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虎峪

31、番外

　　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滚烫的，兔向晚将甜品店的卷帘门拉下来锁上，钥匙串‘哗啦哗啦’响，他用右手食指勾住钥匙圈甩着玩，并不着急往家走。

　　从老旧的居民区抄近路可以早到家十分钟，但他嫌弃巷子黑、路不平、垃圾堆太难闻，兔向晚走在宽敞平坦的大街上，觉得自己娇气了不少。

　　他路过一家饰品店，心痒的在原地踟蹰几秒钟，转身推门走进去，店里货架上摆满精致小巧的装饰品，兔向晚端详一圈，买了两个小摆件。

　　超人红色的披风可以掀起来，红蓝配色的紧身衣包裹着挺翘的小屁股，胸前是微型‘S’，红色的小靴子趁得它十分娇俏；蝙蝠侠的头比超人的大了一圈，装满小道具的腰带等比例缩小勒紧二头身鼓出来的肚子，豆豆眼看起来也十分严肃。

　　‘这个超人给一生。’兔向晚满意的揣着东西出了店门，两个小人花掉他一百八十大洋，他肉疼了一会儿，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

　　临近家门，手机响铃，许焰打电话过来说今晚有聚会，可能要闹到后半夜，让他先睡。兔向晚无所谓的样子，挂掉电话定了个外卖，坐在沙发上继续欣赏他买的摆件。

　　过了大约半小时，有敲门的声音，他起身去开门，许焰阴着一张脸站在外面，手里拎着他的外卖。

　　“你怎么回来了？”兔向晚也不心虚，从他手里接过外卖去厨房找餐具。

　　“我再晚回来十分钟，你就吃进嘴了。”许焰跟着他进厨房，看兔向晚将保鲜盒里的麻辣烫倒进一个瓷盆里，端着要往外走。

　　“给我。”许焰伸手。

　　“就吃一次，我好久没吃了，就一次。”兔向晚小心翼翼的捧着盆怕汤洒出来，求人时眼神都在盆里，没空分给许焰。

　　许焰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胃药，兔向晚在餐桌前大块朵颐，抽空抬头瞅瞅对面坐的许焰。

　　“专心吃，我又不跟你抢。”许焰最受不了兔向晚仰头瞅他，见人吃饭还不消停，忍不住出声教训。

　　兔向晚心满意足的吃掉大半碗，剩下一小半推到一边，一边喝水一边伸手朝许焰要胃药。

　　许焰把药递给他，看人喝下去才舒展开进家起一直皱着的眉，催促兔向晚去刷牙。

　　等人进了浴室，许焰开始收拾碗筷，他一边洗刷着餐具一边望向窗外，心里发愁着兔向晚的身体，吃了辣的，胃药又不太管用，半夜保不准要胃疼。

　　许焰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像老妈子，连出去聚餐的功夫心里都放不下家里这位，不过考虑的还不够周到，忘记给他买晚饭，现做又来不及，不吃外卖，兔向晚就只能饿肚子。

　　身后贴上来一个软乎乎的身体，带着水汽的脑袋蹭在肩膀上，许焰擦干手低头，接住兔向晚主动献上的吻。

　　“洗干净了。”兔向晚穿着睡衣打哈欠。

　　“我去洗洗，你先上床吧。”许焰揉揉他的头发，等抱着他的人抱够了，才去洗澡。

　　许焰上床时，兔向晚正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觉的往他这边拱，许焰怕他抱住自己觉着热，半夜踹被子，就把空调又调低了两度。

　　“茶几上的摆件是你买的？”许焰揽住兔向晚的腰，捏他身上的软肉。

　　“嗯，”兔向晚有些醒了，回答的模糊“一生的。”

　　“给于先生买的？”许焰手上用力大了些，兔向晚被捏疼，翻身背对他。

　　“给我一个吧，好不好？”许焰的手顺势贴上他的肚子，慢慢打圈揉着。

　　“好。”兔向晚点头“你先挑。”

　　许焰心满意足，用掌心烘着他冰凉的小腹，揉到后半夜才堪堪睡去。

　　兔向晚起床时早饭已经在餐桌上，许焰穿戴整齐推门进来对他说“我跟人调了早课，今天送你过去。”

　　“好啊！”兔向晚高兴起来，吃早饭时见许焰拿着那两个摆件上下摆弄，咬着鸡蛋嘱咐“超人要给一生。”

　　“不。”许焰拒绝，攥着超人转身进了书房，端端正正的放在他平时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你跟于先生是怎么认识的？”许焰停车等红灯，问副驾驶的兔向晚，他好奇很久了。

