自刚才的巨响过后，已经很久没有别的声音了，连吊灯的电流声都显得喧嚷，它就像是混沌虚空中的灯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才在这样的环境中没有任何焦虑情绪，但我现在确实很平静，我自己都有点不解，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与熟悉感。
　　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进卫生间——不明白为什么那就是卫生间，为什么要去卫生间，但那也确实是卫生间，也就这么去了。
　　拧开水龙头，一阵咕噜噜的闷响过后，暗红色的污浊液体像细线一样流了出来，混着浓郁的铁锈味。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水管已经生锈了。供水也有问题，这些水很快就会流干。
　　“不能洗脸清醒一下了。”
　　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要来卫生间。

　　“楚玥！楚玥！醒来！”
　　是眼前这个简陋的扫地机器人让我回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彼时正打算离开卫生间，刚回身就看见这个小家伙蹦来蹦去。它好像很开心，满地乱跑，如果有手的话，它大概还会跳个舞吧。
　　“A303号再度自我介绍，我是楚研 究员的协理机器人A303。A303不是扫地机器人！”
　　真奇怪，它好像知道我要叫它扫地机器人了，看来只能先闭嘴了。如果他是我的机器人，回头一定要设置成平稳的语言模式。
　　“现在是公元2801年9月16日16时09分，青海地区的第六地下实验室。”它一口气回答了我还没有问出口的所有问题，语气轻快，身上蓝色的灯光绕着它一圈又一圈地转，“您这次睡了50年，是睡得最久的一次了。您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是正常情况，冬眠醒来的人都要一段时间唤醒记忆。而且您的大脑曾有损伤，可能需要更久的时间。”
　　“大脑损伤？”对我来说这是可能是最糟糕的事情，如果不能思考，生活就没有任何趣味了。
　　“已经治愈好了，在您睡觉的日子里。——是您一下接受了太多的记忆导致的。”扫地机器人解释说。
　　因为接受记忆而失忆，听起来有点荒谬。那应该不是我自己的记忆，可我对别人的记忆也从来没有兴趣。那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于是我问它： “接受什么记忆？”
　　“我的数据里没有具体信息，我的信息容量有限——只知道是长达数百年的记忆，”扫地机器人说，“主计算机那里应该有留存，但她二十年前就已经停止运转了。”
　　“那过会儿去找她吧。”记忆问题这个小东西应该不能帮上什么忙了，于是我问它，“现在能连接网络吗？我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
　　“不能，因为已经没有网络了。”A303说，语气变得沉稳，“因为已经没有人类社会，不需要网络了。”
　　没有……人类社会了？
　　“能源的供应也因此出现了问题，如您所见——这里大部分设备都已经停止了。”A303补充说。
　　我忽然理解了水龙头里铁锈味的水，电流不稳定的灯和停止运行的主计算机。
　　A303身上的蓝光在阴暗的房间里兀自地跃动着。直到有气流从半开着的门吹到我身上，我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刚刚醒来时的迷朦感是一层保护网，我现在才发现，这里完全没有人世的感觉，完全没有人间的烟火气，焦虑感终于突破这层迷朦感找到我，连那灯塔一般的闪烁着的暖黄色的灯都不能指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