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点贰|落花时节又逢君》山海观

4、第 4 章

　　那年颜知秋7岁，颜知凡11岁，在他的生日宴上，大家纷纷拍马屁夸颜知凡聪明、懂事、大气今后肯定会是个好皇帝。没人注意到坐在一旁渐渐受冷落的颜知秋的小嘴慢慢嘟了起来。

　　“为什么哥哥今后会是好皇上？为什么不能是我？！”她站起来大声质问道，彼时她只觉得当皇上便会成为大家注意力的中心，受人瞩目，并不知道皇上意味着什么。

　　整个宴会厅一下子安静了，然后她听到德贤帝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当众斥责自己：“秋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从小就是父亲最宠爱的公主，父亲从来没对她说过任何重话，更不要提当着么多人的面，所以面对父亲毫不客气的斥责，颜知秋傻了，乌溜溜的大眼睛马上就盈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左丞相马上跑出来打圆场：“皇上请勿动怒，公主这是童言无忌呀。”

　　“对对，童言无忌。”“小公主也很优秀，从小就有大家闺秀的气质。”众人也纷纷出来帮忙缓和气氛。

　　看气氛没那么紧张了，颜知秋当时还在世的妈妈赶紧跑过来抱住她，拿了个大杏子安慰她。

　　那日场面上算是过了，但从此之后，颜知秋和哥哥的梁子便在她幼小的心灵里纠结下了。

　　“他有什么比我强的，凭什么他天生就要当皇帝，而我不行？就因为他是男孩吗？”这一直是颜知秋心里的一道坎儿，也是促使她样样都努力做到最好的动力。

　　读书方面，她饱读诗书、出类拔萃。读书之外，没有像其她女孩子那样去修女德做女红，颜知秋选择了和男孩子一起习武。她明白在体力力量方面自己无法和男孩子抗衡，因此在日常学习基本的防身用的武功剑术外，还特别精修了骑射，技术在京城这批同龄人中数一数二。

　　之所以选择骑马射箭，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颜知凡并不擅长骑马，他对动物有种天生的莫名恐惧。

　　平时，她不喜欢和女孩子们在一起讨论女孩子的那些闺房秘事，而更喜欢和男生们在一起称兄道弟。

　　对于颜知秋这样的反传统做派，皇后一开始是颇有微词的，她数次提出让德贤帝去管管女儿、颜知秋要注意维护公主的形象，但德贤帝每次都一笑了之：“没人规定公主必须要呆在宫里做女红呀，小秋这样也挺好的。”

　　由于心中的疙瘩，颜知秋总喜欢找机会将哥哥一军，或做些事情让他下不来台，但太子毕竟是太子，除了怕动物之外，颜知凡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很难让颜知秋抓到把柄。

　　因此景棘回京时给颜知凡的那个下马威让颜知秋暗爽了好一阵，心里决定要和景棘好好发展一下“哥们儿”关系。随后却有点失望地发现，景棘对她兄妹俩以及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地不留情面的。

　　出于对她公主身份的忌惮以及对她性格的欣赏，平日她的“好哥们儿”对她很是迁就谦让，与她“比试”时大都会让着她，所以当她自信满满地提出和景棘比骑射、但缺以惨败收场的时候，内心甚是酸楚。

　　“没事儿，你再好好练练，说不定下次可以赢我呢。”对于这位敢于向自己挑战的小公主，景棘还是颇为欣赏的，毕竟他以前没被女孩子挑战过：“对了你叫什么来着？颜斑鸠？”

