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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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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事后回想,我还是没想通,到底是老板娘早就发现我开了灵智、完全能做到一切人能做的事情,还是她病急乱投医,抱着破罐子破摔的疯劲儿。
也不顾我是个失去理智,只渴望鲜血和死亡的“怪物”。
总之,她是这么交代我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突然那么冷静。
脑袋痛得无法思考,却诡异地又清晰至极。
之前发生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然后从记忆中彻底淡却,消失不见,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按她说的做了。
少主被老板娘绑在我背上。他的额角全是血,且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
人还昏着,那么大的动静也没吵醒他。
也幸亏那天夜晚我尝试过驼人是什么感觉,否则说不定这会儿还要出岔子。
我垂着头,蹄子轻轻踹了踹地面。
视线最后一次掠过马厩。
对不起,娘。
但我发誓,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作为马儿,履行“工具”的用途。
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如果在这世上,只有人类才有资格保护所爱的一切,那么,我会作为一个人类活下去。
90.
子弹不断从我身周擦过。
我也顾不得其他,只能不断往前跑。
往前,再往前。
不能停下脚步。
91.
望山跑死马。
这句话真不是瞎说。
草。
92.
我也不知自己带着少主跑了多久,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
或许根本没有多久,因为天色都没怎么变过。
只是我累了罢了。
总之等我终于跑到时,身体早已虚脱。
那里如老板娘所说,果然潜伏着几个训练有素的人类,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制服。
等他们把阿邦接下去的时候,我身子一歪,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有人类的惊呼,有狂风的怒号。
我才忽然想起,栈道旁,便是悬崖。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一场噩梦而已,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什么都不会发生过。
我娘还会因为我睡觉而踹我,老板娘还会温柔地给我洗澡,少主还会带着青稞饼来骚扰我。
我闭上了双眼。
——身体却在下落间,变作了人类的模样。
93.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万里无云。
天空好蓝好大,好广阔。
我静静看着天空,出神。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白,是大山里的孩子。
老妇从身后破屋中走出,唤道,阿白别发呆啦,快换好衣裳,等会儿阿九就会来接我们下山,到时候火把节可热闹了!到时候大家都站在一起,俊男靓女的,可别给我丢脸。
我比划,阿婆,我可以不去么?
阿婆有些生气,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整天就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
我呆愣愣的。
脑子有些乱。
又觉得那些话语熟悉,好像也曾有过别人这么骂过,但方式粗暴多了。
应该会有一个很有力的飞脚踹过来的。
久久没有回应,阿婆吼了起来,傻了!?
于是我回过神,快速换上族装。
弄好后,我皱着眉拉扯身上的衣裳,很有些不自在。
阿婆说,不要扯啦,很合身。
我却总觉得不舒服。
这衣服窄袖斜扣,上有羊毛披毡,下面则是大脚裤。
整体颜色花里胡哨的。
对比十分鲜明。
阿婆走过来,打理我的头发,梳成英雄结,扣好帽子。
她常说,这是我们彝族的传统装束,阿白穿起来,可好看啦。
我曾经无数次疑惑道,我好像不是……
阿婆很生气,我是在前面山路上捡到的你,这方圆百里全是彝族,你不是,难道是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的吗?
难道我们待你不好,叫你这般千方百计也要否认?
我愣了,不知该说什么。
对了,我似乎撞到了脑袋,对过去的事情都是朦胧,记不起来。
只偶尔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那种,“我好像……”、“好熟悉啊……”、“总觉得……”的感觉。
俗称,玄学。
94.
阿婆捏着我的耳朵,给我戴上一个长坠子,其实就是一串红黄色润珠与流苏,她说,这代表着祥瑞。
男性左耳佩戴,女性则为双耳。
说到“祥瑞”,我的脑壳又是一阵疼。
玄学又来了。
不过说到这个,我觉得这也是证明我不是这里的人的一个重要证据。
——阿婆捡到我时,我的左耳并没有耳洞!
而这儿的人,自婴儿起便被打上,说是吉福的。
嗯……
95.
火把节之夜很热闹。
大家围着篝火蹦蹦跳跳,唱起粗犷的歌谣,言行皆为大胆,毫不拘束。
颇有异域风情。
我猛一拍脑袋。
什么叫“异域风情”……难道这里对我来说,是“异域”吗?
那我原来,又是生活在哪里呢?
啊,烦。
我总觉得,人类这种生物,穿的该是那种能遮住全须全尾的,颜色也是更暗沉的,沉稳内敛帅气,生活很是精致。
说话也细声细气,会做很多种不同味道的圆形食物,咬字也好似全然不同。
眼前的场景,跟潜意识里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到底是我脑子真的有病,还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
96.
欢庆活动结束后,就到了“自由交友”的环节。
这是单身姑娘汉子们最期待的时候。
大家三三两两地成了小团体,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坐在火旁。
我看着耀动的火舌,再次出神。
其实前几年还是有姑娘会过来搭讪的,但自从晓得我不会说话后,就再也没来过。
今年倒是有几个生面孔,我先前看到有一个高挑的姑娘频频看向我的方向,她似乎想过来,然而当另一个姑娘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后,便遗憾地叹了口气,走开。
我淡漠地收回视线,继续看火堆。
真亮啊。
97.
……
嘘。
其实我有个秘密。
我觉得自己……大抵不是人。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好像真的是妖精,还似乎是马妖。
因为我常常做梦,梦到自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撒蹄子狂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笑的非常快乐的亚子。
……醒来。
作为妖精,我被捡到时竟然是从高处摔下来的,简直丢人。
总感觉辜负了谁的期待,唉。
98.
等阿婆来领我时,我已经在篝火旁睡着了。
阿婆不出意外地看到我仍然“单着”,长长叹出一口气。
我觉得其实她隐隐也知道,我有“哑巴”那么大的缺陷,估计很难娶到媳妇儿。
她一如往年般轻声安慰我。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我根本不在意。
作为一个妖精,我会娶人类为妻?
不存在的。
总觉得以前有个人似乎跟我说过无数个跨越物种的爱情故事,不是过程虐就是结局虐,要不就是从头虐到尾、这辈子虐完不够转世继续虐,什么狐狸精报恩不认、蛇精找了三世不归、水鬼等了几百年消失,都他妈叫妖害怕。
嗯……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来着?
好想知道他到底是怀着怎样无聊的心态,才能把那些婆婆妈妈的东西看完的……
实在过于牛逼。
99.
阿婆忽然很认真地问我,想不想进城。
我张嘴,是个“啊?”的口型。
阿婆说,我从前生了一个丫头,嫁进了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早断了关系。前几日忽然联系上了,要接我去住,我不想去,但你可以去看看。
我比划,那边好玩吗?跟这里有什么区别?
阿婆也不知道。半晌,她说,总之那里的生活一定比这里好,而且我总觉得,阿白,你不属于这里,你该出去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我低下头,比划,我会仔细考虑的。
100.
阿婆待我如亲子,我很感激她。
我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想离开她。
不是不想,是不敢。
总觉得一旦分开,离开了视线,就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像那时候一样。
啊?
……那时候……
哪时候??
……鲜血与尸体铺满……
什么?!
你在说什么!?
我脑袋疼,渐渐弯下身子,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