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祭》弗雅

17、第 17 章

　　初月咬牙，冲着化景宽心的笑着道：“我不想你死。他们要的是我，与你无关。就算我去了，他们也不会把我怎样……”

　　“不行。”华景很坚持，并不松手：“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小……阿月！”

　　心口又是一颤，“别这样，我去至少你我都不会死，可一旦我们僵持在这里，你我都活不了……”

　　“我们不会死，你知道的！”华景执拗的望住她，深眸暗沉，却带着点点星光，耀眼而夺目，迷人而诱人。

　　她不忍心再看，遂转过眼去道：“我知道什么？”

　　“这里是师父的居所，这里有他精心设计的……你都知道的，告诉我，我说的全是对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用力掰开他的手，初月觉得心有些慌。

　　就算知道，她又要如何与他说？

　　苦闲是个得道高僧，却也是个擅长暗器机关密道的高手。这里曾是他的躲避仇家的居所，自然机关遍布。

　　而就在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只要她轻轻按动石桌下的按钮，他们就会瞬间安全。

　　可如此一来，她就彻底暴露了。

　　毕竟距离她最近的暗道机关，这世间也就只有三人知道，除过苦闲与华景，就只有柳家幺女，也就是如今的她了。

　　“你知道！”华景异常固执的坚持着，不顾外圈杀气凛然的鬼影们，又重复了遍。

　　“放开我！”猛地推开华景，初月大步朝着鬼影走去。

　　可就在鬼影抓住她那一瞬，一道冷光从耳际擦过，直直刺进鬼影肩胛骨。

　　腰间接着一紧，华景再次带着她回到了石桌跟前。

　　鬼影顿怒，一挥手，水中瞬间破出十多号人，从各个方向刺来：“不知好歹，把他给我拿下！”

　　“你这是做什么，明明我们可以各自安好！”

　　被华景牢牢护在身后，初月怒视他，愤然不已。

　　如今情况不明，她搞不懂为啥亓渊阁会杀她，华景眼下又固执的不肯走，真是头疼。

　　华景一边挡住鬼影暗招，一边冷笑：“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再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

　　华景突然将她推到有暗道机关的那一面，她心口生疼。

　　一面血海深仇，一面是噬骨挚爱。她该如何抉择？真看着他就这样战下去，性命堪忧吗？

　　正想着，华景突然大声喊，“快，打开机关，我快撑不出了！”

　　华景的声音越发的虚弱，鬼影从一侧刺过来，她不想就这样输在他面前，她不想这么早的就告诉他，她就是没死的那个人。

　　眼见着那一剑就要没入华景心口，初月拼命的冲了上去，利剑穿肩而过，她竟浑然不觉得疼。

　　华景大吼一声，挡开锋利的冰刃，抱着她一跃落在石桌上，他看着她，眼眶猩红：“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认我吗？”

　　轰隆一声，四周石板飞溅挡开所有人，初月直觉身子轻飘飘的直直往下坠。眼前模糊一片，直到终于落地，才疼的倒抽一口气。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华景惨白到有些吓人的脸，竟然有人晃神，他躺在她身下，双手环着她，她被他护的很好，很好！

　　“慕容华景，你醒醒？快醒醒？”

　　“咳咳……小……月儿……”

　　华景疲惫的睁开眼，看了眼初月，然后又闭上，良久才道了句：“你没伤着，就好，就好！”

　　看着他头毫无力气的偏过去那一瞬，突然有什么东西直击胸口，血腥四溅。

　　她瘫坐在地，脑子里画面翻滚，曾经的那些情情爱爱，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心痛的让她几欲窒息绝望。

　　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样的结局，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这般绝望？

　　华景死了，她就可以顺利的找出天玄布防图，然后回皖国，带着念儿远离尘世，逍遥快活一生。

　　可为什么，看着他闭上眼的那一瞬，她的心犹如万蚁啃食，痛的不能呼吸呢？

　　为什么这样的华景，会让她如此心痛？

　　拼命的想摇醒他，可他却一动不动，除了鼻息间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他与死人毫无二致。

　　半丝回应，都不给她。

　　她突然就想，要不就这样吧，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也算对曾经那段感情的一个交代。

　　“华景，你若当真就这么走了，那我便也随你去罢。我左右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有你此生相陪，我也不算妄活。”

　　从他手中取过尚未收起的软剑，指间摸上那寒光幽幽的剑身，利刃过手，竟留下一条血痕。

　　她吃痛轻嘶，是谁抢手划过脖劲的冰凉？

　　“你准备再离开我吗？”

