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她不想收敛》影月卿兰

3、理在自心

　　卜算之术，信则灵。

　　萧云芊不曾为林小姐卜算，只不过是让即将发生的事都关联上了她这个巫女罢了。

　　第二次入国公府的时候，她乘的马车较之先前有了显著的改变，虽还是被钉了帘子，可里面铺陈的软垫地垫全是换作了最上乘的。

　　“人啊，风光给外人看又有什么用，舒不舒坦，冷暖自知。”

　　萧云芊也是从云端跌入尘埃的人，如果命数告诉她注定风光不得，她只在尘埃里摸爬滚打，也该是最如意自在的那一个。

　　何七眼瞅着她好日子又要来了，管她说的有理没理，连连应是，轻笑道：“就是大巫都不会有您这体面。”

　　马车驶得稳当，萧云芊人松快了，有意承了这人的讨好，顺着话说道：“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位小姐大富大贵的命格，你道行不够，一会见了她，可仔细着说话，好听的不能少。”

　　何七得了教诲，眼光晶亮，就连捏腿揉肩的力气都大了许多，她是不懂命格，可这不防事，只要跟对了长巫女，还愁在这行当吃不开吗。

　　萧云芊此次是被人簇拥着迎进去的。

　　同样的“快些，快些”，可今日他们防的是被人瞧见她家寻到的活神仙。

　　见了林小姐，萧云芊依然不卑不亢一如前次，没有因为对方正值意气风发的新后身份就委屈了自己，只夸赞了几句林小姐的容光焕发乃是大吉。

　　林沅沅不嫌她身份，屏蔽左右留她一人说话。

　　“巫女好生灵验，我本以为自己是最不显眼的，听了您的指点，早早就露了脸，谁知那么多闺秀，圣上还真就看见了我。”

　　林沅沅提起那夜宫宴，脸红如霞，提起当今圣上更是赞不绝口，只道是天下再多的溢美之词都不足以形容圣人的俊朗，当真是心向往之，情难自已。

　　萧云芊面色平静，她不认为世上有什么容貌是不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少女怀春罢了。

　　更何况，这位所谓的圣主明君上辈子可是把她害得够惨，贪恋一副画像的美色，能是什么貌若潘安，被人趋之若鹜的神颜。

　　她打断林小姐的滔滔不绝，捡着好奇的问了一句：“我听小姐的意思，动情并不在近日。”

　　林沅沅羞红了一张脸，绞着帕子，垂眸说道：“我自幼与左相家的小姐交好，曾有幸与她一同进宫数回，实不相瞒，初见之时，那位还是太子，遥遥一见，已然倾心。”

　　左相家的。

　　萧云芊眉目微蹙，道了声：“祁明淑。”

　　“你见过明淑？”林沅沅多文弱的一个人倏然紧张地接近她，追问道，“可是她也寻你去占卜了？”

　　萧云芊恢复温和语调，扶了一把这只怕激动起来都要没了半条命的女人，道：“未曾见过，不过左相之女，谁人不识呢，她不是被人称作京城第一才女嘛。”

　　可不是，只是这位才女那夜宫宴怕是被林沅沅唱的词打了个措手不及。

　　前世祁明淑正是在宫宴上吟了这首词为世人津津乐道，没多久就有了这词本是圣上所作的传言，而祁明淑借着这传言可是推波助澜，有了个与圣上有缘的名声。

　　只是如今，这勘破天机的名声，她就笑纳了。

　　她扶着林沅沅坐回到太师椅上，好心劝了一句，“林小姐往后可要少与此女走动，你二人命星犯冲，事关天机，小女言尽于此。”

　　林沅沅若如前世，今生必死，她不过一介巫女，只知有此一劫，却无从知晓其中细节。

　　此番接近，若能救此人一命，她就顺水推舟一同入宫，探一探那画像的真相，也好毁了那祁氏的皇后梦。

　　若不能改人命数，她自有另一番计较。

　　萧云芊琢磨着这位大小姐大概的劫日，面色故作犹豫，数度张嘴，才在对方好意提醒下开了口。

　　她神情为难，请愿道：“小女希望能在您身边相伴些时日，您吉运正盛，可小女夜观星象，却见其中有些变数，占卜之人也想求真，还请林小姐成全。”

　　“这变数，严重吗？”林沅沅脆弱的双瞳瞬息就要落下泪似的。

　　萧云芊轻叹，道：“今日小女已然多言了，是否得以参悟还需林小姐自己斟酌。”

　　话若说的满了，直指祁明淑会杀她，她未必会信，更严重的，还会累得萧云芊被安上一个诬陷官家贵女的罪名。

　　在这些人眼里，贱民不及猫狗，她萧云芊可是要享乐到二十二岁的，哪能犯这种糊涂。

　　只需让何七满嘴的吉利话把这家人灌得如酩酊大醉，喜过了头，再敲打一二，必会比一开始就说出不吉利来的有用得多。

　　这不，她回去不到三日，就被召回了国公府，给的赏钱足以让她师父不计较她被借走这一回。

　　这一借就是一月，甚至已然熬过了萧云芊记忆里林小姐的死期。

　　虽说这些人明面上皆道是林小姐自己福气大，可谁又不暗地里议论巫女祝祷的力量，更是将她奉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这期间左相家的小姐请帖也送来几张，可听着下人们的嘀咕，应该都是被庆国公夫人拦下了。

