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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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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哪个哲人曾经说过,人只要活着,就难免遇到些不预期的坎坷。
就好比现在,于少陵醒过来,懵懂地发现自己穿越进了这本不知哪百年看过的三流修仙小说《灭世仙途》。
书名充分说明了这本书的概要,无非就是一个修仙屌丝最后逆袭霸世的俗套故事。
本书的主旨跟任何的修仙套路文如出一辙:主角的命运集爽快,霸气,打脸,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为一身。
只可惜两点:
一,此书尚在连载。
二,他没能穿成男主。
当下的宿主也叫于少陵,是这本修仙书里炮灰中的炮灰,作为一个濒临退群的小配角,他只在整本书里占据了短短几行字。
于少陵隐约记得,此人乃是男主初恋白月光,修仙界第一美人于少忆的哥哥。占着一张好面皮四处沾花惹草,留情无数,最后因为夜御数女马上风而死,人送外号采花种马。
综上所述,于少陵穿越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成了一个不知名且可能随时被打脸的短命炮灰。
于少陵无语望天。
上辈子他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因缘际会走上了修仙之路,勤勤恳恳练到渡劫巅峰。又靠着自己的努力渡过了九道天雷,本以为下一步就是飞升成仙了。谁知,苍天误我,说好飞升渡劫只有九道天雷,竟然还来了第十道!他完全没防备,被天雷一劈,彻底嗝屁,再醒来便到了这本小说之中。
眼下他的处境,已然到达他这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道路上最低峰。
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前世今生走马灯一样地在于少陵眼前掠过,他痛定思痛,得出一个新人生新目标。
这辈子就找个清净的地方,绝不接触姑娘,清心寡欲的混吃等死,终老终生。
于少陵刚刚下定决心,这身体的记忆便仿佛泉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中,于少陵简单分辨了下,跟他之前了解的那些也并无更多出入。
他的思绪悠悠转转,终于全部占据了这具身体。
只是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的肉身正被几个人五花大绑,那条本应该遮挡臀部的麻布裤子,正大喇喇褪在膝盖处,和自己光溜溜的屁股一起迎风招展。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于少陵来不及反应,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便滑进了耳朵。
“师父,大师兄他疼昏过去了。要不,这剩下的就算……”
“用盐水泼醒他!”
回答的声音冷厉的像孟冬月的冰刀刺激着于少陵的神经,他彻底清醒了!
多大的仇怨,刚受伤的皮肉用盐水泼?!腌菜也没这么及时的吧!他赶紧睁眼:
“别泼别泼,我醒了!!”
“就知道你这逆子是装模作样!”
这声音浑厚有力,只是透着藏不住的恨铁不成钢。
于少陵忍不住抬头,逆着阳光,看清了这人的全貌。
一袭白衣,广袖长袍,腰间别了一管白玉箫。原本应当是仙风道骨分外潇洒的装扮,偏偏却因为太过规矩方正,显出几分死板的味道。他长得倒是颇为周正,但眉宇间有一道深深沟壑,想来因总是蹙眉,才会有如此痕迹。
这便是原著中天下第一美人的爹?好像是叫于抿贽来着。不过看这模样,倒不像是能生出于少忆这样绝代佳人。
是了,原著中其实这位并不是于少忆的亲生父亲,而是养父。
于少忆作为这本书男主的白月光,身世格外凄惨。亲生父母不知是何人就算了,被收养后也过得不好。兄长跋扈,爹不疼娘不爱,更是将她小小年纪就遣送进道观,受尽欺辱。所以最后这一家子都没个好下场,兄长马上风而死,父母门派则都被魔族屠尽,也可谓报应不爽。
只是现在自己代替原主受过,这一切如无意外,将会尽数应验在自己身上。
于少陵有点想打人。接着屁股的疼痛又让他回到现实。
“还有二十鞭!我看谁敢手下留情!”他那炮灰爹中气十足的很,一副我今天非得抽死你这个忤逆子的模样!
于少陵上辈子无父无母,不想竟在这感受了一把父爱教育。但,浅尝辄止便可。他正待要运用全身灵力挣开束缚,却发现经脉阻塞,全身无力!!
于抿贽早就看出他的动作,冷哼一声道:
“我就知道你这逆子想用这招,所以特意用这锁灵绳缚住你。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花招!”