　　周围一片哄堂大笑，颜知凡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了。

　　颜知秋气的涨红了脸，紧抿着嘴、剁了下脚后拂袖而去。

　　景棘在江南出生，6岁之前住在江南，虽然之后随军驻守各个边关，但刚回京时说话还是会有南方口音，对于官话的听力也有待提高，所以他把’知秋’听成’斑鸠’并不奇怪。

　　但输了比赛还被人嘲笑，颜知秋哪儿受过这样的气，她立码就去找了自己宫内的师傅，要求加强训练，过几个月要让景棘这个臭小子输的心服口服。

　　三个月后，两人又约了比试，输的还是颜知秋，大家看她的脸色不对便知她的脾气即将发作，纷纷识相地散去，只留下颜知秋和景棘。

　　“赢了我你很开心是吗？”颜知秋拉住她的小黑马的缰绳，嘴唇紧绷着说。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你这人知道什么叫风度吗？就不懂怜香惜玉吗？”虽然很不想说出口，但颜知秋心里也知道以前她之所以可以一直赢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那些公子哥儿的谦让。而眼前这位少爷，赢自己一次就可以了，第二次还要赢得这么彻底，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哦？你认为不认真对待比赛，让来让去的就叫风度吗？并且——怜香惜玉？请问我要怜谁、惜谁呀？你吗？”景棘笑眯眯地看着颜知秋，眼神带着一丝谐谑。

　　“我怎么了？我有问题吗？我难道不值得别人怜惜吗？”颜知秋有些被激怒。

　　“不是不值得，而是不需要。”

　　看到颜知秋皱眉不解的表情，景棘继续说道：“你实力本身又不差，干嘛要别人让你？况且，比赛难道仅仅是为了要赢，要让自己开心吗？若这样的话，你随随便便找谁比试一下就可以了，干嘛要找我？”

　　颜知秋垂眸不语。

　　“既然找到了我，那我就有责任让你看到差距，这样你才可以进步不是吗？”

　　颜知秋找不出来任何理由反驳。

　　“其实我已经给你留了面子。”景棘说完便翻身上马。“看好了。”他策马飞驰入靶场，从身后箭筒中抓出一把箭在数秒内依次射出，每一箭都将100米开外的几个靶子上的箭从尾部贯穿劈开，不管本来的箭落在靶上的什么地方。

　　颜知秋惊呆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景棘回来后颜知秋问道。

　　“天份呗。”景棘带着他一贯自信的表情说道。

　　看着颜知秋表情复杂的脸，景棘笑了出来，他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颜知秋的脑门，继续说道：“天份，加上比别人更刻苦的练习。”

　　“需要有多刻苦呢…..”

　　“我从3岁起便在寅卯交界之时起床练功，亥时入睡，除了上战场或其他极其特殊的情况，每天学习和练习的时间不少于15个时辰。”

　　颜知秋想到一般的世家子弟每天花5-6个时辰做这些事情已经很了不起了，遂感叹道：“需要这么拼命吗？！”

　　“这样才能有实力争取自己想争取的，守护自己想守护的呀，难道天天呆在家里坐享其成吗小斑鸠？”

　　颜知秋听到这个外号眉头又是一皱。

　　景棘笑着抚了抚颜知秋的头顶说：“其实你父皇的作息时间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吧，我有几次清晨进宫，发现你父皇已经处理了不少朝政了。”

　　颜知秋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好皇帝，但没想到是个这么努力的好皇帝。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小时候不是说过要当皇帝吗？你的斗志呢？”

　　颜知秋吃了一惊，随后记起，当年哥哥的生日宴景棘也出席了。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入宫，一亮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个子比颜知凡还要高，皮肤白净，小脸上的五官精致漂亮至极，大家都地说他长得像母亲，纷纷驻足围观，这小孩儿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完全不像一个9岁的孩子，他站在那里，腰板笔挺，直面大家的围观并泰然自若。颜知秋觉得他像个小公鸡，她并不喜欢骄傲的小公鸡。

　　原来他还记得当年自己的这句无忌的童言……而这话从那日至今便成了禁忌，不论颜知秋心里怎样不服，她都不曾再说出这句话。

　　“当年不过是句玩笑罢了，无需再提。”颜知秋冷冷说道。

　　景棘看了她一会儿，说：“宫里这些师傅只会教些不实用的花拳绣腿，你想和我学射箭吗？”

　　“好呀。”颜知秋不由自主地答道。

　　“那先叫我一声师傅。”

　　“我干嘛叫你师傅？！”

　　“随你便。回去考虑一下，想好了再来找我。”说罢景棘转身上马离开了。

　　认真考虑了一下，颜知秋还是决定和景棘讨教一下宫里的师傅没能教到的骑射技能，毕竟他从小的师傅都是景大将军亲手挑选的顶级师傅。

　　这声“师傅”就当叫给景棘背后的那些大师听了。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