　　“垃圾堆认识的，”兔向晚回想起那天，忍不住笑“我那天得罪了一个客人，他要揍我，我顺着酒吧后门跑到巷子里，没处藏只能躲进垃圾堆，一生那天抄近路回家，刚巧走到我躲的垃圾堆旁边，他再往前走就会被那伙人碰见，我怕他可能会被迁怒挨揍，所以叫住他，把他也拉进去了，他嫌弃的不行，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许焰久久发不出声音，他现在变了许多，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张口闭口都是说教，但憋得实在难受，嗓子梗得疼痛难忍，只得附和着“是吗。”

　　“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说这些，我以后不说了。”兔向晚比他还要敏感，马上反应过来，做错事一般低下头抠手指头。

　　许焰摇摇头，将车停在甜品店门外，他拉上手刹，将手递过去让不安的兔向晚握住。

　　“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呢？”许焰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做些什么不好。”

　　兔向晚没抬头，声音比蚊子还弱，但他还是回答了“因为来钱快，向阳上高中，补课费、生活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本来脾气就不好，回去老是揍他，骂他是拖油瓶，他听了就自己跑出去挣钱，给人刷盘子倒剩菜。”兔向晚说不下去，眼眶通红，缓了一会又道“后来向阳成绩下降，老师找我，我才知道他天天逃课出去挣钱，我去他打工的地方闹，他们知道他是未成年就不敢收了，我断了他挣钱的路，把他弄回学校上课，学校里一本资料就要四五十块，补一次课要三四百，我那时一个月挣两千，我连活着都够呛。”

　　“后来我去酒吧卖酒，第一天晚上就挣了六千块，是我以前三个月的工资，”兔向阳的手让许焰握着，他似乎有了勇气，敞开心门，将过往和盘托出“我还要什么脸面，给钱就是我爹，我最巅峰时一个晚上能挣两万，不过后来他们知道我不能睡，就没什么兴趣了。”

　　“那...”许焰刚想开口，兔向晚打断他“我喜欢钱，许焰，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喜欢钱，我最喜欢你，然后就是钱，那天那人跟我说只要我跟他睡，我想要多少就给我多少，我鬼迷心窍，到酒店我就后悔了，我没脸给你打电话，就打给了一生，可没什么用，后来，那人把他能动的钱全取出来给我，可我还是难过。”

　　“我好像突然明白，以后永远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了，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许焰一动不动的让兔向晚依靠着，他听着这些事，心头好像有把刀在剜他的肉，血和泪汹涌的奔出胸口，疼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那时他在干什么呢？

　　许焰立时明白了兔向晚心境的变化，他们纠缠了这么多年，兔向晚守着他这么多年，是什么让眼前这个人想放弃了。

　　许焰是个晚熟的人，虽然他家教良好，涵养仿佛刻在骨子里，但他面对兔向晚，几十年如一日，那些无礼、那些愤怒与羞辱毫不留情的向这个人倾泻。

　　他从来不太注意兔向晚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不满意兔向晚的退学、不满意他去卖酒、不满意他对着那些所谓的客人谄媚讨好的笑，他没想过兔向晚为什么做这些事，没想过他愿不愿意做这些事，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所顾忌的去埋怨、讽刺，疏远，分手又不拒绝兔向晚的追求，放不下这份感情又不愿去接近，把好好的一颗心肆意糟蹋，直到兔向晚伤痕累累，精疲力竭。

　　那个对兔向晚来说最想忘记的夜晚来临前，他似乎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下定决心去跟父母坦白，可笑的以为是为兔向晚扫去障碍，所以那段时间他不可避免的忽略了爱人，等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都是我的错。许焰可悲的意识到，如果能多爱他一点，对他好一点，那兔向晚就不会被那件事折磨成现在的样子。

　　万幸兔向晚还爱着他，万幸兔向晚还要他。许焰后怕起来，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兔向晚以为他是愤怒连忙劝到“你别生气。”

　　“没，”许焰连牙齿都在抖，磕在一起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他语气放得极柔和，好似怕这也能伤到那人“我没有生气。”

　　“时间到了，进去吧，我下班来接你。”许焰帮他拉开车门，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副驾驶的人。

　　“好。”兔向晚还是不放心许焰，他看起来情绪不太对；但又开心许焰会来接自己，纠结的下车冲他挥挥手。

　　许焰将车开上路，眼泪后知后觉的流下来，他不得不停下来整理自己，二十多年，当年同兔向晚分手时都没哭过，许焰突然又笑出来，两种情绪揉在他脸上，即怪异又好笑。

　　哭吧，哭出来，哭完，他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