这是亲爹吗!?到底是多大仇啊!还封住他的灵力。他突然觉得风好大他好冷。让他更冷的是,被他炮灰爹一吼越发卖力的鞭子。
好在,终于有人来救场了!
来人应当是他娘。
长得极美,更让他莫名其妙从心底生出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仿佛有她在,便万事足矣。
果然,中年美妇气态端庄的一抬手,抓住鞭子,对着于抿贽瞬间化身为泼妇:
“于抿贽,你敢这样打我的阿缺!!我和你拼了!!”
“……”
于少陵彻底愣住了。再看,自家炮灰爹被这美妇一闹,一脸心虚,又是慌张,又是无措,只能持着她手,低声劝慰:
“夫人我错了,你不要动气,你身子不好,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行吧!这就是个妻奴。
“你明知我最忧心阿缺,你还故意这般作态给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美妇发起脾气来,像个不讲理的妙龄少女。偏他亲父就吃这套,两人一通吵闹后,于抿贽焦头烂额,竟再顾不得他,焦急的跟在她身后要去哄她。
于少陵却看得分明,他娘趁着他那傻爹不注意,悄悄对他们这边使了个眼色,于是便有机灵的小弟子扶着他悄悄撤退。
等退出到他爹的视线范围后,迅速给他解了绑。揉着被绑红的手腕子,于少陵才有功夫好好打听一下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好在师弟们都甚淳朴,就算他有心套话,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这才知道,他这顿揍挨得不冤。
任哪个爹抓到亲儿子在青楼里左拥右抱,估计都忍不了。
何况还据说,他爹闯进屋的时候,他房里足足有七八个妓子。
然后一旁的小师弟陆地宝纠正:
“不不不,是十七八个。”
“!!!”
于少陵真的有点被惊吓到了,就原主这幅纵欲的模样,难怪会年纪轻轻就马上风死了。
然后他又从这些小弟子叽叽喳喳的吵闹中,拼凑出现在他所处的时间点和书中的时间点不太一样,此时修仙界各大门派香火鼎盛,魔族甚至不见鬼影。而他所在的门派便是言韵阁,以诗词为道,文风为骨,他爹便是这代阁主。是南派之中最大的门派,阁中弟子三千,他爹这一派亲传弟子只有三十人,他入门最早便是大师兄了。
于少陵听得晕晕乎乎,不太在意的一看眼前的两名叽叽喳喳弟子。一个叫宋天材,一个叫陆地宝,他修为不在,眼力却尚存。一眼就能看出这俩娃根骨普通,甚至还未结丹。就这样,也是亲传弟子!?这言韵阁究竟是多落魄。
这个问题尚未想明白,他们接着又告诉他一个消息。原来原主的名字竟不叫于少陵,而是叫于缺。取自人生在世,不得圆满。所以在名字上取一缺字,盼上苍有眼,见他名不圆满,便在其他事上放他一马。
这等市井妇人般的迷信竟然出自他那瞧着满腹经纶的爹,也实在是让他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心里最深的那一块便溢出满满的酸胀感。又酸又麻。大约是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艳羡。
这个于缺,倒是有一对爱护他的好父母。真是和他,完全不同。
该打听的情报也打听的差不多了,于少陵便遣散了这些小师弟,揉着发疼的屁股回了自己房间。心中很乱,他一时也没个头绪。只看见这屋里陈设都甚是富贵,枕边甚至还藏了一面铜镜,想来这于缺是个爱美的少年郎。
他有些哭笑不得,顺手拿起铜镜一照。便见镜中出现了一张异常英俊的脸。
虽然书中说这于少陵占着一副好面皮四处沾花惹草风流无数,但也依旧长得太好了些。只是眼角底下有一抹淡淡的青影,想来是风流太过惹出的祸。
而此时这张面容下的那双眼睛,却还是他前世的眼。多情、又带着欲语还休似有若无的媚意,只一眼,便是天崩地裂,摧枯拉朽。
上一世,曾有人说过。他长了一双修仙人绝不可能有的眼睛,像是经历了人世最浑浊的欲望,天真又偏执,无情却多情。
他当时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一笑置之。这一刻却莫名想起了这句话,兴许是这双眼在这张脸上未免太配,让他不自觉便想起了那些话。
于少陵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大约是这床太舒服。以至于他都没有一丁点穿进书中的不真实感,反而真像回到了家一般酣睡一场,竟是连个梦都不曾做。