　　声音淳淳入耳，如三月春风，暖意照拂，有泪奔涌而下，挡住她瞧他模样的星光。

　　“华景……”

　　他霸道的拉她入怀，身体冰凉，心却温暖：“要我说几遍？若是做鬼，也是我去，还轮不到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看天地变换，岁月无声。懂吗？”

　　不敢动，怕碰疼他，她只能手撑着地面，接住自己满身的重量，手臂微疼，能感觉肩膀上的湿腻：“你的伤……”

　　华景松开手，大咳了起来，她扶他，他只是摆手：“不碍事，等我歇息一会，我就带你出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若说当年全是他的阴谋，那现在的她也没什么可图，他没必要以性命相陪。想了良久，纠结了良久，才道了个：“好！”

　　果真，他略作休息，便强力支撑着身子去寻那处她也知道的机关。怕他伤重按不动，她跟了过去。

　　华景莞尔，握住她的手一起按向墙壁上凸起的石头。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是，机关按动后，等待他们的不是原本直通书房的大道，而是脚下瞬间打开的暗门，以及真真实实将他二人困住的黑暗。

　　“师父哇，你不是和尚嘛，怎地还会这些玩意呢？”

　　多年前，最爱在闲水居中拿着苦闲新做的流星盒与华景玩耍。那时候好奇心重，什么都想问，什么都想知道。

　　好在苦闲素来与父亲最是要好，更十分地宠她，便是她打破砂锅问到底，苦闲也不曾恼过半分，依旧温温吞吞的讲与她听。

　　故而此时听了她的话，正专心画着新设计的暗器图样的苦闲便搁下手里那支粗大却可描出丝线般痕迹的笔，悠悠然问：“和尚怎么啦？敢情是和尚，就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了么？”

　　“爱好这个东西嘛，好像是可以有哦。不过父亲说，术业有专攻，和尚既然是和尚，就该呆在庙里认真念经打坐，普度众生才对。师父你众生都普度不好，自己的爱好又怎么能做好呢？”

　　爹爹曾说过，苦闲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师，他的修为已经超越佛道双法之外。此外，他更是这片大陆上最顶级的暗器机关高手，便是往后数十年，也难有人能超越。

　　但父亲还说，一心不可二用，切莫像苦闲一般，丢了西瓜捡了芝麻，愚不可及。

　　于是，那时候的她就不大明白了，这师父究竟是大智还是大愚？

　　看了眼华景，本以为他会同自己是一样的看法，不料他此刻拆机关拆的正起劲，压根没工夫理会她。

　　心中实在疑惑，便瞅着苦闲师傅，待他解惑。

　　苦闲师父瞧她问得认真，便从紫竹椅上起了来，径直走到她跟前，同她一般席地而坐，末了接过她手中的流星盒问：“小五哇，你看你，这词不达意便是你这断章取义造的祸害。术业有专攻这前面可还有半句话呢！古语有云：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一看你，就知道没好好背书来着！来来来，小六哇，你来给小五解释解释，什么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闻言，华景头也不抬，只心不在焉道：“意思就是说懂得道理，先后不同，专业各异，擅长不同。”

　　那时候的他们还只是孩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苦闲的机关控制住。

　　“嗯，不错，看来小五你得好好向小六学习学习了哦！”苦闲把玩着流星盒，却不忘记要教训她一番。

　　她素来顽皮，最不喜欢那些生硬在书本上的大道理，故而抱住苦闲的胳膊撒起娇来：“哎呀师父，你扯远了啦！”

　　“好吧好吧，师父扯回来便是。小五既然嫌弃为师用心不专，做事不满，那小五你来说说看，师父做的这暗器如何？”苦闲将流星盒递到她眼前，满目等待。

　　她垂头认真看了看流星盒，很规则的十六面体，每一面都一样大小，雕刻着繁复生动的上古神兽纹饰，每一只神兽栩栩如生，灵动非常，十分好看：“师父的流星盒，是这世上最漂亮的。”

　　“只是漂亮吗？”苦闲微微皱眉，有些不满意她的回答。

　　继而侧了侧身子对着门口，然后慢慢转动在他掌心的流星盒，末了将其中一面对准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他食指指尖轻轻触动机关，湖面上一阵风过，一只状如山鸡而长尾，赤如丹火而青喙的古鸟鸰䳩冲出流星盒，击破宁静长空，盘旋湖面一瞬，数仗水势从中炸开，身下水榭也被震得抖了两三抖，好不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