　　眼看着入了正月，新皇后入宫是指日可待了，这厢萧云芊已然和林沅沅商议好带她一同进宫，有个知心识趣的巫女在身边，也好过宫中寂寞。

　　那厢林沅沅却是背着萧云芊，悄悄和侍女出了府，直到她前去闺阁祝祷才得知这位准皇后竟是收到了一封书信，看完就不管不顾前往宝禅寺。

　　着实气煞人也。

　　萧云芊着人牵了匹马，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府上亦是乱做一团，立刻派人前去护卫。

　　到了宝禅寺已近黄昏。

　　萧云芊一入寺门就被拦下，那门口的小和尚指着她的衣裳，连连摇头道：“你一个巫祭，怎好入我佛门。”

　　“我是来寻人的，”萧云芊眼见那群府兵拿着兵器都进去了，唯独拦下了自己，更是气恼，“小和尚何以这般不近人情。”

　　和尚自然无情，冷着眼色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若是有心参禅，又何故着一身巫女服饰来我佛门，还请离去罢。”

　　好家伙，见到别人好歹还行个佛门的礼，偏对她无礼，她前世从未踏足此地不知规矩，可她清楚记得也是有过自称是高僧的大摇大摆进过她巫祭坊。

　　她可是以礼相待的。

　　那和尚不仅不让过，还念叨上了，“佛曰：度尽一切众生，实无一众生可度，佛曰……”

　　“你……”萧云芊险些一句难道要她脱了外衣才可放行吗？

　　却是寺内传来一悠扬男声，气韵十足，问道：“大师眼前所见可是众生？”

　　小和尚立刻回身行了一礼，那语气可真是客客气气，“阿弥陀佛，施主未见此女刁钻，乃是一个巫。”

　　那隔着金刹黄墙的男人轻笑一声，道：“你眼中之众生与佛经所言不同，倒似凡夫俗子，只以男女贵贱区分，着实荒谬。”

　　“巫女怎可入清净地，”那小和尚还欲争辩，就见萧云芊已然趁他辩理跑进了禅院，赶紧追上又被一佩剑之人拦下，他大喊一声，“好生刁蛮的恶妇，还不速速离去。”

　　这话萧云芊可就不依了，顿了脚步，回身瞧那面目狰狞的和尚，盈盈笑意挂满了脸，斥他道：“大师如此喧哗，真不是您自个扰了佛门清净吗？”

　　那和尚气急，脸色涨红，一句话欲出口，却是被身后男子的笑声打断，硬生生噎了回去。

　　萧云芊眼见他过不来，不继续前行，反倒是又近了两步，道：“你按碟下菜，与人攀谈，让我踏上此地是你失职，你不懂佛经偏还用佛经教训我是你不学无术，巫女怎么了，我瞧你是个人，你瞧我却只是个女人吗？”

　　“强词夺理！”和尚怒道，还欲再争，却是听了拦他之人几句低语后，不甘不愿地走开了。

　　萧云芊移开视线，这才留心到墙边之人，那人一身月白锦衣，镶玉革带，头束镂花金冠，端的是天家富贵，却偏生有一张儒雅俊逸的脸，倒不似她寻常见的贵族惹人厌烦。

　　若非此人眼睛毫不掩饰地盯着自己，半点不知避讳，以这绝世出尘的容貌，她大概也能说出林沅沅那番赞扬男子的话来，可偏偏对方的眼神太过直勾勾，只让她心里暗道一声，“登徒子。”

　　她对着远处的人施了一礼致谢，转身就走，全无欣赏美男子的心情。

　　短命之人，哪有闲情思考什么男/欢/女/爱。

　　她走得急，如今显然已知是那人侍卫的男子追得也快，几步拦在她身前，道：“我家主人请姑娘移步说话。”

　　“我不识得你的主人，男女有别，不宜私会。”萧云芊打量一眼，就见眼前之人黑衣革带，剑袖长靴，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的，那挂在腰间的黑铁腰牌，她不便瞧得太仔细。

　　那侍卫态度谦和有礼，说：“姑娘方才不是还责备僧人不应局限男女之别。”

　　“我又不是和尚，”萧云芊晃了晃袖子上的三根丝带，“我是巫女，不读佛经，刚才就是在强词夺理，你主人能说出那么些大道理，必能知晓我的意思罢。”

　　“请姑娘移步。”侍卫语气逐渐强硬。

　　萧云芊哂笑回头，瞧了那位美貌公子一眼，更是不顺眼了，今天还真是人人都要和她作对。

　　她也不客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庆国公府的信物示于侍卫，道：“我是即将入宫的林小姐身边的人，希望侍卫大哥看在新后的颜面上，容我离去。”

　　那人不理，“请姑娘……”

　　萧云芊气急打断，斥他道：“若是新后遇险，你能负得起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