醒来是被推门声惊扰的,这具身体修为虽不甚高,但因为灵力充沛,五感俱灵。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谁知睁眼却是对上一双狡黠美目,他名义上的阿娘端着一方精美食盒蹑手蹑脚走了进来,似乎也没料到会惊醒他,明显一愣。
见他要张口说话,便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颇有几分孩子气的紧张。
于少陵不知为何被这普通的动作逗得心中酸软,而后失笑,只觉自己太过反常。
他娘已经三两步走了过来,他也赶紧坐起身来。才一动便被他娘抬手阻止:
“阿缺别起,才五更天,外头又才变了天,湿冷的紧。”
于少陵在外面露出了半个头,也察觉出来了,南方冬日风倒是不大。偏偏屋里面却是湿凉的很,于抿贽说要罚他,已克扣了他的碳火份例,所以此时整个屋里只有他被窝这一块是暖和的,其他地方皆冷嗖嗖。
于夫人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便越发察觉了出来。索性便如于夫人所说,缩在被窝里就露出个头。
这般不成体统,于夫人却似乎挺习惯。
笑嘻嘻的搬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而后拿了张便携式的小矮几给他架在床上,安置完这些后才喜滋滋的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吃食两碟小菜,献宝似的给他布置好:
“你爹那老东西让你闭门思过便也罢了,谁知连顿晚饭都不给吃,我儿定是饿坏了。”
于少陵这才恍然自己来到这世界后的确滴水未进,此时一提便觉察出几分饿来。于夫人的银筷已经递了过来:
“阿娘做了你爱吃的鸡丝米粉,你快尝尝可不可口。”
于少陵这才看清小几上的瓷碗里盛着的正是米粉,湾着清亮的鸡汤,一旁还卧了个卤蛋,只是看着便觉得很好吃。
他突然就想起自己上辈子天生地养,无父无母,年少时也常在一家小摊吃这样的一碗米粉。
当时爱急,恨不得一日三餐皆吃米粉。直到某一日,再去那家店,却只看见紧锁的门扉。不仅如此,阖街小店门铺皆是落闸关门,十去九空。
他这才想起,原来今日是大年初一。
一年过去了,辛苦忙碌的人们皆在今日团聚,自然也是不做生意的。
他意兴阑珊的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街上,心中却只有空茫茫的一片。
他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又要到何处去。别人都属于这个世间,而他仿佛无根的浮萍,猝然飘落在这个尘世,既无来路,也无归途。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渐渐察觉出冷意。才悚然一惊,不知何时,他竟从日出走到日落。
肩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天上还不断有淅沥沥的雪伴着将逝的日色飘落下来,他下意识抬手,只接住一点雪粒子。被他掌心温度一暖,瞬间便融成一点水汽,消失无踪。仿佛在嘲笑他,你就是这尘世的世外客,这里的丝毫都和你没甚关系。
心中的苍茫越发空寂,他抬头望天,看着满天的雪色,呆呆出神。直到越看越深,越看越望不到边际。天幕后面是什么呢?道的尽头又有什么呢?
既然在这里你让我做浮萍。那我便修了道心,去看看那里有没有我的根。
“阿缺,你怎么哭了?”于夫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反应过来才自知不知何时湿了眼眶。
见他不答,于夫人更加误会了:
“定是被你爹那老东西打疼了。”她恨恨站起来,摩拳擦掌道:
“我儿不哭,为娘这就去替你出气。”
于少陵哭笑不得,生怕这娘真去揍了他那炮灰爹,赶紧拉住道:
“阿娘别去,不管阿爹的事。”
“真的?”于夫人狐疑的瞅了他一眼,而后再次坐下来,美目关切的盯着于少陵,殷切问道:
“那我儿方才为何哭了。”
“只是高兴。”于少陵笑了笑,抬起眉眼,又是肆意飞扬的一张笑脸:
“阿娘对我太好,我高兴。”
这话倒让于夫人有些无措,愣了片刻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些嗔怪的瞪他一眼:
“你这孩子,还以为什么事。这也值当你哭上了。”
于少陵任由她戳他,只笑着低头吃米粉。温热的粉浸透了鸡汤的鲜,一口下去,整个人便都暖了。
他便想起,前世似乎也做过设想。
若是他也有父母,有亲人。
那么母亲做得那碗米粉,大抵便是这个样了。